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口齒駑鈍,右手遲緩的年輕男人忽然從牀上“噌”的一下坐起來,嚇得林秋欽的臉色一片慘白,活像見了鬼一般,只差驚聲尖叫了。
“你……你……你……你不是……”
他被嚇得渾身直哆嗦,手指打顫的指着對方,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當然,受到驚嚇的不僅僅是他,就連毓傑和錢先生也都被眼前這一幕震驚的瞪大了眼睛,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以爲我就該那樣半死不活的一輩子,對不對?”韓景鑠一改之前的傾頹,嘲諷的問。
“這……這是怎麼回事?”
毓傑的問題也問出了錢先生心底的疑惑,只是,答話的不是韓景鑠,而是站在他們旁邊的沈傾。
“這個問題不妨由我來回答吧,其實,口齒不清和右手遲緩的確是景鑠剛剛醒來的徵兆,但是三天後,他的這個徵兆明顯的有了好轉,很幸運的,頭部所遭受的重擊並沒有給他留下太大的後遺症,充其量不過是頭疼得比別人頻繁一些罷了。”
“既然他已經好轉,爲何……”
錢先生把話說了一半,就驀然噤口,他明白了,之所以一直讓韓景鑠裝病下去,爲的就是引蛇出洞!因爲韓景鑠只要還活着,那個幕後真兇就一定會按耐不住而現身,再度伺機殺人滅口!
“看來,我們都沒料錯,這不,兇手不就等不及自投羅網了麼?”沈傾嘲諷的撇了撇嘴角,意有所指的說。
眼見自己的詭計被拆穿,林秋欽知道這個地方無法再待下去,他立即打開房門,跑了出去。毓傑等人哪裡能夠允許他逍遙法外?
只見他足下一點,在空中輕踏了幾步,穩穩的落在林秋欽的面前。
“怎麼,害人不成就想跑?哪兒有那麼容易?跟我回去!”
豈料,毓傑剛剛伸出手,準備抓住林秋欽,誰知,他脣角一勾,眼底閃爍着戾氣。
“想抓我?試試看!”
接着,一道強勁的掌風朝毓傑劈來,毓傑急忙側過身子,避開了他那一掌,二人就這麼在庭院裡比劃起拳腳來。
原以爲他是個不學無術,也不懂武術的紈絝子弟,可是,和他交過手了,毓傑才知道,原來先前的那般手無縛雞之力也是他刻意的僞裝!
“好個僞君子!居然敢在這裡行兇!”
說罷,毓傑手裡的招式更加凌厲,打鬥之間,林秋欽的體力漸漸不支。他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狠狠的朝毓傑刺去。
見狀,站在旁邊觀戰的沈傾一腳踢起地上的小石子,小石子正好打中林秋欽的手腕,疼得他一下子握不住匕首,匕首“鏗鏘”一聲掉落在地,毓傑趁機將他的手反扭到背後。
“哼!暗箭傷人,此乃小人行爲!”沈傾不恥的說。他生平第一討厭背後打人小報告的,第二就是偷襲的人,偏偏這個年輕人佔全了這兩個惡習,令他厭惡到極限。
“嘖!告訴你們,我爹可是刑部尚書,我姐姐是皇帝的寵妃!識相的趕緊放了我!”他叫囂道,還不忘掙扎,試圖逃出繩索的捆綁。
如果換做別人,或許會被林秋欽的“來頭”所嚇倒,但是,沈傾和毓傑不是一般人,尤其是當他們聽到他說林婕妤是皇帝的“寵妃”時,更加覺得荒謬絕倫。
“你的姐姐是皇帝的‘寵妃’?那我們還真是小生怕怕了!”
說着,毓傑還裝出一副發抖的樣子,更加逗笑了沈傾。這時,一名神色匆匆的侍衛走上前來。
“大人,九王爺來訪!”
九王爺——皇甫昊明?錢先生的臉上寫滿了驚詫,皇甫昊明是當今皇上的胞弟,同時也是朝堂的肱骨大臣,深受皇上的器重,只是,他不明白,對方怎麼會到這裡來?而且時間已經這麼晚了……
沈傾和毓傑互相遞了一個眼色,毓傑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是,他已經從對方的眼神裡讀出了皇叔來此的目的必定是爲了調查他們遇襲的事情。
錢先生快速反應過來,命人先把林秋欽押回他自己的房間裡關着,並派人嚴加看守,自己則是去大廳招呼這位貴客。
“不知九王爺大駕光臨,未曾遠迎,還望王爺恕罪!”錢先生恭敬的說道。
沒有見到毓傑的出現,昊明的眼底閃過一抹失望,但他掩飾的很好,未讓人發覺。
“呵呵!錢先生嚴重了,這麼晚來打擾,該是本王不好意思纔對。”昊明笑道。
兩人互比了一個“請”的姿勢,由於昊明是王爺,理所當然的是上座,錢先生則是坐到了另一邊。
“不知王爺深夜到此所爲何事?”
他相信,這位皇親國戚到學堂來絕對不是找他聊天或者品茶這麼簡單,那麼,最後剩下的一個原因就只有……
見錢先生說到了正題上,昊明也就不準備拐彎抹角了。
“錢先生如此爽快,本王也就直說了。”
接着,他拍了兩下手,只見隨行的侍衛押了五名黑衣人上來。
“這是……”
錢先生擰眉,不明所以的看着昊明的這個舉動,這五個黑衣人的相貌很是面生,和他們學堂有什麼關係?莫不是……
腦中一閃而過的靈光驚得錢先生後背一陣冷汗,這麼說來,皇上也知道這件事情了?
