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守成忙道:“我付醫藥費,全付,全付!”說着對自家大哥看了一眼。胡守亮會意,忙又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來,胡守成接過,半彎了腰,雙手遞給藍宵露,恭謹而小意地道:“太子妃,您看,這些夠嗎,不夠我再去拿!”
藍宵露從中抽了三張出來,剩下的還了回去,道:“我的朋友只有三位受傷,所以,只需要三百兩。我可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絕不多要!”說着,把三張銀票分給受傷的丁平三人。
胡守成忙道:“太子妃英明!”
這也和英明沾得上邊?藍宵露心裡鄙夷,但鬧騰了這麼久,她着實累了,丁平和申達也是一臉的疲憊,幾乎昏暈,她哂笑道:“英明嘛,倒不是敢,這兩個字你送給你們太子吧。我只想問一句,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當然,當然,都是誤會,誤會!”
“真的是誤會?”
“是,是!”
藍宵露看向端木長安,道:“太子,現在事情清楚了,我也可以走了是不是?我要送這位菜農回家,他家老孃還病着呢!”
剛纔她是想讓端木長安派人去送的,但是端木長安那一副沒正形的樣子,她不確定他能在乎一個普通菜農的生死。現在,胡守成當着他們的面,固然恭敬有加,也許他不會對付自己,但是,知勇無權無勢,卻極有可能成爲他發泄怒火的目標。
她雖然是爲知勇出頭,但是,知勇遇到這樣的事,也不過是拼着被狗咬一口,再忍氣吞聲地拖着傷口回家去,這樣逆來順受的態度她雖然不敢苟同,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態度和爲難之外,她也無從指責。
要是因爲她的好心出頭,反倒把知勇陷進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那絕不是她的本意。先前也就是爲了知勇考慮,她才叫丁平等人放下兵刃,只是沒有考慮到胡守成那麼無恥,要不是端木長安出現,反倒差點一起被胡守成暗害了。
聽說她要親自送知勇回去,端木長安笑道:“愛妃,這種粗活,哪裡需要你來做?”
藍宵露沒好氣地道:“這種粗活,總比被刀架在脖子上輕鬆吧?”說着,他也不理端木長安,去扶知勇站起。
被言語擠兌了,胡守成臉上一白,只能訕笑,心裡着實有些打鼓。剛纔雖然和端木長安只是短短說了幾句話,但是,他含笑卻犀利凌厲的眼神,已經讓胡守成知道自己以爲機密的事,在他面前,並沒有什麼機密可言。
這個太子,絕不是表面上的好色輕浮,無所事事,胡鬧成性。他不敢冒險了,也在瞬間就決定了,不再糝和端木霖的事。
剛新認了主,不要說聽兩句話了,就是要下跪表忠心也是不帶猶豫的。
知勇哪敢叫她扶,忙自己掙扎着站起來,聲音抖得不像話:“太,太子妃,小人自己回去就好,自己回去就好!”
藍宵露不耐煩地道:“你怕什麼?再這麼推來推去,你準備什麼時候去看你老孃?”
知勇一怔,訥訥地閉了嘴。
藍宵露道:“走吧!”她對衙役堆中的小右使了眼色,又輕輕搖頭,示意他今天事不可爲。
小右看那情形,也知道光憑自己,是沒有辦法救出她來。
藍宵露扶着知勇,就那麼大搖大擺,旁若無人地從衆人面前離開。
端木長安笑眯眯地道:“愛妃,天色已晚,還是本太子陪你一起去吧!”他只帶了尋箏一人,倒真是輕裝簡從,至於有沒有暗衛跟着,那就不得而知了。
藍宵露不想理他,腿長在他身上,她要不要他跟,他都會跟着。再說,今天的策劃逃脫失敗也就罷了,還被胡守成騙得拿刀架在脖子上,險些連累好些人一起送命。
這事已經不僅是丟人了,雖然即使她不叫丁平等人放下兵刃,在胡守成的羽箭攻勢下,丁平他們最後也會支撐不住。可是人心理就是這麼奇怪,因爲抵抗力盡而被抓,和被人騙了,利用了被抓,雖然結果是一樣,但是心裡的感覺卻不是一樣。
何況,端木長安絕不是適逢其會,他應該早就在門外等着了,非要到她們最狼狽最孤立無援的時候纔出來,不管他有什麼考慮,也不管他在進行什麼政治博弈,她一樣不會因爲自己免遭了胡守成的毒手而對他心生感激。
困住她的,是他;讓她從一個商人身份到現在這樣尷尬身份的,也是他。
在她的心裡,對他始終都是抗拒的。
她心裡很沒好氣,即使他愛妃兩個字叫得再親熱,即使他派出的人雖然是監視和侷限,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保護,她也仍然不爽。
就好比一隻鳥,原本是自由的,被人關在漂亮精緻的籠子裡,每天有人精心餵食,照顧有加,可是,那隻小鳥難道應該感謝把它關在籠子裡的人嗎?
