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略有些熟悉的嗓音,夏以沫不由微微一笑,擡眸,果然便見一身雨過天青色錦棉長袍的宇文燁華,施施然迎面走來。
男人走到她的近前,腳步微不可察的一頓,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那回給她的一記爽朗笑容,已令夏以沫不由的感到絲絲的安心。
上官翎雪眸色似閃了閃,但旋即便隱了去,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臣弟給皇嫂請安了……”
徑直在紀昕蘭面前站定,宇文燁華躬身行了一禮。
“七王弟免禮……”#_#
紀昕蘭親厚的一笑,“賜坐。”
“聽謙王爺方纔說話……”
宇文燁華還未坐定,芳嬪的話音,便接踵而來,“似乎與這位夏姑娘是舊相識……”
“本王也只是今日纔有幸見到夏姑娘罷了。”
宇文燁華微微一笑。
“聽謙王爺的語氣,倒彷彿言若有憾一般?難不成是覺得與夏姑娘相見恨晚嗎?”
如絲媚眼,在宇文燁華與夏以沫之間轉了轉,瑜貴人狀若玩笑般開口道。
宇文燁華卻是神色未變,“本王與夏姑娘確是一見如故。”
說這話的男子,甚至還故意向着夏以沫眨了眨眼,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感覺。
夏以沫忍不住一笑。
他兩人這旁若無人般的互動,倒叫如瑜貴人之類等着看好戲的嬪妃,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上官翎雪卻是心中一動,旋即垂了眸子,任濃而密的睫毛,遮住了瞳底一切的情緒。
短暫的沉默過後,便聽那瑜貴人微微冷笑了一聲,“看來這位夏姑娘真是好本事,不過一面之緣,倒叫咱們這位一向灑脫不羈的逍遙王爺,都對她另眼相待了呢……”
語聲一頓,猶不解恨般,“也難怪陛下要千里迢迢的將她從朔安國帶到了宮裡……”
果然,此話一出,原本一旁還有些事不關己的向婉兒,遂面上又如抹了鍋灰一般,兇狠的瞪向夏以沫。芳嬪等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只不過做的不夠她明顯罷了。
夏以沫不禁有些感嘆,這瑜貴人還真是擅長搬弄是非啊。果然,人寰處處有爭執,尤其是女人衆多的地方,是非更是多多。看來誰都不是省油的燈。
“謙王爺方纔可是從勤政殿過來的嗎?”
就在夏以沫被衆人敵視的目光,快射成一個大窟窿之時,自宇文燁華出現後,便一直沉默的上官翎雪,此刻卻突然柔聲開口問道。
這樣一時之間,倒叫那一衆落在夏以沫身上的各色眼光,不得不轉向了這被挑起的新話題。
不管那上官翎雪是否有心爲她解圍,夏以沫此刻都不由的有些感謝她了。
宇文燁華卻沒有馬上回答女子的問題,反而慢悠悠的端起桌案上一個豆綠底繪的粉彩成窯茶碗,飲過了盞中有些微燙的茶水之後,方纔惜字如金般的答了一個字,“是。”
頓了須臾,補充道,“原本聽聞夏姑娘要來永和宮,本王是打算陪着她一起向皇嫂請安的,哪知半路上,皇兄卻突然遣人宣本王前去勤政殿見駕,這才耽擱了許久……”
男人狀若無意的解釋着。只是,說這話的他,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望一眼那個向他提問的女子,就彷彿她不存在一般。
上官翎雪似亦覺出了他對她的疏離,脣瓣輕抿,沒有再說什麼。
倒是紀昕蘭期待的詢問道,“七王弟過來的時候,陛下可下朝了?”
“皇兄下朝是下朝了……”
語聲一頓,宇文燁華似想到了一件極之有趣的事情一般,笑了笑,“只不過,皇兄剛下朝,就被幾個別有用心的老臣給纏了住,大抵此刻正在商討……”
說到這裡,男人顯是故意停了下來,不肯再說下去,只是,那一雙朗俊的眉眼之間,卻是止也止不住的幸災樂禍般的笑意。
夏以沫雖然不知道那宇文熠城此時此刻正在被那些老臣們纏住商討什麼話題,但是眼見着面前的男人笑的如此別有用心,她忽然有種直覺,或許,一會兒她可以逍遙自在的當一個安靜的看客,期待好戲的上演?
