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穎從腰間解下一塊牌子,扔到了小二身上。
小二竟然又將牌子扔了回來,十分不耐煩,“誰來也不好使,不待客!”
寧穎勾起嘴角笑了笑,看了楊玏一眼。楊玏也笑了,會意,走上前去,一把將那小二哥抓起來,“小子,看清了這是誰。回頭你家掌門,別要了你的腦袋!”
那小二哥這才驚恐地睜開眼睛,“大俠,大俠饒命!”
寧穎將令牌拿在手裡,擱在小二哥眼前,“好好看看。”
楊玏一鬆手,那小二哥整個人趴在地上,“小人錯了,小人錯了,小人蔘見掌門人!”
寧穎和楊玏都樂不可支,寧穎擺擺手,“行了,我是你家夫人。起來說話吧。”
“是,是!”小二哥嚇得不輕,起身之後雙腿還顫着。
“我問你,這地方你一直守着嗎?有人外人來過嗎?”寧穎隨意做在了桌子上問他。
小二哥搖頭搖得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小人一直守在這兒,自從殷奇正死了之後,再也沒有人過來過了。”
寧穎點點頭,“好,回去待着吧,把這地方守好,掌門會給你獎勵的。”
小二哥將信將疑,目送寧穎和楊玏往後廚酒窖走去。
楊玏目光閃閃,直盯着酒窖的門。
“怎麼,還惦記着卿醉?”寧穎看着他,逗趣道。
楊玏誠實地點點頭,“但願這下面還有姑姑親手釀的,再喝一回,死也無憾啊!”
兩人朝下面走下去,寧穎幾乎是直覺地篤定,她爹的骨灰就藏在這裡。寧千葉是愛喝酒的,卿晴的卿醉是他最愛不釋手的。憑着卿晴的一腔愛慕,寧穎相信,她一定會把她爹放在這裡。
果不其然,酒窖深處,寧千葉的靈位就堂堂正正擺在那裡。靈位前供奉的水果已經壞了,香爐裡也沒有供奉的香。
寧穎和楊玏向着寧千葉的靈位拜了三拜,取下他的骨灰。在一旁等着楊玏,他也夠有毅力了,一罈子一罈子的翻,把酒封全打開了,挨個聞,終於收拾出來三大罈子。
拿出自己的酒囊灌滿了以後,仔仔細細把罈子封好。寧穎好脾氣的笑着看他,一轉眼,發現一堆酒罈子後面,有個油紙包。
她指着油紙,“琰星,你看看那是什麼?”
楊玏走過去,拿起來,裡面是一沓信紙。他粗粗翻看之後,喜形於色,開心朝着寧穎招手,“小陌!你真是我的福星!不僅找到了三罈子姑姑釀的酒,還發現了釀製方法!”
寧穎從大酒罈子上面跳下來,拍了拍他肩膀,“那你可收好,咱們得快點去幷州了。”
之後母女流落幷州界,得到楊玏母子的收留,這才安定下來。不過,安定的時間太短,不過半年時間,宋凝和楊母葬身火海。寧穎和楊玏就此成爲孤兒,兩人在揚州城外走散,再相逢時,物是人非。
楊柳村,早已經一片荒蕪。
寧穎自上了仇冰山之後,再未來看過母親。
“我以爲,這裡還是當年我們用血寫上的歪歪扭扭的字跡和發黑的木板。”寧穎摩挲着
青石的墓碑,上面字跡端正。
“我在青衣樓站穩腳跟之後,就回來過。給母親和宋阿姨換了棺木,好好安葬了,親手給她們刻的墓碑和碑文。”楊玏將極品擺好,紙錢用石頭壓住。
寧穎席地而坐,倚着母親的墓,轉頭問他,“你常常過來嗎?”
