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司城玄曦一直很忙,他用十年的時間張起一張網,爲的是給母妃報仇,讓母妃九泉之下可以瞑目。現在,證據已經有了,萬事具備,連東風也有了,到了收網的時候。
只是網裡的魚兒比較大,他得防着魚死網破。
因此這網收得不動聲色,卻也收得緊密合縫,他一直在做這件事。
今天的家宴,是他安排的,不過他趕不回來,所以派莫永回來吩咐不用等他了。不過,他還是儘快把手頭的事忙完了,趕了回來。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不過是一頓家宴,而且已經吩咐了不用等他,他爲什麼還要謝絕三哥的邀請趕回來。
他心裡突然閃現一張倔強的小臉,那是一張並不漂亮,卻有一種特別氣質的臉,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時而透着不屈,倔強,時而又透着自信,精明,時而又透着狡黠和譏諷的眼。
從什麼時候開始,突然就開始在意起這張臉來?
昨天?
也許更久吧,只是不知不覺,所以讓他無從尋起。
不過他沒想的到的是,回府之後,他第一個見到的,不是這雙眼的主人,而是一個眼淚紛飛的丫頭。果兒哭得悽悽慘慘地跪在他面前把他攔住了。
他皺了皺眉,道:“什麼事?”
果兒哭道:“王爺,您要爲側妃做主啊!”
司城玄曦道:“側妃怎麼了?”
果兒淚流滿面,悽悽艾艾地道:“側妃被王妃關起來了!”
他挑挑眉,關起來?王嫺婷仗着自己對她的親近,的確很失分寸,但是,她每次的挑釁,藍宵露的反擊也不過是讓她長點記性,這關起來,倒是頭一次。
他道:“我知道了!”
果兒哭哭啼啼地道:“王爺,您一定要放側妃出來呀……”
司城玄曦臉色一冷,瞟了她一眼,果兒瞬間止住啜泣,臉色變得慘白,好冷的一眼,如同刀一樣,幾乎把她冰凍。她這才醒覺,自己這話是逾越了,哪裡還敢多說半個字?
司城玄曦回到宴廳時,桌面上已經撤得乾淨,莫昌一見他,忙道:“王爺,您回來了!”
司城玄曦問道:“有話對我說?”他這有些無奈又有些斟酌的眼神,一點也逃不出他的視線。
莫昌苦笑了一聲,道:“倒也沒什麼事。剛纔的晚宴上,王妃和側妃鬧了點不愉快!”
“說詳細點!”
莫昌只得把事情經過一一說來。
司城玄曦不置可否,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吩咐道:“我餓了,叫廚房備上酒菜,送去清月院!”
清月院?莫昌一怔,忙道:“我這就去吩咐!”他彙報這件事的時候,只是陳述事實,人他已經在王妃的要求下關了,王爺沒有說要放人,他也不會多事。
司城玄曦往廳外走,走了兩步,又道:“記得,要有薰香獐肉!”
莫昌點頭道:“我記住了!”本來他還真會關注廚房的事,但是,十幾天前,王爺不知道怎麼來了雅興,派人去狼月山附近收獵戶獵到的香獐,收到四隻,令人制成燻肉,這樣的事,他就不可能不知道了。
王府餐桌上的山珍海味自然不少,但也都是於京城採賣,這種派人大老遠地收獵戶獵物的事,倒還真沒有過。王爺什麼時候愛吃香獐肉的他不知道,但既然王爺這麼大張旗鼓的,他自然能感覺到不一樣。
清月院相比之前,並沒有多少變化,要說變化,也就是院內多了幾盞燈籠,剛剛沐浴完的藍宵露穿着寬鬆的寢衣和厚厚的棉拖,回到她被四角暖爐烘得暖融融的房間。
這棉拖,是她授意黃嬤嬤做的,穿着又暖和又舒服。
春桃用乾布輕輕地幫她擦着頭髮上的水珠,她坐在妝臺前,微閉着眼睛養神。
春桃是個很細心的丫頭,她的動作很輕,藍宵露看似睡着了,腦子裡可不閒,正想着應該進哪些貨物去西啓,把西啓的什麼貨運來東夏好賣。
突然,頭髮被輕輕扯了一下,微微吃痛。
藍宵露咧咧嘴,眼睛沒有睜開,只寬厚地道:“輕一點,疼!”
身後沒有迴應,但動作真是輕了。
藍宵露繼續在腦子裡構思着,她記得西啓的皎月郡某個鎮裡,幾乎人人都是雕刻大師,雕的玉製品雅緻精美,可是因爲出產太多,在當地價錢賤得很。如果能進一些過來,放在二哥的店子裡賣。或者,乾脆把二哥旁邊的鋪子買下來,專營那些玉飾,一定好賣。
她爲這突然想起的商機而興奮起來,眉開眼笑地自語道:“對,差點忘了!”
