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辰閣,墨螓卿一襲正紅長裙端坐在內室的梨花高椅上,冷眼看着坐下的染玉碎碎叨叨的說着,不時的抿幾口茶,神色微微有些不耐煩,如果不是看在她父親深受新帝器重,連晉幾級的份上,她纔沒心思搭理她。
“姐姐,你有在聽我說嗎?”染玉見墨螓卿不迴應自己的話題,便停下了方纔的話題,反問道。
墨螓卿抽出思緒,臉上立刻換上了一副笑容,極爲客氣的道:“自然,妹妹方纔不是說御好實際上是天衣閣的幕後老闆之一嗎?這倒確實出乎意料,不過御好妹妹素來是出人意表,不過是做一兩件出格的事,倒也不算什麼?”
“話可不能這麼說?”染玉不認同的道,“你要知道,聽天衣閣的掌櫃說,我身上這套裙裳就是御好設計的,我可是特意託了我繼母花了重金纔買到的呢,你要想,就這一件裙裳天衣閣就收了我好幾百兩,御好她該有多少私房錢啊。”
聽到染玉誇讚御好,墨螓卿心裡不免有些酸楚,臉上不自覺的露出幾分沮喪來,在她看來,御好此舉是極不符身份的,可是在染玉這樣的外人看來,御好的作爲卻是可圈可點,極受推崇豔羨的,爲什麼她做什麼都是對的好的,自己做什麼都得不到認同呢?
染玉在侯府呆了兩年多,多少也學會了些察言觀色,便識趣的轉移了話題:“姐姐,你聽說了嗎?遙兒昨晚上中毒了?”
“什麼?遙兒中毒了?”墨螓卿微微有些詫異,她雖然討厭御好,但卻是真的喜歡遙兒這個孩子的,聽說他中了毒,臉上倒是露出了真的關切,“你聽誰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不僅知道遙兒中了毒,我還知道毒是誰下的呢。”
“是誰下的?”
染玉見墨螓卿被她的話提起了興趣,忙看了看左右,覆上她的耳際,私語了幾句……
墨螓卿聞言,猛地站起身:“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親眼看她託她孃家的人買了那種叫鳶鳥的慢性毒藥,那日李府的人還親自送上門來的,正巧被我撞上。”
“那你爲什麼不早說。”
“我那個時候哪裡知道是鳶鳥,我也是昨晚聽人說遙兒中了毒後,纔想到的,這不,我正打算等會兒去告訴御好呢,我聽說她這趟回來後身子不是很好,我剛得了一隻百年老參,剛好可以給她補補身子。”
“你不可以告訴她。”墨螓卿斷然阻止道,雙手緊緊的拽着手中的錦帕,眸中閃過一絲計算。
“爲什麼?”染玉不解,“我與御好素來交好,再說她如今是天衣閣的幕後老闆,我若和她搞好了關係,以後想買衣裳也方便不是?”
“可你覺得她會相信你一開始就不知道那是鳶鳥之毒嗎?”墨螓卿上前拉過染玉的手,認真的道,“染玉妹妹,你我的感情也是今非昔比,我這可都是爲了你好啊,御好素來自負聰敏過人,你認爲她會輕信你的話?”
“可是……”
“你若不說,沒人知道你事先知道,不是嗎?”墨螓卿循循善誘道。
“你說的倒也有理。”染玉垂下了雙眸,父親此番在朝中大受提拔任用,已非昔日那個靠自己送人巴結權貴的下臣了。那日回孃家,繼母便再三地警告自己,御好是新帝心尖兒上的人,千萬不可開罪了她,如今聽墨螓卿這番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毒害遙兒的人不是自己,御好也不可能牽累到自己身上。
“夫人,夫人,側夫人來了。”丫鬟允兒進門稟報道。
“她來做什麼?”墨螓卿不解。
染玉緊張的拉住墨螓卿的衣袖:“她該不會知道了什麼吧?”
