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會在某個時刻有這樣的一種感覺,感覺自己兜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原點。
這一會兒,吉心站在病房的茶几旁侍弄着小夏今天新買的一束鮮花,顏色各異的水嫩嫩的花瓣散發着淡淡的清香,讓人見之心情大好。擺弄着這些鮮花的時候,吉心忍不住就想起來上一回在這個病房住院的時候,也是小夏買了鮮花來裝扮房間的。
彷彿兜兜轉轉好幾圈,又回到了原點。
可是真的是原點嗎?不盡然。從去年到今年,改變了的人和事太多了。今天的自己雖然來到了相同的地點,可是卻和從前的自己不一樣了。
首先一點,去年在這裡住院養傷的時候,人是沉悶的無奈的,因爲與世隔絕太久而沉悶,因爲對於爸爸的冤死無能爲力而無奈。
今天的自己,已然在外面的世界獨自工作生活了小半年,外間的辛酸該見識的都見識了,佔去近半數月收入的房租,日益上漲的物價,腐敗貪官的落馬,笑貧不笑娼的社會價值觀,原來外面的世界並沒有當初自己嚮往的那麼美好自由,它裡面的陰暗一點也不比夜元閻陰暗的暗龍城強。
今天的吉心不僅沒有了那種被軟禁的沉悶,也沒有了那許多的無奈。該報復的都報復了。報復了夜元閻也狠狠地報復了她自己。那些無奈早已經在心裡瞭解了。現在她忽然感覺在這個病房裡面住着,安靜度日也不錯。
你看看這麼豪華寬敞的病房,比她租來的單身公寓不知道要舒服多少,這套房子若不是放在醫院裡被冠上了病房的名稱,媲美星級酒店套房也綽綽有餘了。還有,這裡有小夏這個專職的保姆打點一切,自己只顧做個甩手掌櫃就好。
不用趕時間,不用擔心工作能力不行被髮展迅速的社會淘汰,更不用再一個個深夜裡思念着他輾轉難眠。
吉心將那一束鮮花在花瓶裡面都插好了之後,就很是悠閒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拿起夜元閻今天早上看的那份報紙看了起來,華夏國的報紙,多半都是以歌頌和表揚爲主,鮮少報道什麼真實的消息,吉心翻了幾頁後就沒興趣了,將報紙丟在一旁,想着自己可以做點什麼呢。
這個時候小夏捧着一個大大的淺綠色陶瓷湯碗走了過來,將湯碗放在吉心面前的茶几上,開口說:“太太,喝碗湯吧,這個湯的配方對孕婦很好。”
吉心笑着道謝,往前傾了身子,拿起湯勺來嚐了一口湯,不冷不熱,味道也剛剛好。
小夏送了湯之後,見吉心比較滿意,就走開忙她的事情了。吉心坐在沙發上,一面喝着湯一面細細品味,不僅僅是品味這碗湯的味道,而是品味這種生活的味道。這是一種怎麼樣的生活,其中味道如何,若不仔細品味還真品不出來。
那天夜元閻和袁粉一起舉行婚禮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今天聽到小夏叫自己太太的時候,那種難言的喜悅盈滿心頭,每個人每天都在生活,每個人到了年齡都會找個人結婚作伴可是吉心卻覺得今天這樣的生活讓她如此的喜悅,喜悅得想要落淚。
喜悅的原因如此的簡單,因爲自己的生活裡面有他相伴,自己可以以他太太的身份在今後的日子裡都陪着他。如此簡單且充盈的幸福險些和自己擦肩而過,曾經以爲自己再也不能和他一起生活了。可是所有的一切,全都失而復得了。
現在的吉心,不想要那些所謂的自由自立了,也不想去計較從前的那些恩怨情仇,她只想這樣子和他在一起。用理智說話,可能會說出千百種想法,可是用感情說話,就只有這麼一句,和他在一起。
像一個狂奔許久的兔子,累得快要跑不動了停下來的時候,卻發現停下來的地方的風景美若天堂,於是乾脆就呆在這一方天堂中休養生息,享受美景和幸福,哪裡都不想去了。
吉心覺得,這絕對是上天的恩賜。幸福從來都在,只是從前她的心被別的事情佔據,看不見這些幸福,如今,終於抓住了幸福的尾巴,不至於等它溜走的時候追悔莫及。
時光很是安靜地從早上來到中午,中午十一點多的時候,夜元閻果真趕了回來陪吉心吃午飯。上身穿着純白的襯衣,衣襬一絲不苟地扎進下身直挺的修身西褲裡面,身材高大挺拔,精裝健碩,寬肩窄腰,一手拿着車鑰匙一手上提着西裝外套走了進來。
吉心迎上去接過他手上的外套,到衣帽間裡面掛好了。剛從衣帽間裡走出來就看到夜元閻背靠在衣帽間門外的牆壁上面,雙手放在褲兜裡,整個人輕鬆閒適又有些放浪不羈,俊美的眸子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吉心:“今天上午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想我?”