一個聲音在身後道:“差點忘了什麼?”聲音低沉中透着幾分戲謔,竟是男子聲音,爲她擦頭髮的不是春桃嗎?她猛地回過頭來,只見身後,司城玄曦的中拿着一方乾布,把她半乾的頭髮包住輕輕地揉,讓乾布吸收頭髮裡的水份。
屋子裡哪裡還有春桃的影子?不但沒有,連在外屋侍候的秋露和冬梅好像也不見了。
藍宵露驚愕:“你……你怎麼在這裡?”
太詭異了,也太驚悚了,這就好比獨自走夜路時候一回頭,看見身後站着一隻鬼。
當然,有沒有鬼她不知道,而要說鬼,司城玄曦絕對是一隻俊偉帥氣的鬼。
藍宵露的驚悚愉悅了司城玄曦,他竟挑了挑脣角,好心情地道:“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
又來了,藍宵露挫敗,兩個人說話好像都脫不了這種模式,不反問你會死嗎?她翻了個白眼。
司城玄曦見她沒有像平時那樣假模假樣的來個妾身怎麼怎麼,而是極不顧形象地翻着白眼,不由好笑,心情竟是大好起來,戲謔地道:“我纔回府,就被個丫頭攔住要爲她家主子伸冤。我只好來體查下情了!”
他在說王嫺婷,原來是爲王嫺婷出頭來了,藍宵露輕嘲:“是嗎?那你準備怎麼做?”他手中還捏着布巾,剛纔爲她擦頭髮的竟不是春桃?他什麼時候來的?藍宵露皺眉,她知道憑自己這三腳貓工夫,是沒法聽出他的腳步聲的,可是,拜託,你要來也別這麼詭異行嗎?
司城玄曦無辜地道:“縣官辦案,似乎也要等吃飽再說,我累了一整天,還沒有吃飯,所以,再大的冤情,也得等我吃飽再判!”
“那你還不去吃飯?”
司城玄曦道:“正在等他們送來!”
“你要在這裡吃?”
“就近辦案,省得跑路,豈不是好?”
藍宵露諷刺道:“到底是王爺,想在哪裡吃飯就在哪裡吃飯,想怎麼任性就怎麼任性,可憐廚房就爲你一句話,得從府南到府北,還得讓飯菜保持溫度!”
“你這是在爲他們不平?”
“不敢!”藍宵露撇嘴,拿了柄梳子梳着已經半乾的髮絲,他愛在哪兒吃飯是他的自由,她可沒興趣。他來是爲王嫺婷出頭也好,是來教訓她也好,她都無所謂,反正人已經關了,再有下一次,她還是會照關不誤,愛怎麼滴怎麼滴吧。
司城玄曦在一邊坐了,隨手把布巾扔在一邊,看着她不緊不慢地梳頭,淡淡道:“不知王妃準備怎麼處置關着的那個人!”
藍宵露梳頭的手一頓,和他在鏡中對視,輕嘲:“那是王爺的愛妃,我能怎麼處置,王爺要心疼,隨時可以放她出來!”
司城玄曦搖搖頭,道:“你是王妃,府內的事,當然是你說了算!”
“嗤——”藍宵露冷笑。
“你笑什麼?”
“既然是我說了算,那你出現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司城玄曦挑挑眉,道:“看來你又忘了我前天說的話,我要過來,非得是因爲別人嗎?我就不能是因爲你?”
藍宵露看着鏡中的他幽深的眼神,她可不會覺得這話是真的,即使是真的,他要表達的,一定也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反倒笑了,道:“那我倒好奇了,我到底何德何能,能讓你專門爲我而來?”
“因爲你是我的王妃!”司城玄曦玩味地挑着脣角,露出疑似的笑容。白天他見過荊無言了,兩人難得地暢開心懷聊了一回。
荊無言的坦蕩他從不懷疑,即使是面對藍宵露的這份感情,他也毫不隱瞞,當他得知司城玄曦已經知道藍宵露是桃花閣主,是擷玉齋兩副中堂的書寫人時,荊無言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很懇切地請求他對她好一點。
他想向荊無言買消息,想知道當初奪了藍宵露清白的人是誰,他知道荊無言要查,是一定查得到的,他想把那個人抓來藍宵露的面前,讓她報仇雪恥。以荊無言對藍宵露的心意,他不可能沒有去查。
但是,荊無言卻不願意多說。
最後,荊無言很明白地告訴他,藍宵露此後,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妹妹,他不會再對宵露有非份之想,但若是司城玄曦對他不好,他絕不會放過他。雖然無言的話有些奇怪,但是無言是言出必行的。看來,他不需要擔心他和她的關係。
他欣賞的女子,他不會容別人染指,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