錦衣華服又怎麼樣,虛榮尊榮又怎麼樣?她只想做一個不與任何國家的國政掛鉤的單純商人。
難道在這個時代,女子的命運就該這麼不由自主?總是擺脫不了男人的翻雲覆雨手?棋子,擋箭牌,藉口;利用,誘餌,導火線?
對不起,她藍宵露不要傳奇的人生,她無福消受。她只想做個正當商人,用自己的精力,時間,智慧,眼光,來賺取錢財,不想攪進一個個泥潭裡,看着風光無比,實際冷暖自知。
知勇的家離得倒也不遠,在胡府東面兩裡多遠近,知勇趕回去時,他家老孃在鄰居的照顧下已經沒事了。原來知勇老孃的病,是羊癲風,沒病時候若無其事,突然發病的時候就會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很是嚇人。
知勇的鄉鄰們都知道他孃的這個病,見着發病,都會幫忙把人擡到牀上去,再派個人去通知知勇。
見知勇回來,身上衣服也破了,腿上在流血,後面還跟着一堆人,那些鄉鄰們都很奇怪,以爲是有人要找知勇麻煩,看向藍宵露等人的目光,充滿了戒備和敵意。
端木長安走在後面,尋箏更後一點,端木長安看着暮色蒼蒼下,遠離了街市繁華的郊區菜農聚集之地,三兩處房屋,幾隻雞地屋邊啄食,一條瘦骨嶙峋的黃狗搖着尾巴蹭到知勇身邊,他對尋箏道:“很不錯嘛,很美!”
尋箏不答。
藍宵露在前面聽見,冷冷一笑,道:“多有優越感的評價!”
“愛妃似乎對我頗多不滿!”
“閉嘴,你愛叫誰叫誰,不許這麼叫我!”藍宵露忍了很久的不滿終於爆發。
端木長安開心地笑了,道:“愛妃何必不好意思,在胡府裡,你可是親口承認過的。”
藍宵露不再說話了,不說話不表示默認,只是無語。她不想再繼續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題,這隻會讓她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事急從權,從權不懂嗎?還要究她生死關頭隨口說的話,這男人,有沒有這麼幼稚啊?
知勇忙對那些暗暗握緊了手中農具的鄉人們道:“大家不要誤會,這位是太子妃,她是好心人!”不知道是太過緊張,還是忘了,知勇沒有提端木長安這個太子,倒是着重向鄉人介紹太子妃。
藍宵露苦笑,太子妃,多麼尊榮又多麼彆扭的稱呼啊。可是,這個稱呼以前不屬於她,以後也不會屬於她。
鄉人們聽說是太子妃,臉色極是震驚,好像聽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似的。藍宵露尷尬一笑,對他們道:“大家別這麼看我,其實,我是戲班子的,演太子妃呢,他們,全都是戲班子的。今天遇見知勇,看他受了傷,所以送他回家!”
戲班子?虧她想得出來。
端木長安臉上的笑有點撐不住了,不過他很快釋然,戲班子就戲班子吧,難不成他堂堂太子,還在乎一幫菜農會不會對他行跪拜禮?
知勇聽藍宵露這麼說,覺得她是不想泄露了身份,便不再解釋。不管她是太子妃也好,是普通人也好,在他心裡,其實也只有好人和壞人的區別。
鄉農們聽說是戲班子的,頓時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真的太子妃他們沒見過,也不知道見着了該怎麼辦,但既然是戲班子的,那就是假的,就沒有什麼顧慮了。
有個老年鄉農對藍宵露一行人表示了感謝,不過,農舍簡陋,天色又晚,一看他們雖然衣着不算太過華貴,卻也比鄉農們要精緻多了,他們也不便相留。知勇更是擔心老孃的病,連連道謝又告罪之後,就進屋去老孃了。
告別鄉農離開時,端木長安刻意走到藍宵露身邊,笑眯眯地道:“愛妃,雖然還沒有正式冊封,但你已經開始關心西啓的子民了,本太子很欣慰!”
藍宵露冷冷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我從來見危必救,只不過運氣不好,經常遇見以怨報德的王八蛋而已!”早知道,當初在東夏的皇宮裡,就該讓他受蛇毒的折磨,也省得現在這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