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一旦播下了懷疑的種子,接着就會不斷生根發芽,來日或許就會成長爲參天大樹,毓傑此刻的心情便是如此。他自認不是一個有疑心病的男人,但是,小蓮那一天的舉動實在令他匪夷所思。
如果小蓮的來歷並不單純的話,那他就不得不採取防備舉措了……
“丁巖。”
被叫進來的男子恭敬的低頭彎腰,等候他的吩咐。
“你過來……”
他小聲在丁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話音未落,他就看到丁巖的雙眸有着驚詫。顯然,他對於自己剛纔說的話還有絲不敢置信。
“主子,這……”
丁巖有些爲難的看着毓傑,對於他交代下來的任務進退兩難。見狀,毓傑的食指輕點住自己的嘴脣,示意他不要說出來。
“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白麼?”
丁巖點點頭,退出了門外,正好與端茶進來的小蓮擦肩而過,他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小蓮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來不及細想就端着盤子走進了花廳。
“太子殿下,我特意煮了一碗薑湯,給您驅寒用的。”她甜甜的笑道。
毓傑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接過她遞來的碗,沒幾下就喝完了。
“小蓮,你的手藝還不錯嘛!”他笑着讚美道。
聽了她的話,小蓮害羞的紅了嬌顏,只覺得心裡甜滋滋的,因此沒能看到毓傑眼底一閃而逝的深意……
日子就這麼平平靜靜的過着,小蓮依舊盡職的做好自己奴婢的工作,儘管毓傑一再的要她不要做下人的事情,但是執拗的她根本就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偶爾,冰潔也會來碧波竹苑找毓傑吟詩作對,兩人聊得好不開心,她也會站在一旁,含笑的注視着他們之間愉快的交談。
小蓮知道,以自己低微的身份是不可能受到毓傑的青睞,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神,時常偷偷看着自己戀慕的男人。
這天,冰潔故意將小蓮支開,和毓傑單獨說話。
“唉!太子殿下魅力無窮啊!”她單手撐着下顎,狀似嘆息的說。
聽出了她語氣裡暗藏的不悅,毓傑挑了挑劍眉,勾起脣角。
“我怎麼聞到一股酸味兒?莫非是誰家的醋罈子被打翻了?”他笑意盎然的問,心情因爲她的吃醋而大好。
冰潔轉過頭,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嘖!還真夠自戀的!說到底還不就是花心!
“傑兒,你不覺得,小蓮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麼?”她委婉的問,語氣有一絲探試的意味。
“不一般?什麼意思?”他邊給二人倒茶,邊問。
“就是……好像對你有不一樣的感情。”
“不一樣的感情?怎麼會呢?我們一直都是以朋友的身份友好的相處啊!”毓傑無辜的說道。
朋友?這恐怕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吧?冰潔在心裡冷哼道。
面對心愛男人的遲鈍反應,她也覺得很無語。
“你就這麼肯定小蓮對你沒有別的想法?”她問道。
聞言,毓傑的眼底閃過一抹光,他可以肯定,小蓮對他的想法絕對不單純,只是,他需要足夠多的時間來理清這一切。
“你想說什麼?”他問。
冰潔抿了抿紅脣,其實仔細想想,小蓮喜歡他又不是他的錯,他可以剋制自己的感情,但也阻止不了別人愛戀的心呀!
“算了,沒事。”
她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結,想多了也只會讓自己更加煩心罷了。
“不如……待會兒,咱們一起進宮陪父皇和母妃用膳吧?”他岔開話題道。
冰潔點點頭,看出了他眼底的一抹晦澀,是什麼讓這個驕傲的男人有了這般憂慮的神情?有時候,她真覺得毓傑的心深不可測,即便是坐在他面前,也會有看不懂他的時候。
當然,不只冰潔,就連景鑠和秋欽也發現了毓傑不同以往的表情,但是,他們什麼也沒問,因爲好友若是不想說,他們就什麼也問不出來。
幾天後,小蓮剛剛打掃完花廳,就告訴管家自己想出去走走,放鬆一下,管家知道她是毓傑的貴客,自然不敢加以阻攔,只是叫她路上小心。
小蓮點點頭,轉身走出了碧波竹苑。她並沒有在大街上轉悠得很久,不過是東看看,西瞧瞧了一會兒,就拐進了京城聲譽最好,也是當初毓傑尋找冰潔下落的“同福客棧”裡。
“這位客官,您是要住宿麼?”掌櫃笑眯眯的問道,還給她遞了個眼色。
小蓮笑了笑,頷首,在店小二的帶領下往樓上的廂房走去。一進門,她就看到所有人都坐在那裡,彷彿都在等待她的到來。
“我叫你辦的事情怎麼樣了?”一道好聽的男聲問道。
小蓮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單膝跪在地上。
“各位爺,小蓮這次來,就是爲了太子殿下的事情,還請各位爺和老闆娘高擡貴手,不要再派小蓮去壞了太子殿下的姻緣!”她低着頭,堅定的說。
她的話讓在座的幾個男人微微擰眉,心思各異。
“小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這次說話的是個女聲,嬌媚婉轉,貓兒般的眼睛閃爍着靈動的光芒。
“小蓮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無論你們要怎麼處罰小蓮,小蓮都心甘情願受罰,只是不願再去壞人好事!”