彷彿看出了錢先生眼底的震驚,昊明微笑的點點頭。
“錢先生,雖然皇上極少來學堂,但是,這學堂裡的大小事情,可沒幾件能逃過皇上的雙眼。”
尤其是他的寶貝兒子,當朝太子也在你這裡上課,他就更不可能無動於衷了!
這句話,昊明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的埋在了心裡。
“這幾個人,或許你不認識,但是,本王想,你們學堂一位叫林秋欽的學子肯定認識他們!”
昊明說這話的時候,雖然俊顏有着笑意,可是,他的眼神冰冷,笑意全部凝結在嘴角。錢先生從他的面容讀到了一絲名爲“震怒”的情緒,不敢有絲毫遲疑,隨即叫人把學子們全部叫到了學堂。
被侍衛最後押進來的林秋欽在見到花廳裡跪着的五個男人後,瞬間慘白了臉色,嘴脣直哆嗦。
“秋欽,你可認識這五個人?”錢先生厲聲問道。
林秋欽害怕的發抖,卻下意識的搖頭否認,他的否認讓這五個人分外生氣,尤其是曾在假山後面和他交易的老大看出了他想把他們送出去當替死鬼的想法,頓時火大的站起了身子,虎目圓瞠的看着他。
“哈哈!林公子恐怕是貴人多忘事啊!既然如此,不妨讓兄弟我來好好提醒你吧!”他頓了頓,繼續說:“想當初,是你告訴我們兄弟,說你對你們學堂裡的那個叫黃毓傑的人不滿,要我們幾人替你‘教訓’他,事後定然重金酬謝。你還說你的父親是刑部尚書,姐姐又是皇帝的寵妃,所以先付的定金可是分外‘昂貴’呢!那些定金,我們兄弟還沒花掉,要不要我帶王爺他們去認認呀?”
聞言,林秋欽更是渾身僵硬,差點兒一口氣沒提上來。他當然不能帶着九王爺去認,因爲那些裡面,有一小部分的珠寶是他上次跟着父親進宮去看林婕妤時,她私下給他的,如果拿去認了,那豈不是連姐姐也要被牽連?若是父親知道了這件事,還不得打死他呀!
看到林秋欽一臉的灰白和五個黑衣人的憤怒,昊明挑了挑眉。
“你們幾個若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本王或許會饒你們不死,否則……”
幾名黑衣人原本以爲自己沒了出路,各個都心驚膽戰,再加上林秋欽想讓他們做替死鬼,各個都氣悶的不得了,一時間可謂是“急怒攻心”吶!
他們爭先恐後,你一言我一語的指認了林秋欽僱兇殺人的事實,還在證詞上畫押認罪,昊明也的確履行了他的諾言:一人打了五十大板,然後關入天牢三個月後再看情況而定。
畢竟,謀殺太子是一個不小的罪名,即使免了死罪,活罪也難逃。只希望,這樣的懲罰可以平息兄長和毓傑心底的憤怒……
見黑衣人都哭喪着臉,討饒的被帶了出去,林秋欽知道自己無法再逃避國法的制裁,這一刻,他反倒能坦然的面對在場的所有人了。
“所有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想怎麼處罰我?”他問。
其實,打從他決定這麼做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然而,他就是要去試一試,搏一搏,他就不信自己會輸!
從小就是尚書府裡被捧上天的驕子,他的悟性很高,別人要讀很多次才能弄懂的東西,他往往是一點即通。因此,父母和長姐對他的寵溺自然不在話下。
不料,京師學堂的考試卻是頭一次讓他嚐到了失敗的滋味兒:那些家世背景都沒有他好的學子,憑什麼比他優秀?尤其是第一名的黃毓傑和韓景鑠,他更是大大的不平!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因爲嫉妒別人的天賦比你高,其他各方面都比你優秀,所以就想用殺伐來解決問題麼?”坐在一旁的景鑠沉痛的問道。
“自古以來,才高八斗的人比比皆是,你若沒有一顆寬廣的心胸,又如何能有海納百川的涵養?”毓傑接着說,語氣裡也有一絲傷痛。
這是同窗之傷啊!原本,他們是可以和平共處,甚至其利斷金的……
“廢話少說!要殺要剮,悉隨尊便!”
說罷,林秋欽別開頭,不願連最後一點兒驕傲也都丟掉。錢先生很清楚他體內倔強高傲的性格,自然也是希望能夠保住他的。只見他轉過頭,看着坐在上位的昊明。
“九王爺,這件事情是下官監督不周所導致的,正所謂‘教不嚴,師之惰’,秋欽這孩子只是太驕傲了,他一時誤入歧途,希望王爺能夠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誠懇的說道。
毓傑也看出了林秋欽要強的性格,還有他覺得自己生來就“優人一等”的錯誤觀念,好在現在導正還來得及。
“九王爺,亡羊補牢,爲時不晚,我們何不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呢?這樣總好過處罰他,徒增他的怨懟之心啊!”
毓傑的求情令林秋欽大感驚訝,那些平時的酒肉朋友,此刻都只敢站在一旁,一副低着頭唯唯諾諾的樣子,而他認定的“敵人”卻轉過頭來爲他求情,這……這是什麼道理?
昊明故作沉思的想了想,眼角的餘光卻瞟向了景鑠身後的毓傑,也看懂了他的眼神所表達出的含義。
但見他擺了擺手,撐着手肘站起身來。
“罷了罷了,本王也沒想到要插手你們學堂的獎懲,那五個人,本王就先帶走了,至於剩下的事情,就交給錢先生你自己辦吧!”
見昊明往門外走去,所有人都急忙跟了上去,跟着錢先生一起送走了貴客。
“錢先生,關於林秋欽……”
景鑠本來還想再爲同窗說情的,卻被錢先生擡手製止了。
“這件事我自有打算,你們就好好回去休息吧!”
說罷,他先是一揮手,遣散了一干人羣,而後自己朝大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