深夜,萬籟俱寂。依稀小路上,寒露清絕,花影零落。
趙元穿着雪灰色江綢長袍,隨着他輕快的腳步,衣襟如波瀾一樣輕擺起來。
他舉着紙鳶,上面畫着一隻張牙舞爪的大螃蟹,暗紅的鉗子在他手上顫顫巍巍。
“看我做的紙鳶……想當年清明節扎風箏,我在皇城之中得了第一……”趙元在月光下開心地笑着,潔白的牙齒反射着好看的琉璃樣光芒。
允央出神地望着他,想接過他手裡的紙鳶,卻沒成想,趙元往後一退,慢慢順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他手裡的紙鳶漸漸飛了起來,越飛越高,慢慢融入到星光璀璨的天河之中。趙元拽着紙鳶,隨着天河流轉,銀灣曲折,漸漸向天邊飛奔而去。
允央走在趙元身後,生怕跟不上他的速度而迷失了方向。情急之中,她向前伸出手去,輕喚道:“趙郎慢走,趙郎慢走……”
忽地一下,允央從夢中醒來,擡眼看了一下窗外,只聽窗外有濛濛細雨稀簌作響,淡淡薄煙漫入紗窗裡來。
沒想到今天是這樣一個天氣,允央心裡失落地想:“皇上大概不會來了。”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趙元帶着戲謔的聲音:“朕好像聽到有人在喊趙郎!”
允央大驚,忙從牀上起來,理了理蓬鬆的雲鬢,隨手從紫檀嵌螺鈿衣架上取下一件淺血牙色繡富貴鴛鴦紋的三法紗半臂套在寢衣之外,然後快步走到了門口。
趙元立在四角伸翹的飛檐之下,着一身絳紅色的雨服。製作雨服的步驟複雜,先用羽毛捻成紗線,再用這種紗線織成羽毛紗,最後在羽毛紗上壓暗花做成雨服。這種衣服薄而挺,能防小雨。
允央看着趙元鬢角還懸掛着小小的水滴,奇怪地說:“這一大早,皇上穿着雨服去了哪裡?”
趙元神神秘秘地說:“朕今早去了天淵池,你可知天淵池邊的芙蕖已開得亭亭玉立,飄飄似舞。”
允央拿起自己柳黃色的軟綢帕子爲趙元擦了擦發邊的水珠,有些心疼地說:“縱是芙蕖開得好,也不至於冒着雨前去吧。皇上又不是毛頭小夥子?玩心還這麼盛!”
趙元無辜地看着允央:“這回你可說錯了,朕去天淵池,不是爲了玩,是爲了這個!”說着他從身後拿出了幾個綠油油的新鮮蓮蓬,遞給允央:“你不是愛吃這種新鮮的蓮子嗎?這蓮蓬裡的蓮子很多。”
允央沒想到皇上大早上跑到天淵池是爲了給自己採蓮蓬,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道:“臣妾何德何能,怎敢得到皇上這樣的賞賜?”
趙元哪聽得進允央的話,只是徑直往啓祥軒裡走去。
允央不知趙元要做什麼,就快步跟着他往裡走。
趙元在內殿裡的隔間坐下,手扶着身邊炕桌道:“劉福全,今早就在這裡傳膳。”
劉福全應了一聲,一路小跑着去辦事了。
允央拗不過他,只得親自泡了一盞薑茶獻給趙元:“皇上一大早就離開了長信宮,去了天淵池。雖然現在已經入夏,天氣沒那麼冷了,可是也不能掉以輕心。這盞薑茶,請皇上務必喝了,才能將周身的寒氣驅一驅。”
趙元臉上帶着笑,二話不說,拿過茶盞一飲而盡。
“幾天不見當刮目相看了!”趙元微笑着說:“這盞薑茶,味道淳厚,苦中有辣,辣中帶甜,與以前相比,愛妃手藝確實精進不少。”
允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臣妾在曾蘭宮裡住着時,謝容華身體虛弱,常常需要服用補品。臣妾爲了照顧她就學習了很多湯羹的作法,薑茶只是其中一種。”
過了一會,劉福全帶着幾個小太監,提着楠木金線食盒走了進來。
很快,一桌子御膳就擺在了趙元與允央面前。
允央先爲趙元夾了一塊酥梨卷,放在他面前的碟子裡。這還不夠,允央又起身端起桌上的描金執壺爲他滿上米酒。
趙元拉起她的手道:“你第一次在長信宮用早膳,本應是朕來照顧你,卻沒想到讓你跑來跑去。你先別忙了,朕這裡不需要什麼,你自己用膳就好。”
允央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回到趙元面前:“臣妾本不擅長服侍皇上,做事笨手笨腳。在曾蘭宮裡因爲謝容華的原故,照料人上纔算有了點長進。本想在皇上面前表現一下,偏您還是不許。”
趙元吃着允央給他放的酥梨卷,含笑道:“朕的貴妃何償需要做這些?不會就不會吧。”
說着趙元拿起薄薄的捲餅,捲了肉絲與蘸了醬的青筍條遞給允央。允央雙手接過剛要起身謝恩,卻聽趙元說:“不要起身,這只是禮尚往來,沒什麼稀奇的。”
允央點點頭,拿起這個薄餅卷,咬了一口。
忽然,允央發現趙元神情古怪地看着她,她放下了手裡的薄餅卷道:“皇上爲什麼這樣奇怪地看着臣妾?”
趙元站起來,探身到允央面前,拿起她手邊的帕子,好像要幫允央擦拭脣邊的東西。
允央恍然大悟:“原來是薄餅卷裡的醬沾到臉上了,臣妾自己來!”說着就從趙元手裡抽回了自己的帕子,拿在手裡往脣邊擦去。
趙元本想親自爲允央擦拭,沒成想帕子被她手快地搶了回去,一時情急,就搶在允央動作之前,對着允央脣邊沾着的一點醬痕吻了下去。
允央只覺得趙元的脣貼在自己脣上,他的氣息濃烈,還帶着淡淡米酒的味道,溫熱又柔軟……
正當允央有點眩暈的時候,趙元忽然放開了她,一臉的坦然道:“已經擦好了,你不用費事了!”
允央羞紅了臉,只覺得呆在趙元面前站也不合適,坐也不合適。但趙元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神態自若的用完了這一餐。
他吩咐劉福全收拾了殘羹剩餚,自己則起身對着允央說道:“今天下雨,外面有些寒涼,你怕冷就不要出去了。呆會朕讓他們拿幾個銅爐進來熏熏屋子,你不喜歡潮溼。”
自被趙元剛纔吻過之後,允央便覺得時時刻刻想在他面前隱藏起來,所以趙元說話時,允央只管低着頭,不敢看他。
直到趙元轉身要離開了,允央忽然擡手抓住了趙元腰間的玉佩不肯撒手。
趙元停下來回過頭,看着允央的樣子,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接着把她拽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