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上官翎雪正待將碗中的湯圓送到脣邊的手勢,瞬時一頓。
“爲什麼呀?”
夏以沫望望上官翎雪,又望望身旁的男子,顯然也十分的疑惑。她剛剛可是吃了大半碗呢,這湯圓沒什麼問題啊。
宇文燁華卻對向攤子後面的湯圓攤老闆,“老闆,你這湯圓裡,是不是加了木薯粉?”
老闆愣了愣,旋即歎服的點了點頭,“公子好厲害……咱這湯圓裡確實是兌了一定比例的木薯粉,這樣煮出的圓子,不僅格外的清澈透亮,而且口感也更香甜軟滑,這可是我們老錢家獨有的秘方呢……”
夏以沫還是有些不明白,“可是,就算湯圓裡放了木薯粉,又怎麼樣?爲什麼儷……”
將幾乎衝到嘴邊的“儷妃娘娘”四個字,又咽了回去,夏以沫轉口道,“翎雪姑娘不能吃?……”
宇文燁華沒有回答。宇文熠城卻是臉容冷峻,神色未明。
好吧,夏以沫望向作爲當事人的上官翎雪。
“翎雪對木薯粉過敏……”
女子輕聲解釋道。
“哦,原來如此。那是應該小心些……”
夏以沫點了點頭,忽然像意識到什麼一般,望了身畔的男子一眼,然後,又望了望對面的宇文熠城一眼,“那個……”
將險些脫口而出的可能會暴露男人身份的“宇文”二字含混了過去,夏以沫有些懷疑的盯着對面的男人,“你該不會不知道翎雪姑娘對木薯粉過敏吧?”
宇文熠城沒什麼情緒的斜了她一眼。
卻聽宇文燁華淡笑打着圓場,“四哥他平日裡日理萬機……這些瑣碎的事情不清楚,也沒有什麼出奇……”
語聲一頓,“想必翎雪姑娘也不會怪責四哥的……”
說這話的男人,一張朗俊的面容,倒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當真是爲對面的四哥解釋一般。
夏以沫卻是不由的心中一動。
“方纔幸虧七弟提醒……”
宇文熠城亦是同樣的語聲淡淡,也聽不出清貴嗓音中有什麼異樣,“要不然翎兒有什麼事,我該自責了……”
心有餘悸一般,男人握住身旁女子柔弱無骨的一雙玉手,“還好,翎兒你方纔沒有吃那碗湯圓……”
上官翎雪臻首微垂,似面對男人這般的關切,有些歡喜,又有些羞赧,頓了頓,方纔明眸似水的望向對面的宇文燁華……
“多謝……”
似猶豫了須臾,女子輕聲道。
宇文燁華卻是淡淡的,“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對了,齊墨大哥,你怎麼知道翎雪姑娘對木薯粉過敏的?”
夏以沫低聲問道。這時候,他們幾個人已經離開了湯圓攤子,正沿着長街閒逛着。
“本王也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下得知的……”
宇文燁華聲線低沉,只說了這麼一句,便沒有繼續下去,顯然對此事,並不想多談。
夏以沫也便知情識趣的不再多問。心中卻是對他與那上官翎雪之間的過往,更加好奇起來……還有,那個宇文熠城,他知道他身邊這個女子,跟他的七弟之間可能會有些什麼這件事嗎?
想到這一點,夏以沫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不遠之處的那個男人。哪知那宇文熠城竟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冰玉般的眸子,涼悠悠的就對上了她……
夏以沫的心,剎時一跳。有一種被人抓了現行的感覺。
正自心虛不已的的時候,身旁宇文燁華略帶笑意的聲音,卻忽然傳進耳畔:
“沫兒,你可有對什麼東西過敏?”
