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恆離開以後,允央靠在角落裡,蜷縮起身體,看着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忽然感到有點冷。
允央把身子往背風的角落裡挪了挪,手指忽然有種柔軟的觸感,她低頭一看,原來是升恆穿在外面的皮氅。
手指伸到裡面,還帶着升恆身體上的餘溫,有種淡淡的欲語還休的牽掛。如果不是因爲有這種牽掛,他也不會在離開時將自己的大氅脫下來給留給允央。
她總是那麼怕冷,一直都是。他總是那麼極盡可能地照顧她,雖然有時候什麼也不說。
允央順從地把大氅套在身上,升恆氣息一下子就包圍住了她。她心裡有種淡淡的負罪感,對遙遠皇宮裡的那個人。
莫明的,又紅了眼圈,允央深吸了一口氣,她不願再深思下去,畢竟自己的再也不似從前那樣堅如磐石。從前的允央心裡有兩座大山,佔據着天平的兩端,一邊是對皇上愛,一邊是趙元對她的愛,勢均力敵,平平穩穩,可是就在看似堅不可摧的平衡中,一片羽毛就成爲了最重,這片羽毛落在哪裡,哪裡的平衡就將被打破。
可恨的是,升恆就是那個不斷在她心裡疊加羽毛的那個人……
不能這麼想,不要這麼想。允央使勁地搖了搖頭,如果今天升恆回不來的話,那一切都結束了。允央會選在敵人找到她之前就自盡,少了被人羞辱的難堪,她還可以在黃泉路上追一追升恆。
畢竟此時此刻,她是這樣擔心升恆,以他的性子,他一定會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流完最後一滴血,那是不是表示,他一定會死得很慘。
有多慘,渾身是傷,被人砍掉手腳,還是開膛破肚……
“我這是怎麼了,爲什麼總是想他死,他就不能活着回來嗎?”允央咬了下嘴脣,似乎對自己有無限的怨念。
可是她自己也知道這個希望有多渺茫?
對方是什麼人,是盤踞在部落裡一直都覬覦着汗位的先汗後人。
當初天神將軍與薩滿長老就曾經不惜用盡所有的心腹騎兵要將升恆置於死地,可是升恆在擊潰這次陰謀之後,竟然沒有像正常的處理方式那樣,將參與此事所有人的親屬都斬草除根,而是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允央交當時雖然沒明說,但是心裡還是覺得升恆的處理太過心慈手軟了些。若是當時不那樣大度一點,他們也許就不會被逼入今天這樣的絕境了。
升恆一直就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允央揣測他當時作這樣決定,一定是因爲他們兄弟兩個在奪得汗位的時候,一定也少了好嗜血的殺戮,所以到了他這裡,在最後一步時,他沒有斬盡殺絕。
可是覺得自己的位置夠穩,也可能是因爲對於之前事情心裡不安,所以這一次升恆就選擇了既往不咎。可是對方卻不能因爲他的這次大度而對他感恩戴德。
天神將軍是赤谷部落先汗的兒子,他的後代纔是赤谷部落血統最高貴的人。升恆也許是覺得自己已將天神將軍殺死,若再對他的後人不依不饒,對於赤穀人而言他的危信將會大大降低,對於以後他的統治也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可是這升恆的這個舉動,卻讓天神將軍的後人有了養精蓄銳的時間。
這幾年來,赤谷周圍的氣候越來越差,升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對付惡劣的天氣上,對於部落內部反對派別的監視不知不覺就鬆懈了下來。更可況,他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己心腥阿索托,可是阿索托後來染上了失骨病,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根本沒有心力與精神去完成升恆交給的任務。
再加上這個時候,允央在冥湖那裡遇到了麻煩,升恆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找她。離開時因爲時間緊急,他沒來得及做更多的佈置與防備,於是天神將軍的事人就趁這一時機,籠絡了部落裡反對升恆的人,找到了一個合適的機會就要將升恆手裡的汗搶奪過來。
允央在這個時候,才明白升恆當初不顧一切去找自己時,焦急心情到達了什麼程度。他已將部落裡最重要的事情都放在一邊,不管自己的安危也來不及保護自己汗位就衝了出來。
這一份執着,允央以前不是沒有見過,只是不願面對,好像她自己不去看,不去聽,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但是到了現在她已不得不面對這些,因爲升恆爲自己付出得太多,允央如果一直這樣裝聾作啞下去,那她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分別?
可是因爲她的後知後覺讓升恆不得不費更大力氣來照顧她,而且在這期間升恆還受了傷。這些都給天神將軍的後人空下了寶貴的時間,讓他們可以從容地準備好一切。
允央不由得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腕,真是太笨了,明知道赤谷部落因爲氣候的原因已經風雨飄搖她這一路上還在不斷地給升恆找麻煩。
當然也許錯並不在她,升恆也是一樣,她們兩個就像都處於最高戒備狀態的刺蝟,全身的刺都立了起來,只等對方一靠近就刺過去,亦或者因爲這些層層疊疊刺將他們兩個糾纏在一起,雖然本意是推開對方,卻在不得以之間越纏越緊。
可是現在允央明白,他們之間怎麼糾纏都是小事,對方對於他們可沒有這樣的耐心。
剛纔允央在帳篷裡躲藏時,聽到了那個天神將軍兒子的說話,知道他絕對是一個冷血又嗜殺之人,而且他對於權力的癡迷已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他根本不管自己將赤谷部落裡的老弱婦孺抓到一起會對族人造成多大的傷害,也不管這件事的後續結果有多麼惡劣,他爲的只是搶奪到權力。
權力纔是天神將軍後人最關心的事,他不管自己若是能成功,以後的統治能不能長久,又以什麼方式長久,他只管是搶來這個汗位,爲了這一切,他把所有的賭注都壓上去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