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莫然一窒,如此惡毒,難怪楊令軒頂着弒父的名頭也要收拾楊家。“既然有心要懲治楊縣令,他怎麼早點不動手?憑他的本事,讓楊家倒黴應該不在話下吧。“
“是本王不讓他動手的。”
夏莫然聽了一陣錯愕,但很快便想通了:“你不會早就知道這葉知府和楊縣令不妥吧?”兩人關係盤根錯雜,收拾了楊縣令必定引起葉知府的警惕。
宇文謹讚許地點了點頭:“本王雖行事乖張,但講究真憑實據。”
所以使計讓喬衛民巡視,正好發現葉知府的問題,既可以懲治這些朝廷的毒瘤,又可以剪掉六皇子的羽翼。
若她沒記錯,兩個月前太子黨和六皇子一派的還爲誰任欽差大臣一職爭論不休,最後確定了喬衛民,六皇子一派的還雀躍不已,殊不知一切都是宇文謹的圈套。
不消說,那什麼姓段的賬房先生,也是宇文謹讓人故意出事的,只爲了通過他抓住葉知府和楊縣令的小辮子。
真是一箭雙鵰的好計策。
老狐狸!夏莫然鄙夷地橫了牀上的人一眼。
穿着男人的衣服,做着女人的舉動,看起來竟十分嬌媚,宇文謹心中一動,翹了腳邪笑道:“薩侍衛,本王腿痠的很,你過來給本王捏捏腿。”
樓下的賭局毫無懸念冥二輸了,冥衣衛起鬨着當即問館長的胖婆娘借來一套衣服,冥二也不是個輸不起的,心中雖氣,到底依諾穿上了女裝。
冥一看着五大三粗的冥二不倫不類的樣子,陰測測地笑了。
冥二瞥了他一眼,氣呼呼地去鎮西頭司家酒莊買上好的花雕去了。
冥衣衛興致頗高,除了留下小部分人護衛,其他人都跟着去看熱鬧。
驛館附近葉知府的眼線見狀,一溜煙地往縣衙跑去。
聽說冥衣衛如此吵鬧,葉知府十分詫異,明知此時驛館人手最少,又怕是宇文謹故意設下的陷阱,瞻前顧後的有些猶豫。
楊縣令和司員外一向以他馬首爲瞻,見他在屋中不停地轉圈踱步,反而愈加惶惶的。
司婉怕再拖延下去,方太醫來了治好了段先生,更加不好收拾,於自己麻雀變鳳凰的計策不利,一橫心,便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聽說七王爺爲人雖冷酷,但極爲護短,對忠於自己的人一向寬容,他身邊那個姓薩的侍衛便是最好的例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義父,莫要等到段先生醒了把一切都捅破,七王爺可不是毫無根基的喬衛民,死了就死了。”
沒錯,皇帝雖恨宇文謹欲死,可他這麼多年培養的勢力絕不好糊弄,就是那百年世家慕容家也必定不會事罷干休。
葉知府又揹着手轉了兩圈,最後一拍手,破釜沉舟道:“去把旺兒家的給我喊來!”
旺兒是楊縣令的門房,他媳婦長了一顆玲瓏心,善於長袖舞善,葉知府有什麼事也喜歡指示她,她跟館長家的胖婆娘沾了點親戚關係。
躲在樹上、頭枕着樹幹的楊令軒看見一個眉梢帶着笑意的中年婦人,跟在小廝後面形色匆匆地踏進了廳堂,他嘴角勾出一抹冷意,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一躍而下。
一炷香時間後,旺兒家的慌慌張張地出了門,一手還撫在胸口。
不一會兒,葉知府領着楊縣令、司員外和司婉也出來了,步履匆匆地往府外走去。
楊縣令看到正在院中游蕩的二兒子,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就訓斥道:“看你無所事事的不着調樣兒,沒事幹去你母親那立規矩去!”
只聽說女人要檢查婦容婦德,給母親婆母立規矩的,還沒說過男人也要照做。
司婉淡淡地掃了楊令軒一眼,眸子裡劃過一絲輕鄙。
楊令軒看着便笑了,反問父親道:“我剛纔聽母親院裡的華兒說母親正在試剛送來的秋裝,父親確定要兒子現在去立規矩?”
