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是怎麼死的？”易珏突然問道。
易老爺子驚訝之餘，也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早在易珏還小的時候就知道了自己還有一個哥哥，只是還沒有出生就夭折了，而他的母親也在生下他不久後就去世了。
易老爺子記得當年小小的易珏也曾經問過這個問題：“哥哥爲什麼會死？”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是爸爸沒有保護好媽媽和哥哥。”
是啊，都是他的錯，如果他能早點兒防着易明珠突然的行動，或許悲劇就不會發生。
但當事情發生之後，說什麼都已經晚了，再多的後悔也沒有任何作用。
現在又聽到易珏問出這個問題，易老爺子卻怎麼也無法用當年的話回答他。
當這個問題再一次從易珏的口中問出的時候，易老爺子就知道易珏大概已經知道了當年的真相，而且，對自己這個父親也有了芥蒂。
想到這裡，易老爺子心頭一痛，下意識就想解釋，他不希望唯一的兒子怨恨他，不希望在失去了易明珠那個女兒之後還要失去最心愛的兒子，不希望事情變的一發不可收拾。
但他張了張嘴，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
易老爺子長久的沉默讓易珏突然發出一聲嗤笑，聲音清淡的說道：“果然，我聽到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他因爲不放心老爺子和易明珠單獨見面，所以特意去看看，結果沒想到竟然聽到了讓自己驚訝萬分的真相。
易珏並沒有第一時間衝進去，而是就靜靜的站在門外，聽着房間裡易老爺子和易明珠的爭吵，將當年的事一點兒一點兒剖在自己面前，臉色越來越沉，一張清雋的臉上一片風雨欲來之勢。
當聽到房間裡的爭執越來越不受控制之後，易珏敏銳的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想到易老爺子的身體，沒再繼續聽下去，而是去了另一處給易澤打電話，叮囑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別忘記帶急救藥和急救設備。
雖然可能錯過了一些內容，但對當年的事，易珏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也好在他及時通知了易澤，易老爺子纔可以及時救回來。
易珏本不想這麼着急的向易老爺子確診事情的真相，但每每想到自己那個未能謀面的哥哥還有母親，而罪魁禍首易明珠卻享受着他爲她創造的勢，在上流社會如魚得水，被衆人追捧着，就心中鬱憤難耐，一分都不想多等了。
易老爺子聞方心中猛然一沉，易珏果然已經得知了當年的事情真相。
“你都知道了……”他說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易珏平淡的點點頭，除了一雙漆黑的眸子，神色從頭到尾都沒有太大變化。
易老爺子這一次沉默的更久，不知道該和易珏說些什麼。
猶豫了半天，最後只能乾巴巴的說出了一句：“對不起……”
易珏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的反問：“這一聲‘對不起’是對我說的，還是對媽媽說的，或者是對我那個從未謀面的大哥說的？或者三者都有？”
隨着易珏的每一聲質問，易老爺子的臉色就白一分，等到他的最後一句話落，已經是滿臉頹然和蒼白。
他要說對不起的人太多了，最開始是易明珠和她的母親，後來是夭折的長子，再後來是易珏的生母，接着是從小就失去了母親的易珏，似乎他總是在犯錯，自以爲是的彌補易明珠，卻委屈了自己最親近的人，甚至失去了長子。
易珏看着易老爺子頹然蒼白的面容，心裡也不好受。
他知道現在並不是和老爺子談這些事的最佳時機，但自從聽到了那些所謂“真相”，他的心裡就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只想將它們狠狠的泄出來，否則憋在心裡他會發瘋的。
“都是我的錯……”易老爺子喃聲說着，聲音很小，如果不是易珏五感靈感，也無法聽清。
但聽到父親這樣說，易珏並沒有感到釋然，心裡的那團火反而燒的更旺了。
從小他聽到最多的就是父親對母親的緬懷和思念，聽到管家和家裡的老傭人們對母親的讚美和對父母感情的羨慕，這讓易珏既驕傲又自豪，對易明珠這個得不到父親真正關愛的異母姐姐也多了一分同情，也理所當然的多了幾分容忍。
但現在他卻突然發現，原來他所自豪的那些根本就不是全部的真相，或許父親對易明珠並不是沒有疼愛，只是易明珠沒有感受到罷了。