夏以沫先是愣了愣,然後仔細的想了一番,回答道,“沒有……我皮糙肉厚,百毒不侵……”
呃,這一點,她還是很滿意的。呃,可以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望着她毫無心事般的樣子,宇文燁華似乎也被她感染,薄削嘴角,不自覺般的抹開一絲真摯的笑意。
宇文熠城看的清楚,眸色就是一深。
上官翎雪心中隨之一緊。
“書白……”
雖然周遭人聲嘈雜,不會有人聽見他們說話,但上官翎雪並沒有換回“陛下”的稱呼,而是直接稱呼了身畔男人的表字,“這好像還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逛花燈會……”
說這話的女子,似有些些的感慨,些些的歡喜,無限千迴百轉,都彷彿盡在這柔若私語的一句話當中。
宇文熠城的心,不由的一軟。
“如果你喜歡的話,孤以後年年帶你來這裡看花燈……”
男人語意溫柔,那一雙濯黑的冷眸,在五顏六色的燈火掩映下,竟似多了幾分叫人挪不開眼光的柔情似水一般。
而他對面的女子上官翎雪,此刻與他四目相對,各自的瞳仁裡,互相交映着對方的影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是,此時此刻那些圍繞在他們身邊的人來人往,於一剎那之間,全都消失不見了一般。整個世界,只有他與她的存在。
夏以沫忽而移開了目光。心中似有微微的不舒服之感,說不清,道不明。
“齊墨大哥,你看……”
轉移視線一般,夏以沫指向前面不遠的花燈攤子,“那些花燈看起來很漂亮的樣子,我們過去看看吧……”
也不待身旁的男人反應,夏以沫便拉起他的衣袖,急匆匆的向着花燈攤走去。遠遠望去,倒像是逃離一般。
宇文燁華也任由她拽着,眸底神情,也瞧不出是無奈,還是寵溺。
近到那花燈攤前,夏以沫倒真的被那些千姿百態的花燈給吸引住了,東瞧瞧、西瞅瞅的,活像是乍然走到滿目琳琅的玩具屋的小孩子一般。
“你喜歡哪一盞,我買來送給你……”
宇文燁華微微笑道。
夏以沫半擡了擡眼,望向他,“那我一定要挑一盞最漂亮,而且最貴的……”
說到後來,自己也撐不住笑了起來。然後,便低頭繼續在一堆千姿百態的花燈裡,挑揀開來了。
這時候,宇文熠城與上官翎雪也緩步走到了他們身邊。
夏以沫還在糾結着要挑哪一盞……是這胖胖乎乎的大鯉魚呢?還是一旁光彩奪目的荷花燈呢?或者,是她第一眼看到的那造型詭異的月亮燈?
一旁的上官翎雪,卻被突然蜂擁而至的人羣給撞了一下,宇文燁華恰好在她身邊,隨手將她扶了住,“你沒事兒吧?”
上官翎雪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又是一波洶涌的人潮,突然向他們涌來,她本能的想要喚宇文熠城的名字,但嘈雜的人聲,卻輕而易舉的將她淹沒……
夏以沫什麼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只見黑壓壓的一羣人,滿臉興奮的從四面八方向這邊飛奔過來,她耳畔只聽得幾句類似於什麼“陳大善人在前面散銀子,咱們趕快去搶啊……”之類的話,整個人就不受控制的被洶涌着的人潮,往前擠去……呃,那種感覺,讓她恍然像是回到了春運,亦或是上下班高峰時分的地鐵……
夏以沫試圖從這一張張亢奮的臉容裡,找到宇文燁華、甚至宇文熠城或者上官翎雪熟悉的面容,但是沒有。