果然,那向婉兒是最先一個撐不住好奇,焦切的開口詢問的人,“陛下如今和大臣們在商討什麼?”
“呃,其實也沒有什麼……”
宇文燁華卻是不緊不慢的,“只不過一些大臣們向皇兄提議,希望皇兄能夠儘快選一些秀女進宮伴駕罷了……”
他這一番話,說的好不輕描淡寫,但對在場的一衆女子而言,卻彷如一塊巨石,轟然從天而降,當真是,激起千層浪。
“什麼?”
向婉兒一把尖利的嗓音,不知是因爲震驚,還是憤慨使然,早已經變了調,“陛下難道真的打算選新的秀女進宮嗎?”
猶不忘興師問罪,“是哪些多管閒事的大臣,向陛下提這麼荒謬的建議?就該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夏以沫遠遠在一旁瞧着她氣的一張俏臉通紅的模樣,只覺得又好笑又有些可憐。其他的嬪妃,倒不似她這麼反應激烈,但此刻卻也是面色各異,顯然爲這突如其來的一則爆炸消息,震了一震。
“婉妃姐姐這番話,對着咱們姐妹說說也就罷了……”
一直猶如隔岸觀火般一言不發的顧繡如,此刻卻突然開口道,“若是傳到了旁人的耳朵裡,只怕他們會誤會姐姐你心胸狹窄、妒忌成性,容不得其他姐妹進宮服侍陛下呢,這就不好了……”
“本宮纔不在乎他們說些什麼……”
向婉兒卻顯然對這樣的好言相勸不領情,只一心氣憤填膺,“如今,這宮裡,連皇后娘娘在內,陛下已經有了六位妃嬪,難道還不夠嗎?那些多管閒事的大臣們,憑什麼還敢慫恿陛下再納新的嬪妃?簡直可恨……”
看着她一副咬牙切齒,恨不能飛奔過去,將那羣與宇文熠城商討選秀事宜的大臣們碎屍萬段的嘴臉,夏以沫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她怎麼就認定是大臣們慫恿宇文熠城的呢?說不定根本就是那宇文熠城主動授意他們的呢……
俗話說,牛不飲水,誰按得牛頭低?更何況那宇文熠城是一國之君呢?如果他真的不願意選新的秀女進宮,那些大臣們就是說破了天,也無濟於事。所以,此時此刻,包括向婉兒在內的這一羣妻妻妾妾最應該關心的是那宇文熠城的態度,而不是怪罪到什麼大臣的身上。她們怎麼就不明白呢?
夏以沫如一個稱職的看客般,搖了搖頭。
宇文燁華瞥見她這一副看好戲的架勢,亦是不由一笑,擡眸間,卻正撞上了上官翎雪的一雙明眸,原以爲早已平靜如止水的一顆心,在這一剎那,卻終究還是不受控制的躍然一跳。
但對面的女子,在與他目光對視的一瞬間,便已垂了眼眸,就彷彿方纔的一切,不過是他的錯覺。
宇文燁華望着她就那樣靜靜的坐在那兒,一張如畫精緻的臉容,不見絲毫的擔憂、不安、或者氣急敗壞,就彷彿與此刻那些爲着同一個男人而煩惱的女子隔成了兩個世界般,置身事外。
她就這樣的自信嗎?
男人脣瓣涼薄,忽而扯出一抹冷酷的笑意,旋即隱了去,繼續漫不經心的將一池亂了的湖水,攪得更波瀾:
“其實這件事,也怪不得那些大臣們……”
果然,所有人的目光,瞬時期待的望向他。
宇文燁華緩緩抿了口已經有些涼了的茶水,方道,“說起來,皇兄登基這麼久以來,尚沒有選過秀女進宮,已是於禮不合,況且……”
“況且什麼?”
向婉兒不負衆望,迫不及待的問道。
宇文燁華似漫不經心的瞥了對面的上官翎雪一眼,“況且,後宮一直無所出,皇兄膝下無子,皇嗣單薄……”
說到此處,男人便住了口。因爲他已無需再說下去。
偌大的永和宮,一時之間,只餘一片詭譎的寂靜。
那一句“後宮一直無所出”,就像是一根鋒銳的利針一樣,戳到了在場每個人的痛處。
“如此說來,這選秀一事兒,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要歸結在儷妃姐姐身上了……”
各懷心事之中,卻聽瑜貴人突然開了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