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地區是一個有着千年土匪歷史的山區,山多-洞多-河流多,就是土地少,自古也就成了當權者三不管地帶。我們這兒民風彪漢,好勇鬥狠,打家劫舍,殺人放火那是常規表現,搶劫商旅那是應該的,誰叫他們從我們這過了,不留下點路費怎麼成,當然我們這兒兩大支柱產業就是搶劫和鴉片了。
‘十萬槍支十萬匪,十萬好漢上梁山,官兵來了幹他娘,商人來了搶精光。回家把錢給娘遞,娘定誇我好兒郎。’這是我們這兒的一個順口溜。當時我不懂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知道每次當權者來剿匪時,我們這的老百姓都舉家的往山裡躲,男人們都拿起槍專門打官兵的冷槍,勢力大的還和官兵對着打仗,在我眼裡這些官兵屁本事沒有,就只知道欺負老百姓,經常被我們這的好漢趕的哭天叫地。一個人隨便在哪個山頭打個冷槍,那些官兵幾百人都會臥倒在地,半天不敢起身,看得人好笑。
我們這兒的人都很團結,很難出現叛徒,因爲當叛徒後是要受到酷刑的“開堂(破肚)(五馬)分屍點天燈”這三種就是常見的刑罰。如果你被抓了沒當叛徒而死,所有的人都會很尊敬你家裡人,走到哪兒都沒人敢動你家人一下,而且過年過節時或者搶得大財物時,都會有人專門給你家裡送一份,這種帶着獎賞性質的規矩絕對沒人敢犯衆怒違背的。這也是我們這的規矩。
而我所在的龍山縣(《烏龍山剿匪記》中烏龍山的簡稱),更是周圍的匪中之匪了。如果說湘西別的地方是十戶五匪,那我們這兒可能就達到了十戶八匪的地步,因爲窮,交通也不方便,所以做土匪的人很多。不過說來好笑,我們是最團結的一個土匪窩,我們遵循着‘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所以我們專門搶四川和湖北兩個地方的東西,而且一出動都是一窩風的上,吃虧後更是全縣宣傳的發動報仇。
現在我們這個大縣是由兩家勢力控制的,一是我們李姓家族,一是王姓家族。兩個家族爲了爭奪縣城的地盤,年年互鬥,死傷無數。現在是王家的勢力大些,因爲他們有個叫王猛子的傢伙,聽說是從****下來的,現在在城裡當了保安團團長,加上原來的‘王姓保安隊’,真是人多勢重。還好我們李家有個叫李國明的人物在省裡當了大官罩着,大家才互相和平了這段難得的時間。
我所在的‘紅巖李家寨’位於龍山縣和四川省的交界處(其實兩地中間隔着個重慶,但是兩邊之間多是山區,所以我直接說兩地相連,請大家見諒),地理位置很重要。四川的陳姓大土匪‘陳麻子’,仗着他親哥是四川的某個團長有錢有勢,在離我們一百多公里地的黑風山稱王稱霸,也經常欺負我們山寨。
只用了半個多小時,我就跑回了山寨。
看見山寨中的那個大草坪上有人正在擺桌子,也有人正在擡棺材,而我家門口站了好多人,當看到我時都自動的讓出一條路,沒有人象平時那樣對我笑,都苦着個臉,我心理油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把槍向身後滿臉着急的阿超一丟,急忙推開衆人進了屋裡,只見爹趟在一扇門板上,穿着新衣褲,臉色有些青,娘和小敏都頭戴孝帕腰捆孝布手綁着一根稻草,邊燒紙錢邊哭泣,旁邊還有幾個婦女在勸着我娘,一屋子的長輩都在陪哭(我們這的風俗,人死後其親友(主要指女性)要陪哭)。
“爹!你怎麼樣了啊?爹~!”我連忙撲到爹身前抱着爹的屍體就哭泣起來。
“峰兒,別讓淚水滴到你爹的臉上,會讓你爹走的不安心。”娘一邊和幾個長輩拉我一邊提醒我要注意的事項,可我哪管得了這些啊,只知道抱着爹哭泣。
大慨過了十幾分鍾,我有些哭累了,卻突然想到:爹好好地怎麼就沒了,剛纔的槍聲,難道——。小敏正從我身邊小心的幫我戴孝帕,我一擦眼淚,一手就搶過小敏手中孝帕扔在地上,問娘:“娘,是誰幹的?”
