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無霜剛剛梳洗完畢,就看見蘭秀難看着臉,端着盤子走了進來。
“怎麼了?”她問道,不就是昨晚沒有帶她去參加酒宴麼?這丫頭不至於生這麼大的氣吧?
“小姐,皇上納了一位新人的事情,您知道吧?”蘭秀問道,實在難以理解,爲何主子對此事這麼平靜?若是換做旁人,早就想辦法給新人一個下馬威了。
聞言,無霜點點頭,那又如何?世人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是皇帝,這不是隨他高興的事情麼?要是他再昏庸一點兒,還可以把天下所有的女人都藏在自己後宮哩!
“那女人才進宮多久啊?不過就是跳了一個舞,獲得了侍奉的機會,居然就被封爲寶林了,她憑什麼?”蘭秀憤憤不平道,愈想愈是替主子不值。
寶林?無霜想了一會兒,總算明白蘭秀生氣的原因了:原來她是在爲自己抱不平。有了這層認知,一絲暖流滑進她的心裡。
她笑了笑,拉過蘭秀的手,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撫。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封了就封了唄!也礙不着咱們什麼事兒。”
反正這深宮裡,都是“槍打出頭鳥”,她早就看破了。
“聽說還不只這樣呢!”雲舒端着水果盤放在桌上,接道。
無霜看着她,靜待下文。
“剛纔奴婢去尚宮局替您拿衣服的時候,就聽到有宮女說,皇上還賞了她數十匹蘇繡織布,賞金百兩,珠寶首飾一箱,並且親自給鬱寶林賜名,叫什麼‘玉堂富貴’呢!”
玉堂富貴?無霜嗤笑了一聲,這倒是極高的讚譽,就不知,那人當不當得起了……
“寶林笑什麼?”站在一旁的婉容問道。
無霜站起身來,走到門外,做了一個擴胸的姿勢,深呼吸了一口氣。嗯,果然還是早晨的空氣最清新,尤其是昨晚下了一場陣雨後,更有一種勃勃生機瀰漫其中,自由、閒散果然是最好的。
“那‘玉堂富貴’原意是指富裕而顯貴的意思,從古至今,只有唐憲宗的秋妃在入宮前得此雅號,暗指秋妃才貌俱佳,興旺樂坊,沒想到現在倒配在她頭上去了。”
無霜笑着爲衆人解惑,蘭秀和雲舒聽後,更是露出驚訝和鄙夷的表情。
“依奴婢看,那鬱寶林哪兒有什麼才氣啊?只怕她是隻有身材吧?”蘭秀沒好奇道。妖媚惑主的舞姬,肯定不是個好東西!
“你這丫頭!說話真是愈顯刻薄了。”
無霜眼裡並沒有責備或者生氣的樣子,語氣平淡的好像只是在談論天氣。這樣抱怨的話,也就只能在隱玥軒說說了,不過最穩妥的做法,就是能少開尊口,免得禍從口出。
“小姐!人家還不是爲了你呀!”
蘭秀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她家主子到底懂不懂這意味着什麼呀?爭寵耶!后妃佳麗三千人,主子難道一點兒也不擔憂自己今後的處境麼?
“呵呵!說到底,你還不是怕別人欺負到咱們頭上麼?別忘了,太后是不會任由某些人興風作浪的。”無霜淡笑着安慰她,憶及昨天看到過的那名舞姬,她確實長得有些姿色,會被皇甫昊辰看中,也是理所當然的。儘管她現在和自己平起平坐了,那也不代表着,她是任人欺壓的對象。只怕在她生氣之前,就會有人快她一步出手“教訓”她了。
事實證明,無霜料得沒錯,德妃凌雪在聽說鬱瑤被封爲寶林之後,柳眉皺得死緊,俏顏上全是恨恨的表情,嚇得在她宮裡來請安的張才人和夏婕妤連大氣都不敢出。二人互相遞了個神色,又低下頭去。
“你們兩個低着頭幹什麼?沒聽見本宮剛纔的話麼?”德妃吼道。
“娘娘請息怒。”張才人斗膽勸道,“那鬱瑤不過一介舞姬,成不了氣候的,娘娘大可不必將她放在心上。”
“是啊娘娘,您實在犯不着和那種人生氣的。”夏婕妤也在一旁幫襯着,心裡實則像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惱着自己方纔爲何要答應張才人一起給德妃請安,這不是來找罵的麼?
