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鼎內,燃着袁修月最喜歡的薰衣草香。
龍榻上,她臉色蒼白,雙眸緊瞌,脣齒之間時不時囈語着他的名字。
心中滿是柔情,卻痛的滴血,離灝凌一手緊握着她的手,另一隻手輕撫她的蒼白的臉,有些頹然的靠坐在龍榻前,他脣角的笑,蘊着濃濃的苦澀!
他,沒有保護好她!
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沒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有多麼自責!
但,在這一刻,他心中卻又是慶幸的!
因爲,無論如何,她都還活着!
念及此,他傾身輕吻她的額頭。
將她的手,輕輕的置於被下,無盡憐愛的深凝着她,他脣角的笑,忽而變得格外冷冽,而後猛然起身,大步向外。
外殿中。
微一擡眸,見離灝凌自寢殿出來,袁文德眉心一擰,忙迎了上去!
“皇上!娘娘的腿傷如何?”
剛纔,太醫和醫女離殿之時,他曾打問過,但無論是太醫還是醫女,對於他的問題,皆都吱吱唔唔,不曾明言!
由此,他心中忐忑,不由又加重幾分!
擡眼看着身前的袁文德,離灝凌神情內斂,語氣亦是慣有的清冷:“皇后的腿傷無礙,休養幾個月便可痊癒!”
“當真無礙?”
深深的,凝視着離灝凌的眼,袁文德對他的話,不甚篤定!
“自然無礙!”
淡淡的,又回了袁文德一聲,離灝凌眸色微深,擡步向外。
見狀,袁文德眉心輕皺:“皇上,臣有話要說!”
腳步輕輕一頓,離灝凌看向袁文德:“朕知你要說什麼……”
“皇上不知!”
微揚下頷,雖面對一國之君,卻在氣勢上絲毫不輸離灝凌,袁文德發冷的語氣裡,壓抑了些晦暗不明的情緒:“皇上可知,皇后爲何一直不允皇上讓明月進宮?”
“爲何?”
離灝凌的語氣依舊,冷冷的,淡淡的。
“因爲……”脣角邊,泄出一抹苦笑,袁文德澀然冷道:“臣的生母,是安國侯府的正妻,卻心腸太善,在妹妹的乞求下,答應與她共侍一夫,但到頭來……她的妹妹,爲搶她的正妻之位,不惜將她推落魚塘,讓她落得個早產而亡的悽慘下場!”
脣角的苦笑,越發深了,袁文德冷哼一聲道:“而她的女兒,卻從小落了個命硬克母的名聲,小小年紀,便被寄養府外!”
聞聽袁文德此言,離灝凌心下微微一痛!
不必想,他也該猜到,那個早產兒,該就是袁修月了!
早前,他一直以爲,袁成海夫婦偏袒明月,冷落修月,是因爲明月貌美,修月姿色不佳!
但是現下,他終於明白了!
命硬克母嗎?!
簡直是無稽之談!
見離灝凌半晌兒不曾有言,袁文德望着他,思忖連連,靜窒片刻,他方幽幽嘆道:“若皇上也嫌她命硬,臣可以帶她離開!”
“沒有人可以將她從朕身邊帶走!”
這世上,有誰的命,比身爲帝王的他,還要硬?!
冷冷一笑,離灝凌回眸看向袁文德:“這皇宮之中,只要有朕一日,袁性之女,便唯袁修月一人!”
說完話,他微轉過身,再次擡步向外!
見他一直往外走,袁文德不禁語氣冷悠的問道:“皇后還沒醒,皇上要去哪兒?!”
“朕答應過你,會給你一個交代,也……一定要給自己一個交代!”不曾回頭,離灝凌帶着暗雲等人,快步離開大殿,消失在殿外的茫茫夜色之中!
——
三更時,福寧宮中。
因方纔汀蘭的一陣撕扯,袁明月原本如花一般姣好的容顏上,血痕猙獰,慘不忍睹!
錦榻上,鐘太後神情淡漠的端着茶盞,眸色深沉似水!
偷偷的瞥了鐘太後一眼,她低垂眼瞼,靜靜的等着碧秋自夜溪宮回返!
不多時,碧秋自夜溪宮回返。
甫一入殿,她便對鐘太後福身行禮:“奴婢參見太后!”
“嗯!”
輕應一聲,將茶盞放下,鐘太後挑眉問着碧秋:“皇后的傷勢如何?”
聞言,碧秋微低了低頭,復又無奈出聲:“稟太后,方纔奴婢問過太后,太醫說……說皇后娘娘的腿,傷的太重,日後只怕會留下弊病……”
聽了碧秋的稟報,鐘太後神情微冷:“皇后的腿,果真廢了嗎?”
“十有八九!”
