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銀面沒有絲毫畏懼之意,仰面大笑。
“笑什麼?”蘇卓然挑眉。
“輪武,我不是你的對手,輪智,我也不如莫如風,輪謀,更無法與帝君相比,但是……你不會殺我。”銀面篤定的道。
“不會殺你?”蘇卓然雙眸迸出一股冰冷的肅殺之氣,銀面看了一眼掛在他腰間的躺的半塊玉佩。
玉佩是殷臥雪的,至於爲何只有半塊,銀面就不清楚了。
兩人對峙着,蘇卓然手中冰冷的銀絲依舊纏在銀面脖頸上,只需微微一用力,便可取銀面的命,可不知爲何,蘇卓然在猶豫什麼,遲遲未動手命走銀面的命。
幾天後,離傅翼的生辰只有三天,因恆兒失蹤,往常這個時候後宮已經很熱鬧了,各妃爲他的生辰而忙碌,今年卻很安靜,傅翼上朝時,已經表示,今年他的生辰不會大肆舉辦,朝中大臣也並未意見,傅翼若是不過,會小少一大筆開支。
榕樹林。
傅翼一襲白,優雅的坐在榕樹下的石桌前,桌面上擺着棋盤,白子黑子錯綜複雜,傅翼雙指從黑子棋盒子捻起一顆黑子。
陽光透着茂密的樹葉灑在他身上,閃爍着光芒,流光飛彩,他身上那股瀟灑恣意氣質斂盡風華無數,從骨子裡緩緩透出,眉宇間卻有着化不開的憂鬱。
“既然來了,就別躲躲藏藏。”低沉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似水,實則卻隱藏了太多的情緒,傅翼將黑子落在右上角白子之間,動作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翼。”殷眠霜走了出來,看着一襲白的傅翼坐在樹下,這一幕是她熟悉的,在殷氏皇朝,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是在樹林中,那時候她貪玩,偷偷跑出皇宮,結果遇見到他,她被他的瀟灑和遲容迷惑了。
對他一見鍾情,她是公主,父皇又疼愛她,只要她想得到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傅翼起初是不理她,這讓她第一次感覺到挫敗,她誓,一定會征服他,只要是她下定決心想要做的事,沒有她做不了的。
他越是冷傲,越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她就越要靠近他,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於打動了他,效果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他愛上了她,迷戀上了她。
對於他的愛,她是不屑,他們的身份相差懸殊,他是質子,她是公主,在她看來,質子的命運就永遠是質子,所以,她覺得他配不上自己。
在沒遇到破浪之前,或許,她會跟他繼續下去,除去他質子的身份,他的長相很好,遇到長相比他更好的破浪,她當然要選破浪。
爲了能跟破浪在一起,她果斷的對他下殺手,她偷走大伯母的寒毒,在他毫無防備之下對他下毒,然後再將他推下懸崖,永絕後患,她做夢也未曾想到,原本以爲必死的他,卻被殷臥雪所救,原本以爲她可以得到破浪,只要她努力,老天就會讓她如願。
結果呢?事事不如願。
殷臥雪的回來,她受到了打擊,殷臥雪比她乖巧,比她懂事,所有人都喜歡殷臥雪,這讓她大受大擊,殷臥雪回來搶走了屬於她的一切,大伯跟大伯母就算了,他們是殷臥雪的父母,疼愛自己的女兒,她可以理解,可是父皇依舊如此。
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恆兒在哪?”傅翼直接問,看都未看殷眠霜一眼。
“你果然是爲傅恆而來。”殷眠霜冷笑一聲,喉嚨痛,她認識了他近二十年,這還是第二次見他穿白色衣衫,簡單的白衣穿在他身上,炫放出讓人窒息的妖嬈。
以前他總是說,他的人生是黑暗的,所以只適合穿黑色,白色象徵着光明,對他而言沒有光明,所以,他很少穿白色。