男女三歲不同席,就算是親生兒子也要避嫌,何況是嫡母和庶子?
楊縣令被刺了一下,這才老臉通紅地想到剛纔說的不妥。他家大業大,又貴爲一方父母官,像楊令軒這樣的庶子也不過是在家添副筷子,娶媳婦時費幾千兩的銀子,沒啥大不了的。可他每每看着三個嫡出子女被教養得懂規矩、知禮儀,反觀庶子整天遊手好閒不說,還經常和司壁混在一處喝花酒,隔三差五去賭坊輸得精光,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還沒等他再次訓斥的話出口,楊令軒又盯着司婉那張絕美的麗豔諷刺道:“一家有女萬事成,我不是打着這個主意麼?待會就親自去街上的胭脂水粉店多買些粉兒回來給妹妹好好塗塗的。”
這下不知楊縣令愣住了,連司婉和司員外都羞得滿臉通紅。
他們可不就打着通過司婉攀上七王爺,從此好興旺發達。
楊縣令看着司婉絕色的容顏,不止一次可惜自家女兒容貌一般,否則巴結七王爺這事怎麼也輪不上司家佔上風。
一腳踩在痛處,楊縣令掄起拳頭就要揍
庶子,卻被葉知府一個冷厲的眼神喝止住了。
“現在什麼時候?管家不學無術的庶子有的是時間!”葉知府道,說完徑直往前走去。
葉知府一向看不起庶出,不僅大咧咧地點出了楊令軒的身份,更直言他不學無術,是極爲打臉的事。
楊縣令更加無地自容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庶子,急忙追着表兄去了。
司婉跟司員外也趕緊跟上,只不過司婉經過楊令軒身邊時,毫不掩飾地哼了哼,鄙夷味甚濃。
楊令軒不以爲意,盯着四人遠去的身影,嘴角卻浮起了諷刺的笑:“五師兄說得一點沒錯,真是趕着去送死呢,這麼好看的戲,真讓人期待啊!”
接着他擡腳便往嫡母院子而去。既然父親發話了,即使嫡母在洗澡,他也要在旁邊立規矩纔是,誰讓他是不學無術又無比聽話的乖兒子呢?
驛館中,冥衣衛和韓將軍的人各自尋着樂子。葉知府等人去而復返,說在鎮上的德章酒樓治了一桌酒席,盛情邀請七王爺賞臉,七王爺本不欲去的,可耐不住美麗溫婉的司小姐一番嚶嚶細語,七王爺帶着薩侍衛和另兩個冥衣衛還是去了。
七王爺一走,旺兒家的便挎着籃子來找館長的胖婆娘蘭嬸了。
館長看到旺兒家的來找自己婆娘,男女有別,他端着茶壺去看冥衣衛推牌九了。
“你看你,來就是了,還帶什麼禮物?”蘭嬸的男人雖然直屬朝廷兵部管理,但強龍不壓地頭蛇,平時都是她巴結着縣衙裡的人,咋見到旺兒家的給自己送來雞蛋、最新款的布料,不由得喜上眉梢。
旺兒家的壓下心底的懼意,涎笑道:“蘭大妹子說什麼客氣話?你當家的是朝廷派來的,我家旺兒原是投奔親戚來着,都是外鄉的在元橋鎮落地生根,原該更加親熱些纔是。”
蘭嬸一聽這話,頓時覺得十分熨帖,她男人看着是一館之長,羨煞旁人,可離鄉背井,連父母跟前都無法盡孝,這種好也就打了些折扣。
再說在元橋鎮,大多沾親帶故,只有他們一家孤零零的,別提有多寂寞了,難得旺兒家的能時常來看看她,做個伴。
因爲感激,蘭嬸熱情地拿七王爺賞賜的皇城之物招待她,又挽留她在驛館吃了午飯再走。
“看你客氣的,一個鎮子裡,我那裡到你這能有幾步遠?下次我再來就是了。”旺兒家的假意推遲道。
蘭嬸不依,卯起勁來挽留:“館裡每頓都有例菜,我再燉個雞湯,咱們湊合着一頓就算了,你只別嫌棄菜少。”
旺兒家的眼眸一轉,順意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剛好我還想找你描幾個花樣子。”
館中生活枯燥,蘭嬸經常託人從陵城帶些時興的花樣子,繡了帕子、鞋墊等拿出去賣,倒也是一筆不小的進賬。
