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我有事必須馬上走。”說完這句,只聽得急切的關門聲,雅靈拉開被單時,已經沒有了冷莫言的影子。
又去看他的白狼去了?這幾日,他也一直陪着它吧,看來,還是白狼在他心中的份量重些。
“怎麼了,又不高興了?”柳嫂輕輕地走進來,她也看到了冷莫言離去的身影。
“沒……”找個舒服的位置,她怏怏地躺下,撅着的小嘴說明了一切。
“總裁,他有急事……”
“是啊,白狼比我還重要!”搶過話頭,她酸酸地說。
柳嫂明白了什麼似的笑笑,坐到她的身邊。“雅靈,這頭白狼可不是普通的龐物,它是我和言的救命恩人。”這是柳嫂第一次在她面前直呼冷莫言的名字。
“我以前因爲一些事和他流浪到了北部的山林中。”刻意省略掉原由,知情的雅靈不由得對她更加敬畏起來。
“我們在那裡的第一個晚上就遇到了獅子,本以爲必死無疑,是這匹白狼救了我們。它引來了一羣狼,趕走了獅子。”
“它這羣狼的首領,只要一下命令,我們就可以被它的羣體吃掉,可是它卻帶着狼羣離去。在森林裡,我們沒有求生的辦法,只能挖些野菜野草和摘些野果子度日,不僅捱餓還擔驚受怕。”柳嫂陷入深深的回憶當中,她深蹙的眉頭表達着對此事的永生難忘。
“我們試着尋找走出森林的方法,可是,茫茫大山,根本沒有出路可巡。我們在行進的過程中,總感覺有什麼動物跟着,心裡非常害怕。那時,言才五歲,他本是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闊綽公子,哪裡吃得了這個苦,疲累害怕中,他生病了,燒得好厲害。我急得哭起來。”
“我以爲他一定沒救了,白狼再次出現,他一步步地走近我們,言已經陷入昏迷,我也很累,根本無法帶着他逃命。我想,它救過我們一次,就讓它吃了我們吧,也算報恩了,我閉上眼,把言擋在身後,希望它先吃我,那樣就可以不要因爲看到言被吃掉而難過、傷心了。”說到這裡,她哽噎起來,雅靈也隨着故事的深入提起了心眼,雖然知道他們沒死,依舊爲他們的安危擔憂,心裡禱告着,一定要讓他們少受點苦纔好。
“等了好久,白狼只停在我身邊,什麼也不做。我睜開眼,看到它竟然把奶頭伸到言的嘴裡,喂他吃起奶來。我只能跪下來,向它道謝。知道它對我們沒有惡意,我索性在那裡安定下來,白狼每天都會來給言喂一次奶,有了較好的營養,言很快退了燒,並慢慢恢復。”
“有一次,我看到了它的幼崽,恐怖的是,它們竟然被狼羣一口一口地吃掉!那是一場慘烈的狼與狼之間的戰爭,爲了保護我們,它和兒狼羣打了起來。那麼多的狼,把它和它的孩子們圍在中間,它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和他們鬥爭,結果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狼羣叼着小狼的屍體離去!如果不是他的努力,死的可能就是我們!爲了我和言,它失去了最愛的孩子!”
“這一切並沒有結束,言的身體恢復後,我們又開始了出路的探尋。在這其間,它繼續喂言奶水,以保證他的營養,並帶着我們一起去捕食兔子等小動物。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就像是親人一樣,相互照顧着。言和它培養了很好的關係,甚至開始對它依賴起來,而它,待言就像自己的兒子!”