“眠霜。”傅翼擡起頭,殷眠霜來到他面前,見她臉上交錯的傷疤,微微一愣,隨即瞭然一笑,蒼涼而饜足,此些傷,她那麼愛美,豈能容忍自己臉上有一絲傷痕。
“很醜是不是?”殷眠霜沒有逃避,而是落坐在他對面,讓他可以看清楚自己臉上的傷疤,扭曲着猙獰的臉,是笑,冰冷的笑。
“一個人的美,不僅僅只是外表,容貌再美豔,內心醜陋,給人的感覺依舊是醜陋,或是容貌醜陋,內心善良,給人的感覺依舊是美麗。”傅翼說道,殷眠霜永遠也不知道,當年他被她擒獲住了心,並不是她那張臉,那時候她還小,五官還沒有完全長開,無從判定她長大後是美,還是醜,他是被她的善良所吸引。
殷眠霜想要得到什麼,小時候的她都是用自己的努力去得到,然而,長大了的她不單單靠努力,而是靠謀算。
“是嗎?”殷眠霜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纔不會相信傅翼的話。“沒有一張驚豔的容顏,誰會正眼看你一眼,只會唾棄你,而我這張臉,這全是被殷臥雪所賜,不過沒關係,只要我不照鏡子就看不見,眼不見爲淨,而你不同,從今往後,你就要對着這張醜陋的臉生活一輩子,直到死的那一刻方可解脫。”
傅翼沉默,並非對她的話默認,一輩子?一輩子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這一輩子許給了臥雪。
殷眠霜見他沉默,便當他是沉默,伸手去抓傅翼的手,卻被傅翼避開。
“怎麼,嫌棄我這張臉了?可別忘了,剛剛是誰說的,一個人的美,不僅僅只是外表,這麼快就反悔了?傅翼,你可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只要我讓你見恆兒,你就許我一生一世,若違此誓言,殷臥雪就將死無葬身之地,死後鬼魂在地獄也將不得安寧,日日受酷刑,夜夜受折磨。”殷眠霜扭曲着一張猙獰的臉,惡狠狠的說道。
傅翼神色陰冷,那雙眸子裡毫不掩飾的殺意,思慮過後,將殺意隱藏了下來,依舊沉默。
他越是沉默不語,殷眠霜越是恨,這恨不是對他,而是對殷臥雪,想到那些噁心的蟲,更是加深了對殷臥雪的恨。
“我要見恆兒。”傅翼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在沒有見到恆兒之前,他是不會放心,殷眠霜不足爲懼,他感到害怕的是她身後的那股勢力,看不見,亦感覺不到,這樣更恐怖。
“你會見到,但不是現在。”殷眠霜說道,她又不傻,若是讓他見到傅恆,他還會聽她的話嗎?
承諾、誓言這些她都不信。
“殷眠霜,你在執着於什麼?”傅翼問道,他沒有看殷眠霜,而是仰面,深如寒潭的眸子迸着凌厲的光芒,在茂密的樹葉裡靜靜的盪漾出一片如夢的漩渦。
他這個人也很執着,不愛則已,一旦愛上,生死相依。
“你說呢?”殷眠霜反問,見傅翼悠遠的目光一直落在另一處,他就如此乎視自己的存在嗎?
就因爲殷臥雪長得比她美,他就如此上心,被她勾了魂魄嗎?身在她這裡,心卻在殷臥雪身邊。
既然如此放不下,爲何還答應她提出的交易,嫉恨染上雙眸,殷眠霜手一揮,棋盤上的棋子散落一地,接着怒道:“傅翼,別忘了,你來這裡的目的,既然爲了兒子答應我提出來的所有要求,就別在這裡給我上演分離的思念,少噁心我。”
東宮。
殷臥雪抱着恆兒的小衣衫,腦海裡浮現出小傢伙在她眼前奔跑的情景,此刻,殷臥雪很後悔,她不該退縮,不該逃避,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應該去證實。
她懷疑恆兒是她的孩子,只是懷疑,卻不敢去證實,因爲她害怕,害怕結果不是。
一拖再拖,拖到最後,恆兒失蹤了,她還在懷疑什麼,這不就是最有利於她的證據嗎?若是找回恆兒,她一定會跨越過去,一定會去證實,無論結果如何,她都要去證實,若恆兒真不是她的孩子,她也認了,她不會再留在傅氏皇朝了,她會去找,走遍天涯海角,她就不信找不回自己的孩子。
蘇卓然來到殷臥雪面前,蹲下身,將她坐地上扶了起來,問道:“傅翼呢?”