“切!我一個人不知道多自在,誰想你了?”吉心出了衣帽間朝餐廳走去。還沒走出幾步就夜元閻給拉住,身子被他按在牆上,眼前是他放大的俊臉,漸漸地逼近。
“好了,別鬧了,該吃午飯了。”吉心肢體上推不動他只能語言上反抗了。
夜元閻絲毫沒有撤離的意思,他將吉心圈在他和牆壁之間,低聲說:“我想你了,你卻沒有想我,該罰!”說着低頭吻住她的嘴,輾轉纏綿,由平靜到熱烈……
這算是個什麼事,小夏在廚房裡面準備午餐,隨時都有可能走出餐廳叫他們吃飯,他卻在這裡越吻越上癮了,吉心擡手推着他的身軀,同時扭頭躲開他的吻,擺脫了這個熱吻的時候,感覺脣舌都有些麻了,這個男人果真是土匪出身。
中斷了這個吻後,夜元閻並沒有罷休的意思,他精壯的臂彎小心地摟着吉心的腰,對她說:“回家時第一眼就能看到你,感覺真踏實。”
吉心擡眸看着他的俊臉,心裡亦是暖暖的,可是又不習慣酸溜溜的情話,只玩笑說:“這裡是病房,又不是家。說起來,我還想請問先生你,你的家在哪裡
?”這個男人絕對的狡兔三窟,她至今都還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房產。
夜元閻想也不想地回答說:“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是麼?”吉心撇了下嘴,“這麼說我的那個單身公寓裡算作是你的家嘍?我可是在那裡面住了幾個月的。”那個簡單的單身公寓裡面面積狹小,除了一些簡單的傢俱再沒有其他,連一張沙發都沒有擺,她就不信夜元閻能適應。
夜元閻熾熱深情的目光盯着吉心的臉上:“只要你的心裡想着我,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這個時候小夏走了過來,恭敬地開口:“閻少,太太,午飯準備好了。”
夜元閻這才摟着吉心的腰,帶她朝餐廳走去。兩人離得如此得近,她又聞到了他身上很是清爽的淡淡青草味,其中夾着隱隱的菸草味,不是沐浴露的味道也不是洗衣液的味道,這是他固有的屬於他本身的味道。如此的味道讓吉心莫名的心醉。
餐廳裡面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午飯,吉心在餐椅上坐了下來,開口說:“上午的一大碗湯把我喝飽了,現在都還不餓怎麼辦?”
夜元閻拿起一雙筷子遞到吉心的手中,對她說:“不餓也得吃。多吃一點,我有獎勵。”
吉心搖頭:“我不要獎勵,這樣子就好,前些日子太累,這還沒緩過來,你就不要再折騰我了。”
“瞧瞧這傻樣,就這點出息!”夜元閻看着吉心嗤笑一聲,嘴裡雖然說是傻樣,可是心裡卻不是這樣想的,他心裡極喜歡她眼睛裡面的清澈純真,像一面明亮的鏡子一樣的反射出世界最本真的美。
“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從今往後都不會再有別的事情來打擾我們了。”夜元閻給吉心夾了很多菜,堆起來有小山那麼高了,才停了筷子,看着她的眼睛說:“我知道你累了,其實我也倦了,我說的獎勵是獎給你一個溫暖的家。”
“家?”吉心好奇地重複。
把她的好奇心勾起來了,夜元閻卻賣起了關子:“先吃飯,把這些都吃完了就給你獎勵。”
吉心不悅地皺了下鼻子,早知道就不讓他回來一起吃午飯了,照這樣吃下去,孩子還沒生下來,她就先變肥豬了,於是討價還價說:“我頂多只能吃一半,你看着辦吧。”
她一定不知道她不經意地說着這句話的時候流露出來的神情和小動作看在對面的男人的眼睛裡都是如此的賞心悅目,愛就是這樣的沒有道理,就是喜歡她,哪哪兒都喜歡!