“不用客氣,我們當家的就讓他去跟顧大人的侍衛一起吃好了。”蘭嬸笑道,說着便去私自搭建的小廚房燉雞湯去了。
旺兒家的等着無所事事,便熱情地幫着館裡的僕婦端茶遞水,那些拿銀子做彩頭的侍衛們,有時候贏了錢心情好了,還丟一兩塊銀子給旺兒家的做封紅,把她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待吃過了午飯,蘭嬸收拾杯碗勺碟,旺兒家的便藉口要出恭,轉悠轉悠就到了後廂房,這裡靜悄悄的,東邊一間屋子住着新封的永和公主,門口有五六個冥衣衛和侍衛守衛。西邊一間屋子住的不知道是誰,但也守衛森嚴。中央一道矮牆隔着。
旺兒家的躲在牆根處等了許久,直到西邊門口那幾個侍衛昏倒在地,她在按捺着狂跳的心躥了進去。
大約是門口有人守衛,屋子裡靜悄悄的,並沒有人,旺兒家的小心翼翼地挪動了半晌,纔在最裡面的牀上看到她要找的人。
黑黑瘦瘦,左邊下巴處一塊指甲蓋般大小的青色胎記,不是在元橋縣衙待了大半輩子的段姓賬房先生又是誰?
旺兒家的看他雙目緊閉,稍稍放下心,嘴裡小聲地嚷嚷道:“老段,不是我狠心要你的命,我和旺兒的命都捏在縣令爺手中,不依他我們都會死,包括我那在外面的兒子孫子都不放過。要怪也怪你太貪心不足了,葉知府和楊縣令哪是你能威脅拿捏的?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泉下有知,只管去找他們,可千萬別來找我!”
又對着頭頂唸了幾句佛,旺兒家的手腳麻利地掏出藏在胸口的一包毒藥,打開了就往段先生口中倒去。
“旺兒嫂子,這藥不摻水乾巴巴的,我如何咽得下去?”
旺兒家的突然聽到有人如此說道,並且對上了一雙怨毒的眸子,不由得大驚失色。
再說德章酒樓,掌櫃的一早便得到了吩咐,鮑魚熊掌這些好菜,沒有也得想辦法弄來,務必治一桌上乘的酒菜。
葉知府想得也不同尋常,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若他們拿一桌普普通通的酒菜招待七王爺,反倒會引起他的懷疑。
宇文謹帶着三個下屬到了酒樓,看了高逼格的一桌酒
菜,果然沒說什麼。
葉知府舒了一口氣,他本不該治這桌酒席的,只不過段先生的事迫在眉睫,他只能孤注一擲了。
皇城這些大佬們看押犯人,他看得最透,越到晚上守得越嚴,還不如白天趁機動手,成功的機率還高些。
所幸七王爺還是賞臉了。
葉知府看着義女那張國色天香的姿容,臉上扯出一抹最大的笑。
因沒有外人,司婉這次大了膽子坐到宇文謹身邊,羞紅着臉像個侍妾般殷勤地服侍着。
反倒是夏莫然突然之間沒了事做,明知道是爲了應付,但她心裡還是十萬個不爽,看向司婉和宇文謹的目光都能淬出毒來。
冥五和冥十看了不由得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只是這笑的是誰就有待商榷了。
酒過三巡,留守在驛館的人突然找了過來,說段先生那裡出了事。
葉知府看着眉頭緊皺的宇文謹,得意的笑了。
姓段的定是還沒交代什麼就昏迷了,否則七王爺不會如此平靜地就放過他。而段先生就算之前供出了司壁,他也完全可以把是事情推到司家,反正司家除了師妹和司婉,他誰也看不順眼,整倒了司員外,還能把司家一切據爲己有。
至於旺兒家的,就算抓住也無妨,完全可以說兩人有私情,旺兒家的怕姓段的醒來抖露一切,這才大着膽子去下藥。
葉知府越想越美好,面上卻裝作緊張地道歉道:“都是下官的錯,若不是下官邀請王爺來此,也就不會給賊人可趁之機,王爺還是快些回驛館看看吧。”
來報信的侍衛只說段先生那裡出了事,並沒有說出的是何事,葉知府怎麼那麼肯定是段先生遭遇了不測?
