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日兩人在書房裡吵過一次後,昊辰再也沒來過隱玥軒,聽婉容講,他最近都會在鍾歆瑤和陳子苒那裡,她想,他這是要把她打入冷宮麼?他以爲她會去求他?如果那個男人真是這麼想,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雖然她秦無霜現在沒有傾城容貌,也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但那並不意味着她連自尊都要一併捨去!於是,她恢復了以往的作息,除非是去太后宮裡請安,否則也是呆在隱玥軒裡,不願意去拜訪誰,只是淑妃偶爾會帶着嫿禕公主來看看她,其它時間,她就用在了練功和書畫上,這日子倒也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難過。
“主子,您的蓮子羹準備好了。”
婉容端着盤子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在石桌上描繪着池中魚兒自在遊動的景象。無霜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似的,依舊看着那些魚兒,婉容只好無奈的又重複了一遍。
“放在旁邊吧。”她頭也不擡的說道。
婉容剛剛把盤子放下,雲舒就快步走了過來,說是陳子苒來拜訪她了。無霜停住了手中的筆,深吸了一口氣,暗忖着對方來此的目的。
“人呢?”
雲舒立即請了她進來,初次來到隱玥軒的陳子苒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了,隱玥軒本身就在一個比較僻靜的位置,可她沒料到,無霜會將這裡佈置的別有一番情趣。有秋千、有石桌、還有幾株睡蓮,簡樸而典雅。
她慢慢走到無霜面前,朝她行禮。
“子苒見過秦婕妤。”
無霜點頭讓她起身,細細打量着她。她的聲音很嬌柔,和她的相貌也很搭配,屬於比較文靜的那一型。
“坐吧。”
她伸手比了旁邊的石凳,吩咐蘭秀下去備茶。兩人之間有着短暫的沉默,最終還是子苒先開了口。
“子苒進宮這麼久纔來拜訪姐姐,還望姐姐不要怪罪。這是一點兒小禮物,還請姐姐笑納。”
說着,她就拿過宮女手上的一個方形盒子,雙手遞給無霜,無霜接過來,打開一看,竟是一個畫有美人面的團扇,她拿出扇子,上面還散發着陣陣清香,聞上去很舒服。接着,她又將東西放了回去,推到陳子苒手邊。
“陳寶林,正所謂‘無功不受祿’,咱們初次見面,我可不敢收下這禮。”
她清秀的面容掛着淺淺的笑意,聲音聽上去沒有波瀾起伏,子苒只能暗自揣測她的心思,卻也擔心自己這個小舉動熱鬧了她,遂急忙道歉。
“姐姐別誤會,這份小禮物是送給姐姐的見面禮,還望姐姐不要推辭。”
她的道歉配合着臉上楚楚動人的柔情,叫人幾乎分辨不出誠意的真假。只是,愈是這樣的人,反而愈要小心防備。
無霜低下頭,用勺子攪動着碗裡的蓮子羹,面容多了幾分笑意與從容。
“既然如此,我理當回贈一份纔是。”
子苒還來不及出言推卻,無霜就讓婉容進去,將昊辰上次賞給她的那支鑲嵌着紅寶石的簪子拿了出來。她優雅的打開方形錦盒,簪子便襯着日光閃耀着金紅交錯的光輝,十分炫目。反正那個男人估計也不會再來找她了,這些金銀珠寶什麼的,還不如不要了。
“這個我送給你,妹妹容光勝雪,戴上一定好看,收下吧。”
子苒恭敬的接過盒子,看着裡面發光的金簪,她帶着笑意向無霜道謝。然後,她的眼睛轉到了無霜畫畫的石桌上。
“姐姐是在畫畫?可否容妹妹觀賞一下?”
她自認,她的畫技在整個京城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如今又見到一個與自己有相同喜好的人,自然會想切磋一下。
“不過是塗鴉之作,還望陳寶林不要見笑。”
說着,兩人就一同走到石桌旁,子苒小心翼翼的拿起畫紙,看着那畫上游動的金魚,每一筆都勾勒的恰到好處,整個金魚暢遊的姿態都呈現在眼前,似乎連它們的呼吸,她都能感受到。如此栩栩如生的畫作,令她暗自驚歎。
“姐姐的畫工高超,可否賜教?”
無霜聽得出來,也看得出來,她是真的佩服自己的畫技,因爲她的眼角帶笑,喜悅之情一覽無遺,沒有絲毫做作之感,這樣真性情的女子倒也難得。
“‘賜教’二字不敢當,相互學習罷了。”
她的聲音依舊不冷不熱,只是,子苒並不在意,滿心都想着要拜無霜爲師。
“那姐姐教教我吧?”