這話是她糾結了好幾天才下定決心要說的,哪怕是因此而送命,她也不會有半句怨言!
看着小蓮視死如歸的表情,幾名男子在心裡嘖嘖稱奇,直感嘆愛情的魔力居然如此大!
“太子殿下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般死心塌地的爲他說話?”
另一道不悅的嗓音響起,黑眸中還隱約跳動着憤怒的火苗。
“太子殿下嚴於律己,寬以待人,是位難得的好儲君,他對待況姑娘也是溫柔體貼,情有獨鍾,他們之間沒有能夠容納第三人的餘地。”小蓮平靜的說,眼底有着欣羨,那樣的感情,或許是她這輩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
聽了她對毓傑的評價,坐在上位的男女大笑出聲。
“哈哈!冷煌,看吧,我就說你這招行不通的,你還不相信!”
被點名的男子因爲自己的計劃失敗而惱怒不已,不過,嚴格說來,這個計劃並不算完全失敗,至少,小蓮的出現還是讓毓傑難過了好些日子,也算值得。
正當冷煌想說些什麼時,房門被人大力從外面踹開來,所有人循聲望去,出現在門口的竟是他們意想不到的毓傑!
這下,大夥兒的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看到聚集在房間裡的男男女女,毓傑的俊顏陰沉,眼底燃燒着滔天怒焰。
“原來你們是一夥兒的!”他怒聲指控,黑眸裡聚集着風暴。
原本跪在地上的小蓮見到他的到來,心頭大駭,她急忙站直了身子奔過去。
“太子殿下,請您聽我解釋……”
她的話還沒說完,人就被毓傑給大力推開了,離她最近的邢珉急忙扶住她,以免她撞到了後面的桌角。
“滾開!”
他怒極反笑的掃視了在場諸人一眼,眼底有着被欺瞞的憤慨。
“你們可真是我的好叔叔啊!居然合起夥兒的來欺騙我!看到我被你們耍得團團轉,是不是很有趣?”他揚聲問道。
“太子殿下,請你聽我們解釋。”邢珉皺起劍眉,說道。他們的確有想過要坦白所有的事情,但絕不是在這種情況下!
毓傑重重的點了點頭,慢慢走到一旁坐下。
“好,我就聽聽你們的解釋,說吧!”
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陰鶩的氣息令小蓮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這樣的太子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可怕得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
衆人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由夜崢站出來,簡單的解釋了一遍事情的經過,愈是聽他往後說,毓傑的劍眉就擰得愈緊,差點兒沒衝上去和他們大打一架來平息內心的怒火!
“所以說,你們爲了報復我之前讓你們在感情路上吃盡苦頭,就聯起手來耍弄我!是麼?韓景鑠、林秋欽、丁巖和小蓮,都是你們刻意安排接近和監視我的?”他挑眉問道。
聽了他的措辭,邢珉的心裡有些不舒服。
“太子殿下,我承認,我們這麼做的動機不純,方法也或許失當。但是,請你不要誤會景鑠他們,他們是無辜的,和你一樣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正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是他們做的,他們絕對不會推卸責任,可是,與別人不相干的,他們也不會把別人拖下水。
“呵呵!簡直可笑!我現在還能再相信你們麼?”他挑眉,嘲諷的問。
“不管你信不信,我們說的都是事實。”夜崢開口道。
“好,現在輪到我來問你們了,當初在京師學堂,我遇到襲擊,也是你們安排的?”
衆人搖搖頭。
“老實說,林秋欽的出現的確是一個意外,所以,他的任何舉動都和我們沒有關係。”回答這話的是夜崢,毓傑會在那裡受傷也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他們也覺得很抱歉。
“那丁巖呢?丁巖遇襲的事情也是你們安排的?”他陰沉着臉,再問。
“丁巖遇襲的確是他自己惹得麻煩,並非我們的計劃。”說話的是邢珉,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子,當初他就不會參與進來了,現在可好,進退維谷……
接着,毓傑把視線調到小蓮身上,後者被他陰冷的眼神給嚇得瑟縮了一下。
“小蓮的一切,什麼被流氓欺負,什麼進京尋親,這些也都是假的?”他咬牙切齒的問,雙手緊握成拳,顯然在極力剋制自己的脾氣。
冷煌睇了小蓮一眼,瞥見了她眼角的水光,心裡有絲內疚。
“沒錯,就連暗衛的知情不報,也都是我們授意的。”他說。
“好!很好!非常好!”
他“嚯的”站起身來,緊抿着薄脣,黒目圓瞠的逡巡了所有人一眼,甩袖朝門口走去。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跨出門檻,夜崢接下來的一句話幾乎摧毀了他所有的自制力。
“皇甫毓傑,我還可以好心提醒你一句,這些事情,你的父母都知道,若是還有什麼不解,你可以問他們。”夜崢語帶笑意的說,就算他們幾個會被報復,也絕對要拖那對夫妻下水!
話音未落,毓傑轉過頭,恨恨的瞪了他們一眼,怒不可遏得像一陣旋風一般,離開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