宇文謹挑眉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指出他話中的語病,淡淡地說道:“到底是縣衙裡的賬房先生,你和楊縣令一起過去看看吧。”
葉知府和楊縣令等人連忙應諾,司婉和司員外也一起跟着去了。
到了驛館,旺兒家的果然被抓住了,跪在廳堂中央簌簌發抖,她面前躺着一具屍體,正用白布蓋着。
蘭嬸站在一旁,也是神情惶然,看向旺兒家的眼神透着憤恨,她好心招待對方,卻不想對方目的不純,弄得她難以向七王爺交代,連當家的都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旺兒家的聽到一大波的腳步聲,知道七王爺回來了,更加抖如篩糠,瞥見葉知府和楊縣令也在其中,臉色不由得更煞白了幾分,看向他們的目光也是欲言又止。
可惜葉知府並不知道她的意思,只看到白布蓋着的屍體,他的心已經十分平和了,至於旺兒家的,他猶如看一個無關緊要的死人,經此一事,她還能活嗎?頂多讓楊縣令以後好好照顧旺兒就是了。
楊縣令收到表兄的指示,先一步跨到那屍體面前,假裝哀慼地哭喊道:“段兄,你雖然名義上是我的下屬,可實際上我早拿你當兄弟般看待,你有什麼爲難之處,直接跟我講就是,何必一個人扛着?弄得現在連命都丟了……”
哭了半晌,見周圍的人瞪大了眼,一副見鬼了的表情,這才覺察出不對勁。
旺兒家的白着臉小聲地說道:“老……老爺,這不是段先生的……”
不是?那是誰?
楊縣令茫然了。
這時有人回道:“他是前欽差大臣喬衛民!”
聽說那屍體是喬衛民,楊縣令不由自主想到他是自己害死的,頓時嚇得七魂去了六魄。
喬衛民被下毒而亡,卻看起來像是病死的,他們當時買通了隨行的大夫,瞞過了他的侍衛,後來因爲擔心屍體運回陵城,經驗豐富的仵作和太醫會看出端倪,便遣了人在侍衛護送遺體回去的路上裝成山匪打劫,殺了那個隨行的大夫,又把喬衛民的屍體趁機扔到了懸崖下,七王爺又如何找到的?
說話的正是今天剛好趕到的方太醫,他一擼鬍鬚,解釋道:“臣曾跟喬大人接觸過,喬大人早年上過戰場,左手受過傷,這具屍體體型身高與喬大人差不多,左手手骨有骨折的痕跡,且又是在喬大人遺體失蹤的那處山崖下找到的,必是他無疑了。”
楊縣令聞言差點嚇尿了,怎麼也沒想到安排的好好的事會發生變故。
看着他呆愣的模樣,站在宇文謹身後的夏莫然不由自主朝葉知府看去,發現他臉色雖然發白,但是並無太多擔憂之色。
夏莫然心中一動,趁人不備退出了人羣。
欣賞完了楊縣令的表演,宇文謹悠悠地走到冥一早已準備好的凳子上坐下,然後盯着葉知府徐緩地問道:“本王的手下只稟報說段先生出事了,你們如何斷定這具屍體是他的?還有山匪出現的嶺雲山一帶,本王特意遣了人去查證,並無發現山匪的蹤跡,但是尋到了不少葉知府府上的殘留器械。喬大人既然是病死的,爲何方太醫檢查他的屍體,發現卻是中毒而亡,據本王得到的消息,喬大人死前一直是跟葉知府在一起的,這些葉知府如何解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