楊玏給母親和宋凝各點上三炷香,表情嚴肅,“沒有。也只是每年忌日的時候,會回來看看。”
寧穎仰頭笑了笑,“這麼說起來,我還真是不孝呢。這還是我第一次回來。”
“沒什麼,人都沒了,事後再盡孝有什麼用。怎麼都不如人活着的時候,這些事後的東西,都不過是爲了彌補生前的虧欠。”楊玏倒是看得開,滿不在意。
寧穎笑着點點頭,“說的也是。”
當年一場大火,讓宋凝屍身全無,只斂了部分骨灰。兩人小心翼翼將宋凝的骨灰取出來,和寧千葉、卿晴的放在一起。寧穎不由笑了出來。
“怎麼了?”楊玏不解問道。
寧穎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好笑。什麼人會帶着三個長輩的骨灰,輾轉大半個中原,想來也只有我了。”
楊玏大着膽子,學着韓木飛的樣子,揉着她的頭髮,“走吧。”
“把你娘自己留在這兒?”寧穎是想要把他的母親一起接過去的。
“這裡是我爹遇見我孃的地方,我聽我娘講過,那時候我爹已經有妻兒了。也許是老天作祟,讓他們相互愛慕。爹把娘接回了府裡,娘雖然開心卻每天要應付很多事情。漸漸地,娘被冷落,被捲入宅府爭鬥,她雖然不再開心了,可是對爹的那顆心從未變過。”
“再後來,有了我,娘總算有了一份寄託。爹也很開心,常常來看娘。好像好日子總是不長的。爹出事,大娘有孃家庇佑。我娘在爹的安排下,回到了這裡。娘說,爹爹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在這裡等他。於是娘一等幾年,就算明知道發生了什麼,依然不離開,她不會想離開這裡的。這裡有她的愛人和期盼。”
楊玏說的時候,沒有太多的悲傷,他對於這個故事很欣賞。
寧穎起身,朝着楊母的墓碑恭恭敬敬三叩首,上了三炷香,“伯母,小陌長大了,多謝您曾經的幫扶相救。希望您等到了您要等的人,他必然愛您如初。您在地下安好。”
兩人也不再多留,這裡實在也沒有落腳的地方。這幾天來,兩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馬上度過的。出了幷州界,楊玏找了個驛站,換了匹馬車,這段時間太過奔波勞累。寧穎不是當年的她了,腰上重傷,生養孩子,內力被封時間太長,都讓她的身體變差。
坐在馬車裡,她錘着痠痛的大腿,有些無奈,“莫不是老了?這麼經不起折騰了。想當年啊,我從雲州出發,途徑西寨、中原邊境,五天就趕到了朗月,之後又是上雪山,又是和洛明梵鬥心機。再從涼州一路奔赴雲州,那都不覺得累。”
寧穎憶及當年,十六歲的年紀,真是大膽,獨闖江湖,一個人也敢和朗月整個部落鬥,獨上雪山。要不是遇到楊玏,還真夠她忙活了。
被她這麼一說,楊玏也記起來,她們初遇的時候。他駕着馬車,任由馬車不緊不慢,“你知道嗎,小鳥兒。那年的你啊,坐在樹上,穿着鵝黃的小衫,就像一隻飛來雪山的小黃鸝。那個黑臉的將軍,就想是個捕鳥的獵人。可是啊,那鳥兒太聰明,獵人太笨。哈哈,那黑臉將軍,讓你氣得不輕。”
兩個人回憶起那時候,日子過的緊張卻快樂。雖然也有好多煩心事,可總是可以順利的解決。最關鍵的是,朋友還都在身邊,一起喝酒,一起談天說地,一起瘋,一起樂。
“琰星,今年,我多少歲了?”寧穎還帶着笑,仰起頭問他。
“二十三了。”楊玏頓了頓,然後說道。
“日子真是過的飛快,七年了。”寧穎有些感嘆,“我還算年輕吧。”
楊玏笑了笑,“你不年輕誰年輕?細想想,韓木飛、大哥、高梓堯都三十多了,我也快三十了。”
寧穎似想起了什麼,直起身子,“瑾兒和明梵是哪年的?”
楊玏想了片刻,“瑾兒和高梓芸都小你兩歲,洛明梵,好像是和你一年的。”
“都不再是孩子了。”寧穎今天的感嘆似乎有些多。
馬車比騎馬走的慢很多,楊玏有意不讓她那麼勞累,駕車求穩不求快。兩人用了十天才從幷州回到紅蓮山莊。
殷瑾兒早早就在門口等着了,“陌姐!”
寧穎由她攙扶着下了車,看着她這個快入秋的季節額頭竟帶着些汗,爲她擦了擦,“等很久了?”
“沒有,陌姐,瑾兒想你了,快進來。”殷瑾兒在紅蓮山莊住的熟悉了,如同半個主人一樣。
殷瑾兒得到寧穎的消息,知道她要爲三位親人重新下葬,早早就把東西準備齊全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寧穎等人一身縞素。
依舊一切從簡,寧穎實在沒臉告知天下,她父親和卿晴這段故事。本來情深的一段傳奇,不知道傳至天下,會變成什麼樣。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這種感情的。
紅蓮山莊後山,那裡曾經是放置寧情遺體的墓室。寧穎將三人的骨灰都帶了下去,把她父母葬在了一處,立了牌位,在父母的旁邊,放了一塊寧情的牌位。把卿晴葬在了一個屋子裡,也設了牌位。
寧穎覺得,雖然卿晴說,她下輩子再也不想見到寧千葉,但她一定更希望,下輩子早一些遇到他,可以相愛相守。
“瑾兒,以後要是遇到喜歡的人,記得要好好溝通,好好相處。”寧穎站在父母、寧情的牌位前,眼神有些迷離。
“有你們這麼多經驗,我會好好吸取的。”殷瑾兒點點頭,微笑道,“陌姐,你從未回去看過伯母嗎?”
寧穎轉頭看她,帶着疑問的目光,“你怎麼知道?”
殷瑾兒狡黠地笑着,“三哥這麼多年,一到伯母的忌日就會去幷州,一去半月,從不間斷。他說,他找了你很久,可是都沒有找到,與其漫無目的的去找,不如在那裡等,那裡是你最可能出現的地方。”
寧穎啞然,在楊柳村楊玏並沒和她說過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