夜元閻寵溺地笑了下,答應說:“好吧,好吧,吃一半,再少我可不答應。”
吉心這才重新拿起筷子,開始解決面前飯碗裡面堆得小山高的食物。
一頓飯快要吃完的時候,夜元閻開口說:“我今天給暗龍城那邊的大夫說了,明天讓他們過來檢查一下你的身體。一直留在這個醫院觀察,我不放心。”
吉心吃得很飽了,放下筷子,靠在餐椅的後背上,雙手撐在身後,垂眸觀察着自己的身體有沒有胖起來的跡象,嘴裡迴應夜元閻的話說:“我感覺挺好的啊,不用再檢查了。又不是什麼大問題。”
“不行,這裡的大夫我還是信不過,讓我的人來檢查一遍,我才踏實。”夜元閻一面說着一面慢條斯理地拿餐巾擦了嘴,想起來什麼,補充道:“若是能檢查出胎兒性別就最好不過。”
聽了他後面的那句話,吉心擡頭看着他,一臉的不爽:“夜元閻,你這是什麼意思?孩子是男是女有那麼重要嗎?若是個女兒的話,你該不會要把它拿掉?”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夜元閻站起身,繞過餐桌,拖了張凳子過來在吉心的身旁坐了下來,解釋說:“我這不是好奇嗎,就是想弄清楚孩子是男是女,安慰下自己的好奇心。”
“哼!”吉心冷哼一聲:“解釋就等於是掩飾,我偏偏就生個女兒,看你能怎樣!”
“好,好!聽你的。”孕婦的脾氣大,夜元閻只能遷就地迎合。
“我飯後要散步的,你扶我。”吉心一面說,一面伸出一條胳膊到夜元閻的面前。古代皇宮裡面的皇后似乎就是這樣養尊處優的。
第二天早上,早餐過後,夜元閻又出門了,他有他的事情要做。再則吉心不喜歡他在一旁囉嗦,不是監督她吃東西就是要求她各種她不想理會的孕婦活動。巴不得他一天時間都在外面不要回來。
這天上午,夜元閻離開不久,暗龍城的大夫就到了。兩個女大夫,專看婦科,另外還有一個吉心認識的,聞人大夫,專門來計劃吉心的日常飲食和檢查一些常接觸的日用品有無有害化學物質。有的物質常人接觸沒事,孕婦接觸了可能就不好,這些都需要聞人默全面檢查一遍。
吉心在病牀上躺了,接受兩個婦科大夫的各種檢查。還不就是和人家軍醫院的檢查差不多。安排這樣的檢查,真有點多餘。夜元閻弄不好得了強迫症,這也太謹慎了。
兩個婦科大夫檢查完之後收拾了醫療器械和檢查單據就離開了,小夏跟着送了出去。然後病房裡面就只剩下了聞人默和吉心。聞人默要檢查的東西比較多,所以一時半會兒的還完不成。
吉心無聊地躺在牀上,看着聞人默穿着白大褂,像一個刑偵警察現場取樣一樣的一絲不苟地檢查着整個房間的物品。有輻射的,有有害物質的,有刺激性的東西統統都擇了出來。
看了好一會兒,吉心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我說,沒必要這麼草木皆兵吧,別人家懷孕還不都是那樣過來的,憑什麼這些東西都要被清理?洗髮水和沐浴露人家都在用,憑什麼你給清理掉了?”
聞人默笑着迴應:“這已經算好的,真要嚴格論起來,手機都不能用的,有輻射
。”
吉心無語了:“行吧,你慢慢檢查,估計你掃過一遍之後,我就要回到史前的原生態生活了。”洗髮水和沐浴露都不讓用了,不是史前原生態是什麼。
聞人默停下手裡的活,走到吉心的牀邊,開口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你能有什麼好消息?”吉心好奇地看着他,該不會又研製出來什麼最新毒品了吧?