好吧,這個時候,想要從擁擠的人羣裡掙脫出去的念頭,實在不切實際的緊,夏以沫只能儘量穩住身子,以防自己被這羣瘋狂的男女老少給擠倒在地……
還好,這樣被推推搡搡的走了一段路之後,人開始漸漸少了起來,夏以沫總算是得空長長喘了一口氣。
擡手,抹了抹幾乎被擠出的一額汗,夏以沫忽而感覺手腕上空蕩蕩的,似少了些什麼一樣……
定睛細看,果然,左腕上的一對白玉絞絲套鐲,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
夏以沫的心,瞬時一緊。也顧不得其他,低頭就開始尋找起來……那對鐲子是當初司徒陵軒送給她的定情之物,她不可以弄丟的……
單薄的身子,不斷的被蜂擁而至的各種人相撞着,夏以沫卻一無所覺,一雙眼睛,只一心一意的在地面上搜尋着……
忽然,她看到不遠處,似有什麼東西在地上反着光,夏以沫趕忙往前擠去,眼見着那像鐲子似的東西,被各種紛沓而至的腳步,踢來踢去,她心中一急,想也未想的就蹲下了身子,試圖將那件東西撿起來……
纖細的手臂,卻在這個時候狠狠一痛,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量,不容分說的就將她從地下拽了起來……
夏以沫還沒有反應過來,耳畔就衝進來男人的一聲低吼:
“夏以沫,你在幹什麼!……”
夏以沫望着這突然出現,近在咫尺的一張俊顏,還是有些懵。
“宇文熠城……”
女子不確定的喚道。
看到她懵懂而有些被嚇壞了的模樣,宇文熠城冷峻沉怒的面容,有微微的柔和,只是,那一把清冽的嗓音,卻依舊帶着些危險的氣息:
“夏以沫,你知不知道,你剛纔有多危險,你不要命了嗎?……”
想到方纔,若不是他及時出現,這個女人,就要被不知什麼人踩在腳下了,宇文熠城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便不受控制般的升騰起陣陣未明的怒氣。
“我方纔在找我的鐲子……”
夏以沫囁喏的解釋道,只是,話出口,卻突然反應過來,“我的鐲子不見了,我得找到它……”
一邊說着,女子又是着急的垂下眼簾,四處尋找着她的東西。
宇文熠城一把扯住了她,“夠了,夏以沫,不就是一對鐲子嗎?別找了……”
“不行……”
夏以沫想也未想,便即拒絕,“那對白玉鐲子,是司徒陵軒送給我的,我不可以弄丟的……”
攥在她手臂上的灼熱大掌,在聽到她提及“司徒陵軒”的名字之時,似不受控制的緊了緊。
夏以沫被拽的有些疼,掙扎了幾下,甩開了男人的鉗制。復又低下頭,找尋起來。
司徒陵軒望着她焦急而迫切的神情,冷冷勾了勾脣角。
手腕再一次被男人強而有力的大掌,狠狠攥住的時候,夏以沫回頭,瞪向面前的男人,“宇文熠城,你想幹什麼?你不要妨礙我找東西……”
“爲着一對鐲子……”
宇文熠城冷冷一笑,“夏以沫,你連命也不打算要了嗎?”
周遭,人如潮水,幾無立足之地,這樣混亂的局面,若是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再發生踩踏,只怕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夏以沫冷靜了些許。
“可是,我真的不能沒有那一對鐲子……”
夏以沫猶豫着。
“你若是死了,就算讓你尋回來那一對鐲子,又能怎麼樣?”
宇文熠城毫不留情,嗤之以鼻。
“那怎麼辦?”
