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宇文熠城,放我離開吧……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她要他放她離開……
她要離開他……
腦海裡驀地閃過這個念頭,宇文熠城只覺胸膛深處,像是陡然之間被人燃起了一場熊熊烈火,那熾烈的火苗,剎時舔遍全身,拉扯出人內心所有最黑暗的地方。
“你要孤放你離開?”
沉鬱嗓音,從男人微啓的涼薄脣瓣裡,一字一句的咬出,那掐在女子滑膩雙頰上的修長大掌,迫着她擡眸仰視住他,隱忍的怒意,一觸即發,“你要離開孤?”
他與她離得那樣近,夏以沫甚至能夠清晰的看到他濯黑眼瞳裡一瞬間涌起的灼灼冷意,她下意識的想要擡手將他凝在朗俊眉目間的盛怒抹去……她不想看到他生氣的模樣……
可是,那微微擡起的指尖,輕顫了一下,卻最終無力的垂了下。將冰涼的雙手,掩在衣袖裡,死死握緊,任那青蔥似的指甲,深深摳進肉裡,尖銳的疼痛,像無數細小的針刺一樣,送進夏以沫的心底。
“是呀……”
儘管已然做出決定,但親口說出這兩個字的剎那,夏以沫還是感到無盡的苦澀,她沒有望向對面的男人,怕她只要多看他一眼,她便會再也捨不得離開他。她迫着自己面對現實,“這是唯一的法子……”
掐在她頰上的溫涼手指,在她那樣輕易的說出“是呀”兩個字之時,驀然收緊,有一剎那,宇文熠城真的很想就這樣將她捏碎掉,是不是惟有如此,她纔不敢再說出這樣膽大妄爲的話呢?
“打消你的念頭……”
宇文熠城聲線平平,清冽嗓音,卻是全然不容拒絕的強硬,“明日一早,孤會派人送你去青雲觀……”
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是全無轉圜餘地的宣告。
她只能照做。容不得任何的拒絕。
他永遠都只是順着他自己的心意而活,不顧旁人的感受……
可她不也正是愛着他這一點嗎?
他所有的好與壞,只要是屬於他的,她都無可救藥的愛着……如此盲目……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再也不像原來的自己了呢?
愛一個人,愛到忘記了自己的本來面目,整個世界,彷彿除了他,什麼都不重要……
她是怎樣走到今日這個地步的呢?
夏以沫不知道。
但,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擡眸,夏以沫怔怔的望向對面的男人,她甚至能夠清晰的看到自己倒映在他古墨色瞳仁裡的影子,她聽到自己略帶沙啞的嗓音,雖空洞,卻不曾有半分猶豫的聲音,說的是,“宇文熠城,我不會去青雲觀……”
她說的那樣平靜而認真,一字一句,像是確保對面的男人能夠聽的一清二楚般。
宇文熠城盯住她,濯黑瞳仁,在聽到她出口的剎那,有烈焰般的怒火一簇而起,像是來自幽冥地府一般,彷彿下一秒,便會將此時此刻倒映在他眸底的那個清麗絕豔的女子,焚燬殆盡一般……
空氣裡的緊張氣氛,像是繃得過緊的一根弦,彷彿隨時都會砰的一聲轟然斷裂。
“沫兒妹妹你又何必如此爲難陛下呢?”
上官翎雪柔若春水般的溶溶嗓音,卻在這個時候,緩緩響起,“現如今,陛下整日裡爲着與唐國和青霄國之間的戰事,本就已經心力交瘁了……你怎麼還忍心在這個時候,尚拿這些拈酸吃醋的小事兒來與陛下鬧脾氣呢……”
明明應是指摘的語句,但由對面的女子口中說出,卻聽不出半分。
夏以沫沒有費心去看她,只道,“我沒有在鬧脾氣……我是認真的……”
雖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很艱難,但當一切都只能如此的時候,也惟有咬緊牙關一步一步走下去。
開弓沒有回頭箭。
除此之外,夏以沫別無他法。
可是,即便她沒有望向對面的男人,她也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當她說到“我是認真的”這句話的瞬間,那個男人幽如深海般的寒眸,在一剎那掠起的寒芒,如磨的鋒銳的劍尖,一下子逼近她的要害,將她整個人都籠罩進他如嗜血般的灼灼怒氣之中……
“我知道沫兒妹妹你不願意陛下迎娶迎霜妹妹……”
上官翎雪善解人意的溫婉嗓音,適時響起,語聲一轉,卻是道,“但,沫兒妹妹你就不能爲着陛下,暫時委屈一下自己嗎?難道你真的要眼睜睜的看着離國與褚良國決裂,你才甘心嗎?”
