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幻覺竟然如此真實

盛夏的夜晚,陸小仙獨自在海灘上散步,瑰麗的晚霞鋪滿天邊,將銀色的沙灘都染成淡淡的紅色。

她把鞋子墊在地上坐,抱着膝蓋,看着海邊的浪花一波接一波的涌上來。突然想起一句詩來: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這是顧念彬教她的,那時侯他們正在這銀灘上漫步,男人見她一直看着翻卷而來的浪花,信口唸了這麼一句。她來了興趣,纏着他問東問西。

男人對她向來有耐心,見她問起,便一一道來,告訴她這首詩是蘇軾的《念奴嬌,赤壁懷古》。

男人唸詩的樣子簡直帥極了,他站在夕陽下,白色襯衣被風吹得鼓起來,眉目深深,襯着漫天紅霞,英俊得想讓她尖叫。他的聲音也好聽,低沉帶着磁性,一句一句輕輕敲在她的心上。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

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真的是人生如夢啊!陸小仙輕嘆一聲,這一年來她就象做了一場大夢,光怪陸離,風雨飄搖,艱難險阻,悲傷離別,她一個坎一個坎的邁過去,守着心中的執念,勇往直前,從不後退,人人都驚歎於她的成長和變化,連她都以爲自已是戰無不勝的。

可終究她也只是一個凡人,程睿彰的事對她打擊太大。在公司勉強上了一個月的班,她撐不住了,公司裡到處都是程睿彰的痕跡,她總是想,如果他沒有把心給她,現在他還好好的坐在辦公室裡處理公務。而不是呆在城郊的墓園裡,與她陰陽相隔。

彷彿是心灰意冷,做什麼都沒有心思,人人都看出她狀態不好,可是不敢勸,只有顧姍姍建議她出去散散心,離開熟悉的環境,避開這些紛撓,一個人靜一靜。

她聽從了顧姍姍的建議,把顧氏扔給陸定深,自已跑到巴倫島來,這是她結婚的蜜月的地方,這裡有顧念彬的影子,有他的地方,她的心就會得到安寧。

她真的很想念他,想念他黑漆漆的眼睛,想念他溫軟的脣,想念他俊朗的笑容,想念他溫暖的懷抱,還有指間淡淡的菸草味道。

閉上眼睛是他,睜開眼睛還是他。

男人赤足而來,頭髮被風吹得揚起來,露出光潔的額,他微擡着下巴,目光淡淡的從她臉上掠過。

陸小仙近乎貪婪的看着,恍惚的想,幻覺竟然如此真實。

他越走越近,連脖子上細微的一顆痣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眼睛亮如點漆,鼻子高挺,薄潤的脣微抿,手臂輕輕甩起,修長的腿邁着大步,一步一步踏在浪花裡,那樣熟悉,分明就是她想念的樣子。

她坐在那裡,看着他由遠而近,那樣不真實的從她身邊經過,然後漸行漸遠……

陸小仙突然驚得跳了起來,不是幻覺,這不是幻覺,分明是真的顧念彬,是她日思夜想的男人。連鞋也顧不上拿,撒腿就追上去,一邊追一邊喊:“顧念彬,等等,念彬,等等我……”

追出很遠,可是男人就象憑空消失了似的,不見了。

陸小仙傻呆呆的站在那裡,四處張望,光禿禿的沙灘一覽無遺,除了幾個正在撿貝殼的小孩,什麼都沒有,怎麼會消失了呢?是她看錯了?還是幻覺?可是分明那樣真實啊,甚至連他腳上帶起的沙都看得一清二楚。

陸小仙有些沮喪,慢慢走回去撿自已的鞋子。

她呆在沙灘是想看落日,可是現在卻沒了心思,腦子裡一直在糾結剛纔看到的倒底是幻覺還是真實?

她仔細觀察男人走過的那片海灘,一個足印也沒有,海浪不停的沖刷,沒有誰的痕跡可以留得住。

陸小仙悶悶不樂的往酒店走,突然想到這片海灘有好幾個酒店,會不會是顧念彬回酒店了,所以她找不到他。

可男人分明也看到她了呀!爲什麼不認她?時間太久,不認得了?還是她的樣子有了變化,讓他認不出?

不,她只是換了一顆心,沒有換臉,他不認得她,只能說明一件事,她認錯人了!