她的聲音洋溢着少女特有的熱情,可是外貌端麗,兩者一點兒也不相配。這讓無霜想起了那個因爲自己而死的馮嫣,清秀的面容蒙上了一層晦暗。
“姐姐,你怎麼了?”子苒見她的臉上突然浮現的一抹灰暗,關心問道。
無霜回過神來,搖搖頭,事情都過了這麼久,她怎麼還會想起來?因爲父債女償的道理,馮嫣是該死的,她不該感到愧疚。只是,心裡的那股悵然怎麼也揮之不去……
“你不是想學麼?過來,我教你。”
說着,她便走到石桌前,拿起畫筆,在另一張宣紙上畫了一朵盛開的牡丹,站在她身旁的子苒歪着腦袋,她的畫技似乎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只是,下一秒,令她驚訝的事情發生了:無霜將粗畫筆放在一個大的清水硯臺裡,然後擡起手,輕輕往畫作上一甩,畫上的牡丹變得極爲鮮豔逼真,更讓她瞪大眼睛的是,還有兩隻蝴蝶過來,撲打着翅膀,停留在宣紙上,似乎被這朵牡丹給吸引住了,半晌不肯離去。
“姐姐,這……”
子苒的眼睛裡有着驚奇,也有着崇拜,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用“奇蹟”來形容,想必也不爲過吧?
看到她崇拜的樣子,無霜微微一笑。
“想知道是什麼原因麼?”
子苒忙不迭的點點頭,這麼好的技巧,若是學不到,當真是可惜了。
“其實關鍵就在這裡。”
她的纖指指着放在石桌上的清水硯臺,子苒看了看硯臺,但是也沒看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呵呵!你這麼看是看不出什麼的,這裡面的水加了一點兒含有花香的蜂蜜。”
“蜂蜜?難怪如此……”
子苒恍然大悟的點頭,她就在納悶爲什麼蝴蝶會落在宣紙上,原來是花香蜂蜜的吸引啊!
“你現在還會覺得這個很神奇麼?”她笑問。
子苒也跟着笑了起來,這位秦婕妤,似乎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無用,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種與衆不同的地方,她自身淡然,也讓別人覺得舒服。更加難得的是,生活中的一些小東西,似乎總能被她用得恰到好處。
“多謝姐姐的提醒,妹妹受教了。以後我可以經常到姐姐這兒來麼?”
她的明眸裡有着期待,讓人不忍拒絕。無霜心想着,眼下昊辰是不會怎麼搭理她了,自娛自樂的生活更適合自己,若有人來走動,也未嘗不可。
“如果你不嫌路遠的話,當然可以。”
子苒高興的拉住無霜的手,連聲道謝。進宮這麼久以來,一直都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這下可好了,總算有人在一起作伴了。
見她開心的樣子,無霜微微揚起脣角。想着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卻能把她高興成這樣,還真容易滿足啊!
“那我今晚也留在姐姐這兒用膳囉?姐姐不可以說不哦!”
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擺明了是不給無霜拒絕的權利,無霜也被她的笑意感染,失笑的點點頭,沒想到這陳寶林還真是沒什麼心眼兒,才初次拜訪,就一副遇到知己的模樣。
當然,子苒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太過熱情,只是拉過她的手,一同坐在院子的鞦韆上聊開了。
“妹妹聽說姐姐釀酒的手藝甚得太后和皇上的稱讚,可否也教教我呀?”
進宮前,她就聽到有人說,後宮的秦婕妤雖然其貌不揚,但是釀出來的葡萄酒卻讓太后與皇上很喜歡,尤其是太后的藥酒,更是指定由秦婕妤親自來弄,可見其所受的重視程度。那時,她就打定主意要和這位秦婕妤多親近親近了。如今她們還有作畫這相同的喜好,相處起來,肯定會更加融洽的!
“如果你想學的話,當然可以,只是,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會很累的。”
她不認爲從小在官宦之家養尊處優的孩子能夠吃下這份苦。或許,她只是一時興起,事後就會忘記了。
子苒看到了她眼底的笑意,知道她並不相信自己會努力堅持下來,這更激起了她一定要學會釀酒的決心。
“姐姐可不要小瞧我,從明天開始,我可是會天天上門來叨擾姐姐的!”
看着她那信誓旦旦的樣子,無霜眸光一暗,這個女孩像極了一個她不願意去想,卻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的人……
無霜斂下眼底的異樣,微揚脣角,輕輕點頭。
“我等你便是。”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宮女匆匆走到她倆面前,說是聖上有旨,今晚在天香苑用膳,要子苒早些回去準備。聞言,子苒的臉上有着不言而喻的欣喜,無霜明白,那是後宮幾乎所有女子等待天子見憐所特有的表情。
“姐姐,抱歉啊,那我今晚……”
無霜輕搖螓首,表示理解,道:“皇上的事情比較重要,你去吧。”
子苒見她沒有不悅的樣子,開心的行過禮後,就疾步走出了隱玥軒。
“主子似乎很喜歡陳寶林。”站在她身旁的婉容道。
無霜看着子苒離去的方向,拿起桌上的茶杯,輕抿了一口茶。
“談不上喜歡,只是她長得有些像故人罷了。”
喜歡與不喜歡,見與不見,這個人都在那裡,改變不了什麼,只能調整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