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北孤英雄樓”,一路上葉淙沒有說話,金虹也沒有說話,兩人就這樣一直向前走,金虹不知道葉淙心裡在想什麼,但她知道當一個浪子收起笑顏的時候,要麼他就是遇到了什麼很麻煩的事,要麼他就是在思考什麼事情。
葉淙轉過身來對着金虹說道:“虹兒,能不能陪我到西城樓上走一走?”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趕了一天的路,金虹已經是疲憊不堪了。
但貼心的她還是收起臉上的疲倦,笑着拉着葉淙的手說道:“好啊,反正還早着呢,走吧!”
其實葉淙也知道金虹的疲憊,因爲他自己也很疲憊,但他不想讓自己疲憊的身子就這樣睡去,自從離開了“北孤英雄樓”,那座平凡的樓臺和那個執着的老人都一直印在他的心裡,讓他不敢有一絲的怠慢。
葉淙對着金虹慚愧的說道:“對不起,讓你跟着我這樣的人一路受苦。”
金虹望着葉淙,溫柔的撫摸着葉淙英俊的臉頰說道:“以後不許你再這樣說,只要跟在你的身旁,不管在哪都是快樂的。”
葉淙望着金虹那透明的眼睛,露出了來到邊城久違了的笑容。
二人一陣擁抱互訴情義之後,便登上了邊城的西城樓。
此時街上的行人漸漸變少了,商鋪和路邊的小攤都紛紛收拾着準備打烊,望着城內慢慢的安靜了下來,葉淙轉過身來看着城外的景象,一眼望去全是黃沙,點點夕陽灑在黃色上,泛起的點點金光,遠處的海市蜃樓多像人間的天堂,可是葉淙卻無心欣賞着大漠美景。
葉淙握着他手中的兩雲刀,眼睛空洞迷茫的注視着遠方,這樣握刀的姿勢,這樣空洞迷茫的眼神,多像第二個溫雲峰,只不過刀劍有別。這樣的眼神出現在任何一個身上都情有可原,但葉淙他只是一個出身紅塵不羈世俗的浪子,難道邊城真的能改變一個人的人格塑造一片信仰。
久久的凝視終於送走了落日,大漠也消失在黑夜,葉淙轉過身來對金虹說道:“虹兒時間不早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吧。”
金虹點了點頭說道:“好吧。”
二人回到邊城找了一個客棧,匆匆收拾,隨便的吃了一點飯菜後就睡下了。
葉淙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始終難以入睡,一座荒涼的城,一座將要廢棄的城,一座沒有駐軍的邊陲城池,是什麼在支撐着他們的信仰和靈魂,這一羣平凡執着的人正在賦予這座城池新鮮的血液。
但此同時,葉淙更多的是憂慮和不捨,憂慮的是這座城池的命運,不捨的是這些百姓終將會葬身戰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承擔如此重任。當初來的時候只是父親的一句話,加上自己的一時熱血情懷,但如今他猶豫了,他不是懼怕生死,他是怕自己沒有能力守住這座城。
想到這些時葉淙更是睡意全無,他起身關上房門,生怕驚擾了枕邊熟睡的金虹,一個人漫無目的走在孤獨的大街上,他也不知道去哪裡就這樣一直向前走着,前方似乎已經是盡頭了不能再走了。
擡頭一看,雖然月光很昏暗,但樓臺上“北孤英雄樓”那五個大字還是非常清晰。
索性也沒事做,葉淙一躍而起跳上了城樓。
葉淙不禁的感嘆道:“好一個平淡寡陋的樓閣,一張書案,一把木椅,用智慧和故事照耀着邊城,真不愧是北孤英雄樓,更說的上是天下第一樓。”
突然背後亮起燈火,一個老邁的聲音說道:“英雄又如何,天下第一又如何,這就是一座簡單的樓,它放在那裡也沒有用,現在它只是在做應該做的事,邊城有着千千萬萬的百姓,他們纔是英雄,他們纔是天下第一。”
葉淙回過身子,藉着微弱的燈光,方纔看見正是白天那位說書的老人。
葉淙雙手合拳行禮道:“在下葉淙,言語之間多有不敬,深夜打擾,還請前輩贖罪。”
老人慢慢的走在案前,放下手中的燈火,坐下說道:“不必道歉,少俠請坐。”
葉淙坐到對面問道:“還未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老人說道:“夕暮老頭,名諱又何足掛齒,倒是葉少俠,年紀輕輕來到這邊城做什麼?”