陸小仙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是她太過想念,把別人當成了顧念彬,這樣的事情曾經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高大俊朗的男人總是容易讓她產生錯覺。

有些怏怏的,胃口也不好,吃了一盤水果沙拉,她就回房間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搭乘電梯上樓,電梯停停走走,不停有人進進出出,一次開門,她無意間擡頭,瞟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愣了一下,剛想追出去,可是門已經關了,她只好按了上一層,等出了電梯,她從安全門的樓梯跑下去,四處尋找。

男人象驚鴻一瞥,又消失不見,讓陸小仙不由得氣餒。

更悲催的是,她在曲折幽深的長廊裡迷路了,富麗堂皇的五星大酒店,內部結構就象迷宮一樣,幸虧她記得房號,順着房間號碼一路找過去,可是這裡的房號好象不是按順序排列的,有的連在一起,有的又斷開,找了好久,都沒找到自已的房間。

“嗨,你好。”有人跟她打招呼,低沉悅耳的男聲,陸小仙驚喜的回過頭來。

高大俊朗的男人,眉目深深,笑容溫和,可惜不是他。

“我看你在這裡徘徊了好久,是找不到房間了嗎?”

“啊,對,”陸小仙有些不好意思,把頭髮往耳朵後面繞了繞:“我找1508號。”

男人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看得出是好人家出身,說:“小姐,這裡是十三層,再上兩層纔是十五層,你看到那個大柱子了沒有?”他指了個方向:“繞過那個大柱子往右是1308,不過十五層是不是也在那個位置,我就不知道了。”

陸小仙的臉刷一下紅得象油燜大蝦,樓層都搞錯,怪不得找不着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搞錯了,謝謝你,先生。”她忙不迭的道謝,狼狽的快步離開。

到了十五層,格局果然跟下邊不同,倒是很容易就找到了。

陸小仙刷了房卡進去,燒了一壺水,泡了杯熱茶,端着站在露臺上吹海風。

她在想剛纔那個男人,一樣的高大俊朗,眉目深深,但不是她在海灘上看到那個人。這證明她還沒有瘋到把每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都看作顧念彬。

陸小仙覺得自已來對了地方,在這裡,她完全不受程睿彰的干擾,可以肆無忌顧的想念顧念彬,把別人當成他也好,幻覺也罷,至少這種想念可以慰籍她孤寂已久的心。

天一寸一寸暗下來,象輕紗盪開來,將四周的一切都籠罩住,看起來有些模糊。遠處的天空隱約有了星子,忽明忽暗,看不真切,月亮卻早已掛在天上,亦淡得象影子。

她結婚時就是住在這家酒店,本來想要當時住的那個房間,但是已經被人住了,她雖然有些遺憾,也不想強求,畢竟很多東西是強求不來的,比如顧念彬,不是她想,他就能回到她身邊的。

那時侯,他們常常站在露臺上遠眺,看落日西沉,看星斗璀璨,或者說笑打鬧,或者深情擁吻,那些美好的時光,彷彿就在昨天,耳畔還響着男人低沉的話語,身上還沾着男人熟悉的氣息,點點滴滴,都象蜜一樣甜。

不知道站了多久,陸小仙突然覺得肚子有點餓,晚上她只吃了一盤水果沙拉,不餓纔怪。

她拿了小包下樓去吃東西。很意外的在餐廳裡碰到給她指路的男人。

男人也看到她,笑着打招呼:“嗨,這麼巧,你也是來吃東西的嗎?”

“對,我來吃東西。”在他面前,陸小仙總歸有些不好意思。

男人一邊往盤子裡夾香腸,一邊問:“你,是華人嗎?”

陸小仙點頭:“我是中國人。你也是吧?”

“我是澳籍華人。”

“澳洲?”

“不,”男人笑着挑眉:“澳亞萊。”

“啊,”陸小仙恍然大悟的笑,她當知道那個名字,事實上她現在就身處這個國家。

澳亞萊是國家的名字,統治着這片海域大大小小十來個島。巴倫島也隸屬於它,首府在萊澳島,富庶,風景也美,是澳亞萊的文化和政治中心。

男人朝她伸出手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藍凱力。”

陸小仙也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陸小仙。”

“是,仙女的仙?”藍凱力猜測道。

陸小仙笑着點頭。

藍凱力上下打量她,讚歎道:“真是人如其名。”

陸小仙嫣然一笑:“你過獎了。”

藍凱力怔了一下,也笑起來:“既然有緣碰上,不如一起坐吧。”

陸小仙對他頗有好感,又覺得難得在異國遇到一個語言上可以溝通的,便欣然答應。

兩人尋了一張靠窗的桌子,坐下來邊吃邊聊。

原來藍凱力是作爲伴郎來這裡參加婚禮的,結婚的是他的堂哥。

陸小仙說:“巴倫島真是個結婚的好地方,我也是在這裡結婚的。”

“是嗎?”藍凱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陸小姐看起來很年青啊,沒想到已經結婚了,”他佯作沮喪:“看來我沒有希望了。”

陸小仙哈哈大笑:“我女兒都念小學了。”

藍凱力羨慕的說:“噢!你先生可真有福氣。”

陸小仙抿着脣笑了笑,沒作聲,在陌生人面前,她沒有習慣講自已的隱私和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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