微微頷首,碧秋神色憂慮,語氣中不無擔心的凝重出聲:“太后,皇上以爲此事是您讓人做的,若他盛怒,只怕……”
“呵……”
冷眼失笑,鐘太後脣角輕牽:“昨日哀家纔剛從冷宮將皇上引到福寧宮,冷宮那邊便出事走水,此事任誰去猜,去想,第一個懷疑的也會是哀家!”
“可……”
凝眉深皺,碧秋語氣沉重道:“此事並非主子所爲!”
碧秋整日跟隨在鐘太後身邊,即便是鐘太後有事要吩咐,她也該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並非哀家,不一定就不是哀家身邊的人!”鐘太後看了她一眼,冷笑着轉頭看向一邊:“知道哀家以病爲由引皇上至此的人,我福寧宮中,屈指可數,你說這個人會是誰?”
聞言,碧秋神情一凜,偏頭看向低眉斂目垂首一旁的袁明月!
微微冷笑,鐘太後的視線,淺淺淡淡的落在袁明月身上。
感覺到兩人的視線,袁明月心底一慌,磕磕巴巴道:“太后明鑑,明月怎會對自己的妹妹下手?”
“你不會嗎?”
碧秋嗤笑一聲,聲音冷漠:“你可以與人勾結,在宮中散佈自己妹妹和寧王的謠言,可以讓自己的丫頭打了自己的臉,跟太后娘娘面前冤枉是皇后所爲……還有什麼是你做不出的?”
聞言,袁明月不理碧秋,轉而跪落在鐘太後身前,矢口否認道:“太后明鑑,明月雖記恨妹妹不讓明月入宮,卻從不曾想過要謀害她的性命……此事,真的不是明月所爲!”
黛眉微蹙,她暗一思忖:“是韓才人,一定是韓才人!”
鐘太後眸色一沉,道:“哀家說是你,是因知道皇上回到福寧宮一事,你說是韓才人,有何證據?”
不敢去迎太后的冷眸,袁明月的俏臉上,梨花帶雨:“韓才人的心腹桃兒,一直被皇后拘禁於冷宮之中,韓才人知道,妹妹想利用桃兒作證,來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但如此一來,韓才人必定暴露……太后要引皇上到福寧宮一事,明月今日曾與韓才人提過,但明月可以發誓,明月只是讓她救出桃兒,並不曾想過,她會放火啊!”
聞言,鐘太後哂然一笑!
枉她在宮中活了大半輩子,竟被眼前這個表裡不一的女娃兒矇蔽了!
恰在此時,殿外傳來唱報之聲:“皇上駕到!”
聽聞離灝凌來了,鐘太後神情一怔,置於桌上的手倏地握緊!
看着離灝凌陰沉着臉,昂揚而入,鐘太後的脣角,牽扯一抹勉強的淡笑:“皇帝你來的正是時候,冷宮的事情,哀家已然查明,是明月和韓才人所爲……”
“只她們,有這麼大的膽子嗎?”
淡淡一笑,離灝凌英俊的臉上,文雅舒潤,冷冷斜睇了跪在地上的袁明月。
聞言,太后眉心緊皺:“皇帝,你這是何意?”
“何意?”
清冷一笑,瞥了一眼太后,離灝凌挑眉道:“母后既是做了,便做了,反正兒子也不會對您怎麼樣!”
“皇帝!”
從未見離灝凌對自己如此,鐘太後心下微顫,怔怔起身:“你不信母后嗎?”
聽聞太后此言,離灝凌的心,不禁深深刺痛了下。
同樣的話,袁修月曾問過數次!
可每次,他心裡,卻從都不曾真正信過她!
可是現在,他真的信了!
卻……一切都晚了!
腦海中,想到她被大火燒傷的腿,日後都不可能復原,他心下一冷,轉身自暗雲手中,唰的一聲將長劍抽出,直向着跪在的地上的袁明月而去!
“皇上!”
袁明月倒抽一口涼氣,條件反射的將嬌軀向後仰去。
“皇帝!”
急忙起身,一把抓住離灝凌握劍的手,鐘太後顫聲道:“真正縱火的人,是韓才人,明月即便有錯,也不當死……”
“母后覺得她不當死嗎?”
脣角微微一翹起,離灝凌薄涼,冷諷的聲音在鐘太後耳邊想起:“母后不是一直逼朕準她入宮嗎?今日朕便殺了,以了了母后的念頭!”
聞言,鐘太後心頭不由一顫!
“太后救我!”
臉色慘白如紙,袁明月嚇得雙目含淚!
看着眼前既熟悉的兒子,以冷冽陌生的目光凝着自己,鐘太後的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皇帝可曾想過,即便她做的再錯,也終究是皇后的親姐姐,若你殺了她的親姐姐,日後又該如何面對於她!”
聞鐘太後所言,離灝凌不禁微微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