正在這時,內侍石磊進來稟報,說是鬱寶林前來拜見,德妃斂下剛纔的憤怒,優美的脣角輕輕上揚,讓石磊帶她進來。
一襲紫色紗裙,頭髮簡單的梳了一個雲髻,紫色珠釵稍作裝飾,將鬱瑤的輕盈之姿凸顯出來。
“臣妾見過德妃娘娘、夏婕妤、張才人。”
見她謙恭有禮的樣子,再加上又是皇帝的新寵,德妃知道此刻不宜太過爲難她。
“起來吧。”
鬱瑤站起身來,退到一邊,沒有德妃的命令,她不敢隨意坐下,只是低垂螓首。而坐在上位的德妃彷彿是故意讓她多站一會兒,只是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茶,然後就和夏婕妤以及張才人聊開了,也沒有再搭理站在一旁的她。鬱瑤雖然覺得有點兒委屈,但也不敢抗議,只得隱忍。
過了一會兒後,德妃看向鬱瑤,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故作驚詫的看着她。
“瞧本宮這記性,都忘了給妹妹賜坐了!快坐吧!”
“臣妾謝過娘娘。”鬱瑤忍着委屈和怒氣道。
“妹妹剛入宮,一切可都習慣?”德妃笑問,一派和善的樣子。
“多謝娘娘關愛,臣妾都安好。”
“那就好,妹妹要是缺什麼,就告訴本宮,本宮定會給你準備好。”德妃聞了聞茶香,然後道。
“臣妾先在此謝過娘娘。”
說着,她就站着欠了欠身。
“妹妹初入宮,以後咱們姐妹之間可要多走動纔是。”張才人笑言。
“是。”
“正巧妹妹現在過來了,陪本宮一起去御花園賞花,如何?”
德妃的話聽上去是詢問,可是,鬱瑤從她的眼神裡讀到了一道名爲“命令”的眼神,也知道她的父親是王爺,手上握有重兵,哥哥是禮部尚書,人脈也廣,撇開這層關係不說,皇上寵愛德妃,也是前朝和後宮都知曉的事情,她也不會笨得去得罪德妃。
“承蒙娘娘不棄,臣妾願陪娘娘同往。”
說着,四位宮妃一起去御花園賞花。途中,只有德妃和夏婕妤是有轎輦的人,而張才人和鬱寶林則因爲品階低,只能步行和她們一起過去。
原本就在御花園裡賞花的無霜嗅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氣息,多年來的職業經驗告訴她:麻煩來了!
她擡起頭,果不其然就對上了德妃的眼神。暗歎着: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思及此,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朝除了鬱瑤以外的三人行禮。
“喲!這不是秦寶林麼?”夏婕妤哂笑了一聲。“我還以爲妹妹都不出門見人的呢!”
聽出了她話裡的嘲諷,另外三人都掩嘴嘲笑,無霜並未將她們的嘲笑放在心上。
“今兒個太陽晴好,夏婕妤來這御花園,只怕也是想曬掉身上的髒東西吧?”
話音未落,夏婕妤就板起了臉,雖然沒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但她想着也不是什麼好話,站在她前面的德妃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只是嘲諷的揚起了脣角。
“秦寶林甚少出來與咱們姐妹的說話,這張嘴倒是厲害了不少。”
無霜低下頭,嘴角淡淡一笑。
“娘娘過獎了。”
德妃嘴角噙着笑,走上前去,繞着無霜走了一圈,似是在打量她。接着,她將視線調到園中盛開的牡丹花上,微微向前傾身,閉着眼睛聞着花香。
“這花開得可真好!”她讚美道。
“是呀,娘娘,您看,這兩朵白牡丹開得這麼豔麗,是個好預兆啊!”鬱寶林也跟着附和。
下一秒,德妃眼神一凜,吩咐石磊去不遠處找花匠把剪刀拿過來。大家不解德妃的意思,只是愣愣的看着德妃從石磊手上接過剪刀,那一剎那,無霜隱約明白了德妃的做法。
只見德妃拿着剪刀,“咔嚓”一聲,剪掉了其中一朵盛開的白牡丹。
“花開並蒂,怎會好過一隻獨秀?”她淡淡的說着,眼裡暗暗流露出的霸氣,莫不令人畏懼。
“德妃娘娘是咱們宮裡的絕代佳人,自然是無人可及了!不像某些無鹽女,不受皇上恩寵,還敢出來丟人顯眼!”
鬱寶林挑釁的看着無霜,眼裡滿是不屑。無霜還未出聲,她身邊的蘭秀實在看不過去,正欲上前教訓她,卻被無霜攔住了。
“鬱寶林既然蒙受皇上恩寵,就該注意自己的言行,有時候,尖酸刻薄未必是件好事!”
無霜說這話時的表情很平淡,似乎並未將她的諷刺放在心上。
“鬱寶林,你怎麼和無霜妹妹說話的?還不退下!”德妃輕斥道,實則心裡很開心有這麼一個沒腦子的人幫自己牽制無霜。
鬱寶林嘟起嘴,乖乖的往後退了一步。無霜看了看頭頂上的太陽,心想着該回去看看葡萄了,便欠身告退。
臨走前,她轉過身,笑裡別有深意的看着鬱瑤。
“鬱寶林,我送你一句話:以色事人,能好幾時?望寶林好自爲之。”
說罷,人就翩然離開,留下一臉惱意的鬱瑤和暗藏心思的其他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