“慌什麼?”墨螓卿冷喝一聲,“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就好。”
。。。
雨辰閣廳堂上,御好正襟危坐着,細細的打量雨辰閣,雨辰閣一如往昔,佈置精緻而華貴,御好的到來顯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廳堂侍候的奴僕皆屏着氣,走路都變得小心翼翼。御好冷眼瞧着,只優雅的品茗着
。
若是以往,她定會私下查探找出證據,再來對付她,只是她答應過蕭權,不再使用手段陰謀,今日,她要堂堂正正的爲遙兒討回公道。
“御好?你怎麼來了?”墨螓卿從裡間出來,語氣冰冷。
御好回頭,看到墨螓卿着了一襲正紅色的冬裝長裙,髮髻是成熟的婦人髻,看上去倒是多了幾分穩重內斂。她的身後跟着衣着華貴的染玉,看到御好友善的目光,染玉下意識的想要回避,卻又無處可躲,只好上前和御好見了禮。
“允兒說夫人在待客,原來客人就是染玉姐姐啊。”御好輕淺一笑,拉過染玉的手,“御好還沒來得及恭喜染玉姐姐呢,令尊榮升兩江總督,實在可喜可賀啊。”
染玉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歉然:“全賴皇上英明,家父必定感恩戴德,效忠皇上。”
御好認同的點了點頭,含着笑不再說話,染玉倒也識趣,忙告了退。
看到染玉離開,墨螓卿坐在一旁的高椅上,冷冷的道:“你來做什麼?”
“你應該清楚纔是。”御好轉過身身,直直的看着她,開門見山道,“我問你,遙兒身上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墨螓卿見御好並沒有爲難染玉,便知她是衝着自己來的,心裡有了計較,便故作茫然冷漠的問:“遙兒中毒了嗎?我昨晚離開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你還裝?”御好冷笑一聲,“遙兒從昨晚開始就一直上吐下瀉,直到後半夜病情才稍有好轉,這些日子,遙兒都是喝你送來的羊奶,你敢說與你無關?”
看着御好眸中閃現的攝人心魄的犀利憤恨,墨螓卿心裡不由得有些慌亂,手心開始冒汗,嘴上卻堅稱:“不是我,你愛信不信,我沒時間招待你,送客。”
御好見她這般置之度外的態度,不由得有些惱怒,拍了桌子站起身:“好,墨螓卿,我已經給你機會了,你既然不說,那就不能怪我了。”
“你要幹什麼?”墨螓卿裝作害怕的模樣,心裡卻有種正中下懷的欣喜。
御好從袖間拿出一把鑲嵌着寶石的匕首,狠狠的拍在桌上:“我給你兩個個選擇,要麼拿着和離書立刻離開侯府,要麼你自行了斷,我會讓侯爺把你按衛彰侯夫人之禮禮葬的。”
“你以爲你還是侯爺心中的至愛嗎?君御好,你難道沒聽過時移世易這句話嗎?全府上下都知道是你毀了侯爺的前程,你以爲你還能左右他的想法嗎?”墨螓卿冷笑道,說出的話句句刺耳。
“是嗎?”御好瞬間抽出匕首,抵住墨螓卿的脖頸,“你既然不識好歹,那就不能怪我了,今日我一定要爲遙兒報仇,你休想我再放過你。”
“君御好,你不可以這麼對我。”
“側夫人,您不可以這麼對我們夫人。”允兒在一旁嚇得面色泛白,想要上來勸阻,卻被知心攔住。
“你們都看看,側夫人是怎麼對我的。”墨螓卿高聲對着一旁嚇得手足無措的下人呼喊道,“你們私下不是一直想調到疏影閣伺候嗎?看看你們理想的主子是什麼樣的人,她這是要殺人啊。”
御好知道她是蠱惑人心,也深知自己若想留在侯府,留在蕭權身邊,名聲是極爲重要的,便收了手中的匕首:“別說我欺凌你,我知道你也會武功,我給你還手的機會,如果你輸了,就立刻離開侯府,永遠不要讓我見到你。”
“那如果你輸了呢?”墨螓卿覺得正中下懷,用極輕的聲音反問道。
“我輸了,我就離開。”
“好,我數三。”墨螓卿應道。
御好冷然一笑,先開始數數:“一。”
“二”
“三”聲音一落,御好便運了內力,向墨螓卿襲去,御好這一掌使足了內力,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如果一擊不成,恐怕自己再也贏不過她了。
“不--”墨螓卿突然驚呼着退開了半步,出乎意料的衝着她跪了下來,抱着她的大腿求饒道,“御好,我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不想死。”
御好沒想到會是
這樣,不願趁人之危,忙收了手,卻還是打在了她的肩上,墨螓卿立刻大口的吐出血來,霎時染紅了御好的裙裳。
“御好,你在做什麼?”一個熟悉的婦人的聲音響起,御好轉身,看到相國夫人一臉驚慌的站在外面,蒼白的臉上滿是驚痛,而蕭權正站在她身後不到一步的距離……
御好冷冷一笑,擡腿踢開了死拽着自己的墨螓卿,趔趄的扶住一旁的木桌,強壓住內力反噬時冒上喉間的鮮血,大口的喘息着。
這時相國夫人跑了進來,不可思議的看了御好一眼,又馬上上前抱住了受了傷的墨螓卿,滿臉擔憂:“孩子,你沒事吧?”