聽得她終於按耐不住的將這樣大的罪名,安在了自己的頭上,夏以沫微微擡眸,瞥了她一眼,“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國與褚良國決裂……否則當初,我也不會親手將宇文熠城推向那阮迎霜……”
心裡一苦,即便事到如今,夏以沫也不曾後悔當日的決定。她只是難過,難過即便她已經做出了那樣的犧牲,卻依舊無法阻止今日的局面……
“既然沫兒妹妹你當時都可以答應陛下納迎霜妹妹爲妃這件事……”
上官翎雪似極爲不解,“爲何眼下就執意不肯去青雲觀暫避呢?”
宇文熠城亦定定的望住她。漆如夜海的一雙寒眸,有鬼影幢幢,落在她的身上,諱莫如深。
他也認爲自己應該像當初答應他迎娶那阮迎霜爲妃一樣,再答應暫避青雲觀這件事的吧?
也許,比這件事更傷人的是,面前這個男人的態度……
夏以沫但覺心中苦澀,漫延如同漲潮的汐水,一寸一寸將她淹沒。不會致命,卻難受異常。
或許,她的決定,真的是正確的。
“我只是不想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嗓音空空,夏以沫輕聲開口道,“宇文熠城,當初答應你迎娶那阮迎霜爲妃的時候,我也以爲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我終究還是高估了我自己……我根本做不到……做不到與別的女子分享你;更無法接受,你還要爲着與她成親,而將我毫不留情的打發到別的地方去……”
頓了頓,嚥下口腔裡的所有苦澀,任由它們粗糲的磨的她的喉嚨生疼,一字一句,開口道,“所以,宇文熠城,讓我離開吧……就當是我自私也好,怎麼也好,我們就到此爲止吧……”
那“到此爲止”四個字,幽幽蕩進淒冷空氣裡,旋即被吹過的凜冽寒風,呼嘯着捲了走,惟剩餘音渺渺,像是揮之不去的一場夢魘,纏繞在人的耳畔,刺耳生疼。
“到此爲止?”
宇文熠城低聲重複着這四個字,暗沉嗓音,像是刀鋒抵着巨石,緩緩磨過。下一秒,男人強硬胸膛,驀地揉上女子柔軟嬌軀,推着她狠狠撞上身後凹凸不平的假山石壁,令她完全困於他的懷抱之中,半分也動彈不得。那樣兇狠的力度,像是恨不能將她碾碎了,揉進他的體內,與他的骨血化爲一處,成爲他的一部分一般。
夏以沫聽到他沉鬱嗓音,如滾滾悶雷,從遙遠天際,送進她的耳畔,一字一句,說的是,“夏以沫,你想都不要想……孤不會放你離開……”
她只能是他的。除非他想捨去,否則,她永遠都不能離開他。
寒眸如劍,一剎那間,掠過大片蓬勃的陰影。
宇文熠城嗓音平靜,卸去一切情緒,惟餘殘忍冷酷,“明日一早,孤會派人送你到青雲觀暫住……等戰事結束後,孤再去接你回宮……”
漠然的沒有一絲溫度的嗓音,從男人微微開合的涼薄脣瓣裡,一字一句的吐出,說這話的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清俊面容上,什麼情緒都沒有。
他甚至放開了對她的鉗制。
與她拉開了一段距離。冷漠而疏離。
與他話中剛剛宣告的佔有,形成巨大的反差。
卻是完全不容抗拒的禁錮。
刺骨的寒風,吹拂在兩人之間隔開的空隙,夏以沫只覺得無盡的冷。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是乾澀的喉嚨,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她看見對面的男人,側臉冷峻,薄脣輕啓,沉聲命令,“來人……”
只是,他的話音未落,凌厲劍影,卻突然劃破濃濃夜色,直向他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