葉淙說道:“實不相瞞,在下是奉家父之命來到這邊城,聽說清軍的前鋒大隊已經接近邊城,這才趕來希望可以盡一點綿薄之力。”
老人笑了笑說道:“葉少俠年紀輕輕,南盟城力壓羣雄勇奪兩雲寶刀,今日一見如此這般憂國憂民,這是江湖的福氣,也是邊城百姓的福氣,老朽這裡替邊城百姓謝謝葉少俠。”
葉淙似乎有些不敢接受老人這般讚揚,謙虛的說道:“晚輩才疏學淺,不敢受前輩這等誇讚。”
葉淙臉上露出了年輕人的那種怯懦和猶豫。
當然這一切最終沒能瞞過老人那智慧的雙眼,老人道:“在這裡我會過兩個人,一個是溫雲峰溫大俠,還有一個就是你。他當初和你一樣,心懷天下,卻又沒有勇氣承擔這一切,滿腹愁腸來這與我把酒言愁。江湖本就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我們無法選擇開始,但可以選擇結局,有些事情我們無法預測結局,但必須去選擇開始,邊城的未來你我都清楚,但這座城又讓你我眷戀的地方,既然舍不下何不握緊它。這番話我對溫雲峰說過,今日也送給你。”
葉淙聽了這番話,望着老人那慈祥的雙目之中似乎他有了答案,上天許諾了他這番本事,江湖困住了的腳步,與其逃避何不面對,這一切本是理所應當。
葉淙恍然大悟道:“多謝前輩開導,晚輩頓時大悟。”
老人微笑的說道:“去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開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葉淙合拳行禮道:“那晚輩告辭了。”
說罷,夜已深葉淙便匆匆離去。
老人望着葉淙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當初的邊城有第一劍,如今邊城又有了第一刀。老朽都對不起你們,原諒我的花言巧語留住你們的腳步,只因邊城需要你們,邊城不能沒有你們。溫大俠葬身落雲深澗,老朽對不起你啊!”
說罷,老人淚流滿面,那是悔恨和歉疚的淚水,他跪在地上久久不起,其實這一切他並沒有錯,就算他沒有說那番話,溫雲峰也會留下,同樣今日沒有這番話,葉淙也同樣會留下,因爲他們都是敢作敢當虛懷若谷懷揣正義的俠客。
葉淙回到客棧,看見熟睡的金虹,輕輕的吻了吻金虹的額頭滿帶笑顏,心中的猶豫和疑惑解開,堅定了信念,躺在牀上睡了過去。
這個夜晚似乎是葉淙睡得最踏實的一個夜晚,因爲他的頓悟和他的俠義,讓他這樣一個毛頭少年成爲了一代大俠。
可是好夢不長,天還將亮未涼的時候,轟隆!幾陣炮火聲之後,整個邊城頓時沸騰了起來。
戰火已經燃了起來,這是已經沒有了老弱病殘之別,站在街上的全是一羣忠誠的戰士,他們在用自己的生命捍衛屬於自己的領地。
老人站在樓臺上聞見炮火,不由的紅潤了眼眶目視着蒼穹,眼裡有憤怒、有無助,但更多的是不捨,不捨這些正義的力量葬身炮火,但這一切他也無能爲力。
老人望着蒼天嘆息道:“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了,希望這一切早點結束。”
這是老人的心願,或許也是很多人的心願。
葉淙和金虹也被這陣劇烈的炮火驚醒,金虹有些驚恐的說道:“葉大哥,外面發生什麼事了?”
葉淙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聽這炮火聲,應該是清軍的前鋒部隊開始攻城了。”
金虹問道:“那怎麼辦?”
葉淙說道:“像這樣的炮火,不出半天西城樓就會落入他人之手。我得前去看看。”
說罷,葉淙轉身穿好衣服就準備走。
金虹一把拉住葉淙說道:“讓我和你一起去好嗎?”
