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怎麼辦?”盧邦感到無比的恐懼和絕望:“這麼一點錢連客棧都住不了兩天,更不用說吃飯穿衣了。”
望着黑暗中幽深莫測的洛陽城,盧邦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茫然。
無意之中他摸到胸口衣襟裡有個鼓出來的東西,伸手進去一掏,取出來一個鴉青色的素綢荷包,正是晚間時錦衣太監因爲丟了《九華殘冊》而塞給盧邦的“封口費”。
盧邦心裡一陣狂喜,哆哆嗦嗦地打開荷包,數了數裡面有五個金葉子,三個金葫蘆,還有十幾個金瓜子,想來也是過年時候宮裡娘娘的賞賜之物。
正因爲是宮裡的東西,所以做的異常精緻,成色極好,但是,同時又非常小巧。這一堆東西大約纔有三四兩,折成銀子也有近五十兩。
盧邦掂量着這包東西,有些感慨地蹙起眉毛:“若不是旋波公主與淨塵大師在我的畫上留了詩句,只怕丟也就丟了,怎會有人塞給我這個荷包?”
“說到底還是沾了公主的光。”想到這,他不由得落下淚來:“公主生前對我就多有照拂,如今她已去了,還能在我最危急的時候用餘蔭救我於水火之中,真是我命中的貴人啊。”
感慨歸感慨,這會他得趕快找個住處,不能總在公主府的院牆之外蜷縮着。這樣下去,縱然沒被禁軍發現,也要被凍死在這裡。
他只得順着漆黑的院牆,摸索着往前走,希望能找到一家客棧住一宿。可惜天色已晚,所有的商家都關門閉戶了。
大齊國實行的是“夜禁”政策,每年除了正月十五“上元節”三天、八月十五“中秋節”三天,百姓可以全天在洛陽城中自由行走外,其他時間,百姓入夜之後還在街讓閒逛,會被認爲是鬼頭鬼腦,心懷叵測,反正絕不會是好人。只要被禁軍抓到,二話不說,直接投入大牢。
正因如此,盧邦找了好幾家客棧,店家因爲怕惹麻煩全都不給他開門。眼看入夜後氣溫越來越低了,盧邦只覺得北風刺骨,腳步也更加沉重起來。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時,剛好看到前面街角處有一家規模很大的客棧。盧邦仔細瞧了兩眼,忽然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飛奔了過去。
他這般激動,不是因爲這家客棧敢冒被懲罰的風險爲他開門,而是盧邦真的看見了“稻草”!
原來,因爲這家客棧規模大,住店人就多,住店人多,馬匹就多,馬匹一多,馬廄就不夠用,於是店掌櫃就在客棧的外牆下又搭了一個馬廄。
此時這個馬廄裡栓着五六匹馬,馬廄前面還橫着一個兩丈長一人寬的草料槽。此時這個草料槽里正堆滿了曬乾的草料。
盧邦用盡力氣跑到這個草料槽前,也顧不了許多,三下兩下爬了進去,然後用快凍僵的手把這裡的乾草儘可能地往自己身上堆……
就這樣,盧邦躺在厚厚的乾草堆裡過了一夜,勉強抵住了正月裡刺骨的寒風,總算撿回了一條命。
天快亮時,盧邦聽到從洛陽城金光門方向傳來了報曉鼓的聲音,這鼓聲細細碎碎地敲了一陣子之後,街道旁的各家店鋪,百姓住所,開始有說話聲,走動聲傳來。
盧邦知道大家要起牀了,他趕緊從草料槽裡爬了出來,生怕店家出來餵馬時發現他在槽裡呆着,將他認成盜馬賊,再給扭送到官府,那就得不償失了。
所幸盧邦離開馬廄裡,這家客棧還沒有人出來,他的行蹤也就沒有發現。當前,他最想做的事,就是找一家賣早食的店鋪吃上一碗熱呼呼的湯餅。
可是他走了好幾家早食店,還沒進去,就被店家拿着大掃帚給打了出來。一開始他還納悶,一直在解釋:“我是來買早食的,不會不給錢……”
可是店家怎會聽他囉嗦,總是不耐煩地打斷他道:“去,去,去,到一邊去!你這樣吃白食的人,俺們見多了,佔便宜到別處去!”
盧邦知道自己身材瘦小,若是真衝突起來,是一點便宜也佔不到,只好咬着嘴脣默默地離開了。
走到大街上,也總有人向他投來鄙夷的眼光,一開始他還感到納悶,後來他找到個沒有結冰的水井照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在草料槽裡呆了一夜,蓬頭垢面,披頭散髮,頭上衣服上還粘着不少草籽和草竿,再加上昨夜從公主府出來時,棉袍後襟還被扯掉了一塊。他扭頭舉起被扯斷的這截衣襟一看,斷裂的地方參差不齊,棉絮從裂口裡正不斷地掉落下來。
看着自己這副尊容,盧邦在心裡苦笑:“怪不得被人打出店來,人家肯定以爲我是要飯的。大早晨的誰願意讓個要飯的到自己店裡來?誰不嫌晦氣呀?”
“這可怎麼辦?好不容易沒有被凍死,難道還要先給餓死嗎?”盧邦望着井水中自己落魄的倒影,一籌莫展。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一句:“小夥子,年紀輕輕,別想不開呀!”
盧邦猛地一擡頭,看到街對面正有一位穿着青白相間粗布衣服的大嫂慢慢往他這邊走過來。這位大嫂懷裡還抱着幾個新出鍋的胡麻燒餅。
一見這幾個胡麻燒餅,盧邦兩眼都快冒出火來了,他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這位大嫂身邊,深施一禮道:“這位大嫂請了,你拿的這幾個燒餅能不能賣給我,我都餓得兩眼冒金星了……”
一聽這話,大嫂爽朗地一笑:“餓了就拿着吃吧,我家就是賣燒餅的,這幾個餅還是給的起。”說着就把懷裡的幾個燒餅遞給了他。
盧邦感謝的話都顧不上說,飛快地接過餅來就往嘴裡送,一口就咬下去大半個。咬完之後,他纔想起這位大嫂還在跟前睜着眼睛看着他呢,只覺得自己剛纔動作太過粗魯,於是趕緊舉起袖子掩住嘴,背過身去吃。
大嫂見他餓成這般光景還扭忸捏捏地拿樣子,不由得“噗嗤”一笑:“沒想到,你還是個落魄的秀才。”
盧邦把嘴裡的一塊餅使勁吞了下去,被咽得乾咳了幾聲後才說:“讓大嫂見笑了。我其實是一名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