情知男人說的有理,夏以沫一顆心揪緊,有些懊惱,又有些無措的望住對面的男人。
宇文熠城原本不打算理她,但一個轉念,卻沉聲開口道:“等人少些了,再找吧……”
“那若是被人撿去了……”
夏以沫難掩擔憂,“又或者被踩碎了呢?……”
宇文熠城冷冷笑了笑,“踩碎了的話,也只能怪你運氣不好……”
看她這樣緊張那一對鐲子,對面的男人,倒突然希望她永遠找不着……
“宇文熠城……”
聽他這樣的幸災樂禍,夏以沫氣惱的連名帶姓喚他。
“走吧……”
男人卻淡淡瞅了她一眼,“我們邊走邊找……”
夏以沫有些不敢置信一般,“你是說,你要陪我一起找?……”
宇文熠城似乎對她這樣白癡的問題,連回答都不願,看也不看她一眼,溫厚大掌,只拽着她纖細的手臂,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去。
一路上,人潮擁擠,夏以沫被他緊緊攬住肩膀,倒彷彿幾乎窩在他懷中一般……這樣近乎保護的一個姿態,讓她腦子裡有些空白,一顆心,卻是不受控制的跳的飛快……
鼻端似有若無的繞進屬於男人身上獨有的清冽氣息,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張俊顏,雖然此時此刻,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但那棱角分明的輪廓,銳利的幾乎能割傷人手一般的顴骨,還是好看到叫人心跳……
這樣的他與她,讓夏以沫恍然產生一種類似於“親密”的錯覺。
不。
意識到這一點,夏以沫本能的從男人的懷抱裡掙了掙,與他拉開了一段距離。還好,眼下他們走的這處地方,人煙已然稀少。
察覺到她的疏離,宇文熠城古潭般深邃的眸子,危險的暗了暗。一張冷峻的俊顏上,卻是什麼表情也沒有。
“你的那對鐲子……”
男人突然開口道,“看來今天是找不回來了……”
夏以沫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是呀,這裡人這麼多,這麼亂,想要找一對丟失的鐲子,無疑是大海撈針。
但,難道就真的找不回來了嗎?有些東西,真的是註定要失去嗎?就像這對鐲子……就像她與司徒陵軒的未來……
心口一滯,夏以沫垂了眼眸。
她黯然的神色,戳到宇文熠城眼底,莫名的刺眼。
“等回宮之後……”
宇文熠城突然開口道,“孤下一道懿旨,看有沒有人撿到你的那對鐲子……”
夏以沫驀地擡眸望向他,猶不能置信,“真的嗎?”
“你沒有聽過‘君無戲言’四個字嗎?”
宇文熠城一把華麗的聲線,冷冷清清的。
聽得他這樣保證,夏以沫掩不住的滿臉欣喜,“太好了……”
語聲一頓,女子有些神情複雜的望向對面的男人,“宇文熠城,謝謝你……”
她這般認真、而且鄭重其事的道謝的樣子,宇文熠城還從來沒有見過,心,微微一動。旋即卻是一冷。只因這一句謝語,她終究不過是爲着那個男人送她的東西……她對他所有的態度,憤怒也好、仇恨也罷、乞求也好、或者道謝也罷,皆都是爲着另一個男人……
宇文熠城眉目間醞出一抹戾色。旋即斂了去。
“夏以沫,你不必急於謝我……”
男人語聲清貴而寡淡,“孤可沒有向你保證,一定能找得到……”
丟下這麼一句話的男人,就自顧自的邁起一雙大長腿,向前走去。
聽到他這麼說,雖然有些失望,但夏以沫也情知他說的是事實,無論如何,他肯幫她找,對她來說,已經是極大的意外,以及……滿足?
夏以沫望着那個毓秀挺拔的身影,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搖了搖頭,趕走心底這未明的情緒,夏以沫小跑了幾步,這纔跟上男人的步伐。
此時此刻,兩人一前一後,亦步亦趨的走在這花燈十里的長街上,倒有一種並肩同遊的感覺。
許久,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不時有嘻嘻笑笑的年輕男女,從他們的身邊走過,眉宇之間,盡是掩也掩不住的濃情蜜意。
這樣美好的景象,只叫人一顆心,都彷彿跟着柔軟下來。
夏以沫偷偷的擡眼,望了望身旁的男子,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腦海裡卻在這個時候,忽而掠過一件極重要的事情……
“對了,宇文熠城……怎麼就你自己?齊墨大哥和上官翎雪他們呢?……”
好吧,她現在纔想起他們來。
“你不用擔心他們……”
宇文熠城墨眸情緒未明的閃了閃,旋即淡聲開口道,“七弟想來應該應該會照顧好翎兒的……”
夏以沫心中一動。望向身畔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