葉淙看着金虹,他知道此行前去很危險,但他也知道就在第一次迷上金虹之後,這輩子都撇不下這個女人,葉淙點點頭,金虹臉上也露出了點點微笑,葉淙拉着金虹出了門。
西城樓外面,昨日葉淙和金虹來的時候還是一片荒漠,現在擠滿了黑壓壓的一片人,他們面容冷酷,身穿統一的戰甲,形成方隊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一看便知是清營中訓練有素的精銳部隊,前方還有十門紅衣大炮。
但即便是如此的陣仗,西城樓上的那些守軍也並未感到絲毫的畏懼,他們緊握着手中的大刀,隨時準備和來犯的人生死一搏。
此時,城樓上出現了一箇中年人,面容正太一臉絡腮鬍子,眼神中充滿了對來犯之人的不屑,城樓上的守軍看到此人之後都紛紛彎下腰道:“龍哥,你來了。”
原來此人便是邊城四樓百姓推選出來的首領,名叫邊龍。
城下的清軍見到此人後,一看他的氣質和眼神便知是這的首領。
帶頭將軍朝城樓上大聲喊道:“將軍你好,今日若你們放下武器,打開城門投降,便可免去一場戰火。”
邊龍不屑的笑道:“你少口出狂言,今日我們便與這邊城共存亡,少打勸降的主意,有本事放馬過來。”
帶頭將軍說道:“我敬你是一條好漢,也敬邊城百姓的忠誠,大明朝的氣數已盡,你們又何必負隅頑抗。”
邊龍本來脾氣就火爆,再加上這番話,他更是不能忍了。
於是,邊龍氣匆匆的走下城樓,一人一騎衝出西門。
帶頭將軍見邊龍來勢洶洶,自己也不甘示弱,也一人一騎迎了上去。
二人纏鬥了數十回合,手中的刀劍碰撞中叮鈴作響,黃沙漫天,又是十多個回合過去了還是不分勝負。
突然,邊龍胯下的戰馬似乎在奔跑中已經筋疲力盡,帶頭將軍從馬上一躍而起,一劍向邊龍當頭劈下,這一劍蓄滿了所有的力量,邊龍腳下的戰馬已經堅持到了極限。
這個情況在場的所有人都清楚,只要戰馬一倒這一劍一定會重重的劈在邊龍的頭上,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邊龍自己也清楚。
就在這生死關頭,邊龍腳下的戰馬倒在了地上,同時邊龍也失去了平衡,手中大刀也飛出幾丈遠,所有人都以爲邊龍將會慘死劍下,就連邊龍自己都不抱生的希望的時候。
一陣藍色的光芒劃過,瞬間耀眼的強光,方圓幾十丈的人都握上了眼睛。
只聞“砰”一生巨響,這是刀劍相碰後的餘音,當光芒閃過之後所有睜開眼睛的時候,邊龍並沒有死,此刻他身邊還站着一個英俊的少年,少年手中的刀散發着沁人的藍色光芒,那個帶頭將軍倒在幾丈開外,他的劍已經被折斷,他口吐鮮血似乎受了很重的傷。
帶頭將軍勉強的站了起來,擦了擦口中的鮮血問道:“你是何人。”
葉淙回答道:“在下葉淙,來自中原。”
帶頭將軍說道:“少俠,武功高強,在下十分佩服,只是這邊城已經快人去樓空了,不知少俠來此幹嘛!”
葉淙說道:“閣下此言差矣,邊城還有這麼多熱血忠誠的百姓,怎麼會變成空城。我來這邊城做什麼似乎並不重要,只是閣下和你們的民族無端挑起戰火,讓這邊城美景淹沒炮火,這纔是冒天下之大不爲。”
帶頭將軍冷冷的說道:“在下既然落敗,承蒙葉少俠不殺之恩,不過這場戰爭是必然的,你們有你們執着的道理,我們也有我們征戰的道理,今日就此別過,我還會回來的。”
說罷,帶頭將軍轉身離開,他的數千軍隊也跟着他離開了,不一會就消失在茫茫沙漠的盡頭。
邊龍轉過身對着葉淙合拳行禮道:“葉少俠,今日多謝出手相救。”
葉淙握住邊龍的手說道:“不必言謝,你身上有傷,我們還是先回城吧。”
說罷,葉淙便攙扶着邊龍走進城去,隨着葉淙和邊龍走進城去後,邊城西門緩緩的關上,一切似乎又恢復了當初的平靜,大漠還是那樣荒涼遼闊,巍峨的西城樓還是聳立在哪裡,剛纔的幾陣炮火,也給它平添了幾分瘡痍,滄桑的城樓還是在那默默的用它的歷史來捍衛這份領地,但夕暮落日終究敵不過浩瀚的黑夜,早晚都會消失開始新的輪迴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