也許是我的表情太平靜了,也可能是我的語氣問的太柔和了,娘一看到我這樣子,立即撲過來抱住我,再用顫抖的雙手撫摩着我的臉,那通紅的雙眼閃出的是關切和着急的意思:“我的兒,你怎麼呢?你可別嚇娘啊?娘受不了了。”
“小敏,告訴我?”我依舊用柔和的語氣問,不過目光卻對準了站在娘身邊,邊扶娘邊摸淚邊用紅紅的雙眼看我的小敏。雖然問的柔和,但是我自己都感覺到我在努力的剋制自己狂風暴雨的爆發。
“阿峰哥,是黑風山的大土匪陳麻子乾的。他替他兒子向我家提親,被我娘拒絕後就帶着手下走了,哪知道還沒一袋煙的工夫,他就帶着四百多人來搶山寨,阿叔在打槍時就——”聽到我的問話,也許是感覺到我的怒火,小敏有些害怕的低頭就答話。
我一把搶過阿超手裡的槍就向門口跑,阿超一下子就抱住我阻止道:“少爺,不行!你家就你一根獨苗,你不能去,要去我去。”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掙扎,只是哀求的看着阿超。阿超看了我一會兒嘆了口起,提起槍就拉着我:“就象你說的,一世人兩兄弟,沒說的,走!”
娘哭着叫着的一下子坐到地上,指着我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小敏也眼淚汪汪地看着我不說話,一屋子的長輩不說話,只是哭聲不斷。是啊!說什麼呢?我去給父親報仇,這個天大的事情,是誰也不能阻止的。
我心一硬,轉身給娘恭恭敬敬地就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低頭就往門口走。阿超向後看了一眼,那兒坐着他爹和他娘,他娘捂着嘴不說話,他爹也蹲在地上抽着汗煙看着阿超不說話。
阿超嘆了口氣跟着出來了。
剛低着頭走出大門口,身子都還沒出大門,一雙了無聲息的大手,閃電般的在我和阿超頭上一拉一轉,我就順着大門口的門拄打了個轉,然後我就感覺到屁股被人狠狠地給揣了一腳,我和阿超都來了個很正宗的‘狗啃屎’。
我像狼一樣的從喉嚨裡發出一陣陣“咕咕!”聲,飛快的爬起來,一邊轉身一邊拉槍栓,對着大門口那個黑影子就要摳動板極,突然覺得很熟悉這身影。
“喲!翅膀硬了,敢用槍打師傅了,厲害啊!”一個讓我畏懼了十年的聲音,一個讓我討厭了十年的身影,正慢慢地向我走來,光線一明我終於看清楚了——師傅。
“開槍啊!怎麼?怕了?跟我學了十年就這點本事。嘿!嘿!還不把槍給我放下!反了你啊?”師傅一身黑衣,腳穿長筒黑色皮鞋,右手拿着一根馬鞭,左手夾着根燃着的雪茄煙,就這麼站着對我說,最後的一句話幾乎把屋頂都給震翻了。
本能的把槍一丟,阿超也一樣,雙雙跪在那兒,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邊給師傅磕頭邊哭喊道:“師傅,我要去報仇,他們殺了我爹,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報仇,師傅,你放我過去吧!我要去殺了他全家……”
師傅慢慢地走過來,看着不斷磕頭的我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走到我爹身前,接過下人遞的香,慢慢地給爹鞠了三個躬,然後又看了我娘和小敏一眼,再快速的走到我身前,猛地舉起馬鞭對着我身體就抽了三鞭子,邊抽還邊罵:“叫你報仇,不孝的東西,叫你報仇……”
抽完我後又反手抽了阿超三鞭子,也是邊抽邊罵:“你到長進,兄弟義氣,你到長進……”
我和阿超都忍着沒有出聲。說實在的,於突然失去親人的精神痛苦相比,肉體的疼痛根本就算不了什麼,我到是還希望師傅抽的更狠些,好讓我的精神痛苦好受些。
師傅打完阿超後大聲問我倆:“兩個小畜生,知道爲什麼抽你倆不?”
我和阿超都茫然的搖頭,我壓根就沒想爲什麼,因爲訓練時一個不好他就打我倆,我都習以爲常了。
“嫂子,借你家樓上一用。”師傅見我倆不回答,更是生氣的看着我倆,對正在吃驚的我娘說。
娘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只能看了我一下就狠下心的點頭。
“兩個小畜生還不上來,要我請你啊!”師傅見我娘點頭後,看也不看我倆,自己就先上樓梯了。
我和阿超急忙拿起槍,不敢有絲毫猶豫的就跑上樓梯。
老師的威望果然不是吹的,一屋子的長輩沒有一個人出聲,更別說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