聞人默伸手進他的白大褂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巧的藥瓶,遞到吉心的手裡,對她說:“我新研製出來的藥。”
吉心好奇地擰開瓶蓋,看到藥瓶裡面躺着一粒藥丸:“這是什麼藥?你出了新藥應該告訴夜元閻啊,爲什麼要給我說?我又不懂醫學和藥劑方面的事情。”
聞人默解釋說:“這個藥的名字叫‘忘憂’,靈感來自於那天你說的話,你問我有沒有一種藥可以讓人忘掉從前那些往事。當時我就很感興趣,回去實驗室了就一直在想辦法。經過很多工序的試驗之後,才制了這顆藥。效果有一些,不過技術還不成熟,正在改進之中。”
聽他這麼一說,吉心就來了興趣,聞人默今天那這個藥出來,估計和作家的作品完成了送書給親友的心情差不多,好不容易出了個新藥,拿出來送人,分享喜悅嘛。於是吉心就收下了這個藥瓶,對聞人默說:“這份禮物我收了,這是個好東西,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
“也沒什麼,之所以會有這個藥,全都是因爲你的提醒,所以做成之後就拿一顆給你,剛好順路,閻少讓我今天過來,我順手就拿了一顆給你。”聞人默絕對是個進入了化境的科學家了,對待科研不是一般的投入。
吉心將那個小藥瓶在病牀牀頭的抽屜裡面放了,算是收下了聞人默的這個禮物,藥品這個東西在聞人默的眼裡是寶貝,在吉心的眼裡只是一件物品而已。
“對了,這個藥技術還不成熟,你可千萬不要吃。”聞人默最後很是負責地提醒了一句。
吉心搖頭說:“我知道,這顆藥只是個紀念品嘛,我好好地爲什麼亂吃藥。”
這個時候小夏送走了剛剛離開的那兩個大夫,從外面回來。聞人默便不再說話了,繼續幹活。
將對孕婦不利的東西清除之後,又補充了安全無公害的用品,比如說新補充進來的洗髮水和沐浴露全都是英文標識,完全的天然無害。吉心這才終於明白爲什麼華夏國人那麼熱衷於網上購買別國的產品了,人家的東西更安全麼。
這一次的檢查之後,日子就平靜了不少。
時間一晃就從五月來到了六月,進入了夏天,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吉心的肚子也一天天的大起來。懷孕到五個月上下的時候,肚子就像是吹了氣的皮球,一天比一天大,不想之前的幾個月變化那麼緩慢。
經過了這兩年這麼些事情的洗禮之後,吉心被那些或悲或喜的世事歷練的成熟起來,不會像去年住院的時候那麼黏人,她每天有她自己的生活計劃,什麼時候吃什麼東西,一兩個小時的定量運動,另外還要做胎教,挺忙的,至於夜元閻那邊,他有事情就去忙好了,最好不要在她身邊打擾她,這男人最近越發的囉嗦了。
生活雖然過得平靜而充實,可是時間久了,難免的還是會感覺到無聊和憋悶。人是羣居的動物,離羣太久了,難免的會孤單。
就算身邊有夜元閻陪着,有小夏伺候着,可是到底還是少了些什麼。少了些什麼呢?少了朋友間的交流和傾訴。一個人的人生中,愛人彌足珍貴,朋友同樣的也很珍貴。
所以當時間來到七月初的時候,吉心終於忍不住了,這天晚上睡覺前,夜元閻給她按摩有些浮腫的腿腳的時候,她開口說:“我都好長時間沒有和別人聊天了,這幾天我約鬱錦過來陪我聊天好不好?”
房間裡面的溫度調得剛剛好,夜元閻剛洗過澡,身上穿着鬆垮垮的睡袍,盤腿坐在牀尾,將吉心的一條腿拉起來放在他的膝蓋上,煞有介事,像模像樣地給她按摩腿腳,嘴上回應她說:“想聊天,還不簡單?我現在不就在陪你聊天嗎?”
“不一樣的!”吉心半躺在牀上,後背靠着軟軟的被子,抱怨說:“和你聊天還不是和鬥嘴差不多,我想和我認識的幾個朋友聊聊生活嘛,你看你不讓我用手機,也不讓我用電腦,我這樣的身子又不方便外出,只能約她們過來這裡了。”
“而且還不知道她們有沒有空,你看我現在,多孤單。”吉心越說越覺得自己挺可憐,見個朋友八卦一下生活瑣事,怎麼就這麼難。
夜元閻停住按摩,本來按摩什麼的有護士來就好,他也就裝模作樣的表現一下自己模範丈夫的姿態,按不了太久的,這不現在他身子舒展開,在吉心的身邊躺了下來,對她說:“再忍忍,等孩子出生了,就讓你出去玩。”
“少蒙我了,你以爲我不知道?孩子生了,要餵奶,要照顧孩子,就更沒時間了。我不管,我就要約我的朋友過來玩!”一切鬥爭的目標都是爲了爲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吉心這一次是不會讓步的。
夜元閻俊朗的臉龐寵溺地笑了一下,再一次地妥協了:“好,好,聽你的。”
紙老虎什麼意思,就是這個意思,面上看着冷冰冰的怪嚇人,這不幾句話下來還是低頭了?吉心勾住夜元閻的脖子,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以示獎勵:“你放心好了,我不是胡鬧的人,我的朋友也不是胡鬧的人。”
“我知道,我老婆最好了。”夜元閻迎合着她話,孕婦是個特殊人羣,得哄。兩人說笑了一陣後,就關燈睡覺了。
夜元閻想着吉心能夠在在醫院安靜地住上兩個多月,已經不容易了,既然她想見朋友,那就隨她吧,大不了多派些人守着這個病房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