“娘,侯爺,螓兒真的沒有對遙兒下毒手,如果我真的要害遙兒,爲何還要等到現在呢,是御好她誤會了。”
“孃親相信你。”相國夫人抱着墨螓卿,一邊落淚一邊替墨螓卿擦拭嘴角的鮮血,滿目驚痛。
相國夫人緩緩的擡起頭,不可思議的看着御好,哽咽着問道:“御好,你爲什麼要下這麼重的手,螓兒固然有錯,你也不該傷她性命啊。”
如果是以前,御好也許還會爲自己辯解,但如今不會了,她冷然一笑,轉身就走。
“你站住。”剛走到門口,蕭權伸手攔住了她的去路,“傷了人連句對不起都不說嗎?”
“死不了的。”御好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說出的話不免失了禮數。
“你說什麼?”蕭權聞言,面色一沉,眼裡滿是憤怒的火,霍地擡起了手就要朝她打來。
御好倔強的擡起了蒼白的小臉:“侯爺又要打我嗎?打吧,儘管爲你的好夫人打死我好了,御好不會還手的。”御好此刻心裡極亂,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墨螓卿的當,蕭權不僅不相信她,還又一次向她擡起了手,他怎麼忍心?
看着御好清麗眸中閃過的受傷神色,蕭權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手並沒有落下,而是一把拉過她的手腕,御好微微愕然,還沒反應過來,便見蕭權一擡手,一用力,一聲清脆的骨頭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響起。
御好甚至還來不及感覺到疼痛,渾身便彷彿一下子被抽去所有的力氣一般,雙腿一軟,失去平衡,跪倒在了地上。
“帝姬--”知心忙上前哭喊着扶住御好,看了看御好慘白無色的臉,再看她癱軟在地上的手,嚇了一大跳,不敢置信的問蕭權,“侯爺,你爲什麼要廢去帝姬的武功啊?”
“她傷了人,這是懲罰,武功不是拿來傷人的,我廢去她的武功,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蕭權揹着身,御好看不清他的神色,聽他的語氣卻是平靜到了極點。
委屈,驚慌,無助一下子就襲捲了全身,御好藉着知心的力慢慢的站起了身,倔強的道:“御好不會後悔今日所做的,即使是死!”
“你……”蕭權轉過身,顫抖着手指着她,御好這纔看到他平日裡如黑曜石般深黑的眸中此刻佈滿了血絲,滿眼通紅,“來人,把側夫人帶回疏影閣,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她出來。”
“你要關我?”御好不敢置信。
“我早給過你機會離開,是你自己不肯離開,如今怨不得我。”蕭權冷眼相向道。
御好一時胸悶氣短,熱血上涌,方纔滯留在胸口的鮮血一下子噴涌了出來,盡數落在蕭權紫色的錦緞長袍上,化成一塊塊的血污。
御好看着眼前越來越模糊的血色,腳下一輕,整個人倒了下去……
沈逐驚本就奉命守在外面,聽到裡面的動靜忙衝了進來,拉過御好的手探了一下脈,緊皺着眉頭道:“她方纔收回了七成的力,全反噬到了自己身上了。”
“什麼?”蕭權和相國夫人幾乎同時驚喊出聲。
蕭權轉過身,冷冷的看着墨螓卿:“你爲什麼不說?”
“我……我不知道。”看蕭權突然翻臉,墨螓卿手足無措。
相國夫人站起身,剛想來扶御好,卻見蕭權早已快了一步,抱起她就往疏影閣走去:“逐驚,一定要救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