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聽罷,表情有些驚訝:“現在稻米還沒全熟呢,就能收割嗎?”
“是沒全熟呢,可這青黃不接的時候,無米下鍋,若是借了米,要還高利,不如先收些自家田裡的,也能湊和吃。”於狗兒耐心地解釋說。
漢子幾口吃完了米餅,說了一句:“味道還不錯。”
於狗兒的嘴咧了起來,說道:“這是我老婆手藝好,別人家可做不了這麼可口。因爲沒熟的稻米有酸澀味,要在涼水裡泡上一天一夜才行,還要放進去甘草同泡,這樣才能去掉酸澀味。”
漢子點點頭說:“早收總歸是要吃虧一些的。”
“可不,”於狗兒有點忿忿的說:“早收的話,原本能收一百斤的地,現在只能收七十斤。不過,就算這樣也比借高利強,畢竟是自己家的東西,早收一畝救救急,其他等成熟了再收。”
漢子看看遠處漸近的暮色,說道:“兄臺,走吧。”
於是兩人起身再走,因山林裡枝葉茂密,光線暗淡,他們的步子都慢了下來,於狗兒又瞅準了機會張家長李家短地說了一通,那漢子倒是好脾氣,一直耐心聽着。
平時在家,於狗兒只有聽自家老婆嘮叨的份,根本插不上嘴,今天這一路把他憋了好幾年的話都說了,心裡說不出的舒坦。
眼看就到村口,他反而有點戀戀不捨,說道:“軍爺,若不嫌棄,到我家裡吃碗茶再走吧,村口大桑樹下就是我家。”
大漢動手把馬背上的大筐取下來遞給他,一抱拳道:“因有公務在身,不能耽擱。兄臺,今天之事,來日定當重謝!”言罷,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於狗兒見他一陣風似的走了,心裡有些失落,不過這也在他的預料之中。還好那漢子最後說了一句“定當重謝!”。
這話猶如用烙鐵一般印在於狗兒心裡:“他日若是這軍爺上門來謝我,我定要帶他從村中最寬的一條路上走個來回,讓譏笑過我的王家老三,放牛踩過我家地的張老頭都看看,我雖沒有兒子,卻也能認得軍營裡的人,還是騎着馬的,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小看我。”
背上桑葉大筐,於狗兒往村裡走去,邊走心裡還在琢磨:“我只是帶了個路,不知這軍爺能拿什麼來謝我……”
且說那邊趙元上了馬,可能是剛纔喝的烈酒後勁上來了,他覺得身上輕飄飄的,騎在馬上讓晚風一吹,還頗爲愜意。
轉過一道山谷,就看到內侍們列隊站在那裡,雖然奉旨原地等待,但是從日中一直等到天黑,還不見皇帝回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焦慮慌恐的神情。
見到他們,趙元有些尷尬地說:“今日山中景色宜人,朕就多留戀了一會,讓你們久等了。”
言罷,他心裡想,十幾年都未曾迷過路,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不過還好……確是不虛此行。
這時,晴朗的夜中裡隱隱傳來了幾聲悶雷響,侍衛隊長上前道:“陛下,山中天氣多變,一會恐要有雨,還請您早些回營吧。”
趙元點頭,率着一隊內侍親兵,往遠處亮着點點火光的齊軍大營飛奔而去。
雖然知道父親因戰事遇阻心情不好,帶內侍衛隊出去散心,一直到天黑都沒回來,扶越還是開始憂心起來。他怕有什麼意外情況,安排好營中一切後,帶了親兵,披掛整齊,握着梅花槍立馬在大營門口等候。
沒等多久,看到趙元一行披着夜色,煙塵滾滾地回來,扶越翻身下馬,跪下迎接。
趙元看他這個樣子,也下了馬,帶着笑拍拍他的肩:“朕還沒老到這個地步。”
扶越一時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樣回答,只能傻傻跟着在父親後面。
入了帥帳後,外面下起了雨,見父親奔波了一天,定會早點休息,扶越想請安後告退。沒想到趙元把他叫住:“你與朕一起來看看沁河沿線的地圖。”
沁河發源於吐蕃境內,流經益國、韓國、魯國和衛國,而衛國地勢較高算是沁江的上游。
看過地圖之後,趙元難得地,臉上浮現了一絲笑意,扶越在旁看着,想問卻還是忍住了。
第二天清晨,沁江下游沿線出門勞作的村夫就發現,沁江水漲了不少。這也不奇怪,每年這會,沁江水位都要擡高,再加上這幾天斷斷續續雨就沒停。
幾個時辰後,等他們從田裡做完農活回來,發現沁江水位又升了三成。這下所有人都慌了神,急着奔走相告,大家都涌上河堤,運沙的運沙,運石的運石,齊心協力加固河堤。
在益國的都城之中,益國候最近夜夜笙歌,過得逍遙快活。他接到過齊國太傅的密信,知道齊軍馬上就要沒了糧草,信中還隱晦地暗示他這個時候不要驚慌,齊國的朝堂也許很快就要換人了。
沁江水勢升高的事,還沒報到了益國候那裡,就被前朝的官員壓了下來。他們認爲,最近益國候心情好,不能用這些事讓他操心,再說益國在沁江上游,下游水位升高與益國關係不大。
與益國的反應一樣,沁江下游的各國對於水位上升這件事,並沒給予太多關注。一來是沁江水位每年在這個季節都要漲高,見怪不怪。
二是齊軍雖然暫時退了兵,卻沒有撤軍的打算,盤踞在衛國邊境伺機而動,各國的重心都在防犯齊軍進攻這裡。
此時齊軍大營中除了扶越外,其他將領都還不知糧草即將用盡一事,皆在嚴守崗位,等待趙元的號令,隨時領軍開赴前線。
扶越率親兵巡邏了營地,見營中秩序井然,軍心穩定,心中稍感安慰。
昨夜,父親下令鑿開周嚴渠,引水至沁江,令沁江下游水位擡高。扶越以爲還有其他輔助措施,沒想到父親只下完這個令後,便回內帳休息了。
當下戰事吃緊,糧草一事迫在眉睫,光靠一個沁江就能解決嗎?
扶越心裡沒底,但又不能在父皇面說出自己的憂慮,只好暗地裡派人盤查衛國糧庫的蓄糧情況,雖然父親入衛國時答應對他們秋毫無犯,但是真到了生死邊緣也顧不了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