如果僅僅是內疚的話，怎麼抵的上他和母親還有大哥加起來的三個人的份量，用他們三個人的安危去彌補對易明珠所謂的愧疚，對他們何其不公平？
但父親還是這樣做了，而且一做就是幾十年，如果不是無意間聽到他和易明珠的爭執，說不定他會一直被矇在鼓裡。
“易明珠在你的心裡就這麼重要嗎？”易珏冷聲逼問。
易老爺子立刻矢口否認：“當然不，我對她只有愧疚，對你卻是真心疼愛的。”
易珏是他期盼了幾十年的兒子，是易家的繼承人，又是心愛的妻子爲他生下的孩子，他在自己心裡的地位自然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愧疚？”易珏手中一動，冷着聲音質問：“您對易明珠愧疚，只不過是因爲在她幼時沒有抽出太多時間陪伴她罷了。”
“但您有沒有想過，您的長子，我的哥哥，甚至連見你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他有什麼錯，憑什麼要爲您的愧疚買單，說到愧疚，難道不是應該對他更愧疚嗎？”
易老爺子心中頓時劇痛，幾乎痛的不能呼吸，下意識的糾緊胸口，劇烈的喘息着，臉色蒼白，額上也冒出了冷汗，一副極爲難受的樣子，顯然易珏的話戳中了他的心口，讓他的情緒產生了劇烈的波動，無法平息。
易珏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只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父親難受的樣子，他還有機會難受，但他的哥哥，卻因爲他那所謂的愧疚，還沒來得及出生就失去了感受這個世界的機會。
還有他的母親，在管家和傭人的口中，母親是一位極爲善良溫和的女人，失去了孩子她固然痛苦，但卻不該在有心理醫生疏導還有父親的關心的情況下依舊患上憂鬱症，聽說易明珠那段時間一直住在家裡，他不由懷疑是不是易明珠做了什麼。
不管他的懷疑是不是多心，最起碼在明知道易明珠對母親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做了什麼的時候，父親不該，也不能將易明珠和母親放在一處，讓易明珠有機會傷害已經身心受創的母親。
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易老爺子的臉色越發不好了，看着最心愛的兒子冷冷的站在牀邊看着自己，眼中沒有絲毫動容，心中更是鈍痛，後悔、愧疚、害怕、不一而足。
難道阿珏也和易明珠一樣，不關心他的死活嗎？
易明珠那樣做，他雖然難過，卻也並沒有多少吃驚，因爲他本就十分清楚易明珠是怎樣自私自利、狠辣無情的人。
但阿珏不一樣，阿珏是他從小如珠如寶寵愛大的唯一的兒子，他幾乎將這一生所有的父愛都傾注在他的身上。
他接受不了易珏看向自己時清冷的目光，仿若自己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甚至如易明珠一樣，冷眼看着自己難受掙扎。
易老爺子越想越無望，心頭一片悲涼。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正如易珏所說，在易明珠狠心害死阿蘭肚子裡的孩子的時候，他就應該想明白那些事，阻止易明珠傷害別人，而不是一味的容忍，讓她越發沒有忌憚。
與其讓阿珏恨他，不如讓他就這樣去了算了！易老爺子忍不住這樣想道。
只是不知道到了地下，阿蘭還願不願意見自己，那個從未謀面的長子會不會怨恨自己？
一滴淚從易老爺子的眼角滑落，浸入枕頭裡。
易珏的心一陣陣如針扎一樣的疼。
眼前這個虛弱的老人是他的親生父親，是從小寵他愛他的父親，恨不得將最好的一切都給自己的父親。
傷害他，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事，正如他從來沒有想到，原來他以爲一直對母親情深意重的父親，會包庇害了母親和大哥的兇手一樣。
他無法說服自己像從前一樣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不去想父親這樣做的原因，不去怨怪父親是非不分，不去心疼自己的母親還有未曾謀面的兄長。
他也是個人，一個平凡的普通人，也會有喜怒哀樂，煩憂愛憎，會有情緒失控的時候。
但他是無法眼睜睜的看着親生父親死去的。
易老爺子那副慷慨赴死的樣子看的易珏又心痛又無奈。
即使老爺子有再多不是，他也是養育自己，培養自己的親生父親，他怎麼可能就這樣看着他去死？
早在他決定和老爺子單獨談談的時候，就已經給易澤使了眼色，易澤就在臥龍院等着，剛剛他看老爺子情緒不對，已經發出了信號，現在阿澤應該正在趕來的路上，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