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央做了一場夢,夢中一切皆是雪白,自己好像走在一片冰野之中,遠處是高聳的雪山,腳下是厚達數尺的堅冰,瓦藍瓦藍的和遠處的天空連成一片。
她不覺得冷,只是覺得奇怪,爲什麼這條路這麼長,這裡怎麼只有她一個人?她就這樣走啊,走啊,卻沒有發現冰層之下有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一直遊弋在水中。
她尾隨着允央,每到允央快到找到路時就將前面的冰層再延深一些,她似乎希望允央永遠都迷失在這片冰原之上,直到她筋疲力盡,最後與這片冰面融爲一體……
允央在顫抖中醒了過來,整個人像是泡在冷汗裡。
飲綠在一旁拿着丁香色素紗帕子擦拭着允央的額頭,心疼地說:“娘娘經過這一劫,身子竟然虛成了這樣?以前怎會出這麼多的冷汗?”
允央聽到飲綠熟悉的聲音,心頭一戰,費力地睜開了眼睛:“你回來啦?你們都還好嗎?有沒有受刑?”
“娘娘,”飲綠有些哽咽地說:“您不用擔心奴婢,奴婢們都很好。只有您,一天不見,已經虛弱成這個樣子。”
允央忽然抓住她的手說:“別的人我信不過,既然你回來了。我就問問你,可看見我的孩子了嗎?”
飲綠身子僵硬了起來,她們回到淇奧宮後,劉福全已經專門囑咐過她們怎樣回答關於皓王趙扶皖的事。可是面對允央灼灼的雙目,飲綠嚥了下口水,嘴張了張卻沒說出話來。
允央眸中有光芒瞬間黯淡,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你不必爲難自己——這本在意料之中。你只管說說他長得什麼樣子,有多大?有哭了嗎?還是……一聲都沒哭就……”
說到這裡,飲綠,石頭和鋪霞這幾個站在允央身邊的人已是泣不成聲,反倒是允央十分平靜,她看了看這些人道:“都不用哭了,再哭讓宮門外守着的人發現了,多半要傳話長信宮,你們又要挨罰了。”
“明明受了這麼大罪,還不讓淇奧宮大大方方地傷心,可知這樣的悲傷憋在心裡,更傷身子呢!”石頭抹着眼淚有些忿忿地說。
“當然不能,此事攸關醇王與皇后,怎麼能讓人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心直口快的鋪霞想都沒想就接了一句。
允央整個人忽然怔在了那裡,聲音有些發抖地問:“什麼醇王和皇后,說明白點!”
飲綠和石頭都回頭帶着惱怒地瞪着她,鋪霞有些不安的舔了下嘴脣:“奴婢只是道聽途說,娘娘不要當真……”
“住口!”允央此時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額頭上的青筋也暴了現來,她死死撰住鋪霞的手:“怎麼個道聽途說,你今天畢須說個明明白白,負責本宮就把你送回懸榔府,你和他們那裡的人說去!”
鋪霞“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娘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本宮自然知道!”允央此時急紅了眼,她本以爲這件事是朝中對趙元不利的那夥中乾的,以爲是南方失利的那幾個柱國世家乾的,萬沒想到,竟然與皇后和醇王有關。
她只覺得心中的恨被壓抑得太久,此時再也抑制不住地噴涌出來。她指着石頭道:“去,把宮人全都召集到這裡,把外面聽到的消息全都跟本宮說!說了的才能留在淇奧宮,不說的全都送回懸榔府!”
鋪霞一聽,貴妃娘娘這回是來真格的,也不等旁人來了,直接回道:“娘娘,奴婢聽說昨夜從淇奧宮出來後,皇上直接去了景祺軒,而醇王連夜離開了洛陽。皇后哭得死去活來,聽說她還在院了裡破口大罵……”
說到這裡,允央那雙無神的大眼深得像兩個黑窟窿,她死死盯住鋪霞:“罵的什麼?”
飲綠回頭看着鋪霞,眼是全是抱怨。鋪霞看到了,也知自己說的不合適,便吞吞吐吐起來。
此時,石頭已將其他人叫了進來,允央看着他們聲音如同從冰窖裡傳來:“鋪霞回得好,賞五兩黃金,其他們還想說什麼嗎?”
執壺看到眼前的情景,猶豫了一下道:“小奴在侍衛裡有個相熟的人昨夜就告訴小奴,說隨紈她們家的村子被燒了,全村裡沒活下來幾口。活下來的人都指認,昨夜去燒殺的就是醇王的親兵左騎虎營。”
允央咬着牙說:“賞黃金五兩。”
“回娘娘,奴婢也知道一件事。”桔榴見執壺拿到了黃金,便也挺起身子開了口:“前些日子,隨紈與奴婢在一塊擲着雙陸,奴婢先輸了幾局,把銀子都給了她。後面她輸的比奴婢還多,卻一個子兒也不給。”
“奴婢惱了要告訴別人,可是她卻把奴婢拉到一邊神神秘秘地說,說她以後不用當宮女了,說不定還會成爲親王府的側妃,到時候她一定記住奴婢今日的好,給奴婢找個大將軍嫁了,從此成爲誥命夫人。”
允央陰森森地笑了起來:“於是你就信了?”
桔榴低着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奴婢怎能這樣不知天高地厚。奴婢於是就說:‘在淇奧宮我也只是個粗使宮女,哪敢有這樣的非份之想。’可是奴婢看她平時吃穿用度和世家小姐也差不了多少,長得也頗有姿色,所以便相信了她的鬼話,沒敢再管她要那幾兩銀子。”
“世庶不婚,在本朝的法典裡寫得明明白白,違者將被施以流放之刑。更何況是皇族,無論正妃側妃哪一個不是出自世家名門,真不知你們是聰明還是蠢,被人耍得團團轉,爲了虛妄的榮華,白白丟了性命!不過這樣也好,因果報應,只是對隨紈來說,這樣的結局來得太快了,隨紈夢醒得太突然了吧!”允央忽然咯咯地冷笑起來。
飲綠看着允央氣得渾身發抖,終於忍不住說:“你們都別說了。爲了這五兩黃金,你看你們說的都是些什麼?你們沒看到娘娘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你們這麼作和隨紈有什麼區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