哦,這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太神奇了。雅靈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她一邊爲冷莫言他們受到的苦難感到糾心,又爲有白狼這樣的好夥伴而感到開心。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根本無法相信這是真的。有一天,我們終於找到了大路,轉眼就要分開,白狼流下了眼淚,言也哭着不肯離去。可我們不知道是,那天有一羣人剛剛放生了數只獅子,這些獅子聞到了生肉味,跟隨而來,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我們被這羣經過野外特訓的獅子團團圍住,根本沒有逃生的可能。白狼突然號叫起來,它擋在我們面前,和獅羣搏鬥起來。”慘烈的場面,就算過了二十幾年,仍如昨日發生,柳嫂的身體害怕地顫抖着。
“那場戰鬥好慘!白狼爲了我們,被獅子們羣攻,我緊緊地拉住言的身體往林外退,因爲不遠的地方就是公路,到了寬敞的地方,獅子就不敢過來了。我們眼睜睜地看着,幾頭獅子拉開了它的皮肉,咬住了它的大腿……”
“哦,不要講了!”雅靈實在聽不下去,她終於可以理解,冷莫言爲什麼那麼在乎白狼了。
柳嫂並沒有停止,她的表情好悲傷,眼淚已經流了下來,接下來的話幾乎是哭訴。“尋找我們的人及時趕到,他們用槍逼退了獅羣,可當我們趕去看白狼時,它的肚子已經被撕開,一條腿差點被拉斷。”
“言抱着它,大哭起來,一定要來人連白狼一起救走才肯離開。”
“後來呢?”雖然害怕,她還是忍不住關心後面的事。
“本以爲白狼救不活了,也真是個奇蹟,它竟然在威羽少的父親,威嚴的救治下活了過來,只是,留下了殘疾,根本無法適應森林的生活。言就把它留在了身邊,好好地照顧着它。”
“二十多年了,白狼老了,卻又恢復了嗜血的性格,只要聞到血腥味,它就會狼性大發。”
哦,明白了,那天她曾不小心摔傷了腳。
“白狼現在怎麼樣了?”她好想和冷莫言一起去陪陪它,那天冷莫言用槍擊中了它,她看到槍洞裡流出好多血,堵也堵不住,但願能治好。
陰冷的天,絲絲寒風打在常青松的樹尖上,搖曳着天然的冷氣,微小的雨點打在身上,麻麻點點,傳遞着深冬的蕭條。周邊的常青松剛栽沒有多久,一排排排到盡頭,那裡,有一座新起的墳墓。
高高立起的墓牌上孤獨地刻着幾個字,顯示着死者的身份。面墳而坐的,是一個穿着黑色襯衫的年輕人。在深冬的天氣中,顯得單薄而落漠。可以看到他好看的側臉,只是,此時流瀉的全是悲傷。
他靜靜地坐在那個地方,已經好幾個小時。
雅靈站在百十步開外,同樣靜靜地,看着他,也已經好幾個小時。她穿着白色的皮草大衣,卻仍被寒冷的風颳紅了臉。她沒有帶雨具,細小的雨點不斷累積,她的發上流落串串水珠。
那墳前坐着的是冷莫言,而墳裡埋着的,則是白狼——他的救命恩人,勝過母親的恩人!
她沒有膽量走近,強烈的愧疚感阻止了她前行的腳步。如果那天,她不去那個地方,或者小心一點不摔跤,都不會引出白狼,那麼這一切也就不會發生。只是,這一切都變成了如果,那一槍打中了它身上最重要的大動脈,流血過多,回天乏術,白狼已經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永久地躺在了這片屬於人的土地上。
那墓高大而豪華,足足七八米的直徑圍成一個巨大的足有人高的大墓,周邊用最好的花綱石鑲嵌。周圍一圈都是新種的青松,圍繞着整個墓地,足足佔了一畝地。
這是這裡最豪華的墓地,冷莫言花了數百萬在這片高等墓區買下了這個位置最好的墓位,進行了最高檔的裝修,給了白狼人類最好的享受。只是,這都不足以彌補他親手殺死恩人的愧疚。
冷莫言孤獨的背景瀰漫着無盡的哀傷,雅靈多想走上去,擁抱他,給他以安慰。可是,她不敢,她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他。誤會他,責罵他,把他的好意當成壞心,這一切足以讓他恨自己一生,而,白狼的死更可以讓她死上千百次。
遠遠的,似乎傳來冷莫言的咳嗽聲,他感冒了嗎?穿得那樣單薄,會不會得病?雅靈焦急地走前幾步,再次停下。百步的距離不算遠,可他們的心呢?是否只有這百步之遙?她不敢想,此刻,他最不想見的就是她吧。畢竟,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悲傷失落。
“身體纔好點,又淋雨,小心着涼。”一把大傘遮住頭頂,阻斷了風雨。回頭看去,柳嫂慈祥的面龐出現在眼前。
點點頭,她的喉嚨梗得慌,甚至連句“謝謝”都說不出來。
“去吧,把衣服送過去,安慰安慰他。”一件大衣遞到她的手上,那是冷莫言的衣服。柳嫂用頭指指冷莫言的方向。
遲疑地接過衣服,雅靈看到了柳嫂眼裡的支持與鼓勵。真的可以去嗎?緊緊抱着衣服,那裡有着來自冷莫言的特有的味道,她很喜歡這種味道,抱着那衣服,就如抱着他的身體。
“去呀。”柳嫂輕輕催促。
雅靈抱着衣服朝前走去。加油吧,矍雅靈,去跟他說聲對不起,去把他抱在懷裡盡情地安慰,去吧。
可當“白狼之墓”幾個字印入眼簾時,她便如泄了氣的皮球般,一步也走不動了。這幾個字提醒着她自己的過錯,她沒有勇氣再往前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