“你不是很清楚嗎?”殷臥雪擡眸望着蘇卓然,能在這皇宮裡,又知道地下室的人,除了蘇卓然,殷臥雪不作第二人想。
蘇卓然跟傅翼結怨已深,蘇卓然會利用孩子對付傅翼,這完全可能,她雖沒有證據,卻堅信推斷,否則,她也不會找上蘇卓然,她找蘇卓然並非想要他將孩子找回來,她心裡清楚,蘇卓然可以幫助她,卻絕對不可能找回孩子。
蘇卓然愣了一下,說道:“你早就知道。”
“除了你,沒有人比你更恨傅翼,更想置他於死地。”殷臥雪說道。
“乞兒……”蘇卓然頓了一下,又說道:“還有你。”
這下換殷臥雪愣住了,咬了咬牙,說道:“不可否認,在得知孩子被換掉之前,我是恨傅翼,可現在我不恨了,只要能找回孩子,只要能將孩子還給我,所以,我不恨了。”
正因如此,孩子更不能還給你,這句話蘇卓然沒有說出來,德妃是個意外,幾乎毀了他所有計劃的意外,就如當年,殷臥雪懷孕十二月一樣,她多懷了兩個月,破壞了多少人的計劃。
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句話一點也沒說錯,在殷臥雪身上和德妃身上反映了出來。
“恆兒是不是我的孩子?”殷臥雪直接問,隱忍了這麼久,她不想再忍了,蘇卓然那麼恨傅翼,她不相信這件事與他脫得了關係。
對於她的問題,蘇卓然笑了,真不愧是遏雲的妹妹,他深知瞞不了多久,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他的計劃,是等傅翼生辰那天,可是還有三天。
若是在傅翼生辰那天,他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時間還未到,他一個字也不會告訴她,就算她在心底已經確定,這又如何,她沒有證據,傅恆在他手中,她也證實不了。
他不點頭,她就只是懷疑,懷疑和現實,還有一段距離。
“你第一次來找我,就懷疑我的嗎?”蘇卓然問道,不透露給她,不代表不能問。
“是。”殷臥雪閉上痠痛的雙眸,逼退眼眶的液體,蒼白的脣輕輕揚起,低喃的嗓音緩慢的溢出來。“蘇卓然,你跟傅翼之間的仇恨,我不會過問,我只希望放過我的孩子,他是無辜的。”
無辜?蘇卓然在心底冷笑,在他跟傅翼之間,還有無辜之說嗎?
只要能將對方置於死地,利用所能利用,犧牲所能犧牲。
“臥雪,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蘇卓然擡手,將殷臥雪額前凌亂的絲掠到耳後。
“如果我回答了,你就會告訴我,恆兒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殷臥雪緊抓住手中的衣衫,望着蘇卓然的眼中滿是希冀。
只要蘇卓然告訴她,恆兒就是她的孩子,她就不會去證實,相信他的話。
蘇卓然揚嘴一笑,問道:“你幸福嗎?”
殷臥雪一愣,沒料到蘇卓然會問她這個,問道:“什麼意思?”
幸福,這樣的她,何來幸福,幸福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就是虛浮的東西,抓都抓不着,有幾次,她都以爲幸福離她很近,近得她伸手可觸摸,可是每當她覺得幸福靠近她時,其實,只是假象,幸福離她很遠,遠得她拼命追都追不上。
“嫁給蕭莫白,你覺得幸福嗎?”蘇卓然重問了一遍。
殷臥雪咬了咬牙,吐出兩個字。“幸福。”
蘇卓然苦澀一笑,她說謊了,在她猶豫那一剎那,他就知,她說謊了。
“幸福就好。”蘇卓然點了點頭,並未拆穿她的謊言,隨即又問道:“他真的有碰過你嗎?”
殷臥雪目光一睜,不明白蘇卓然爲何要如此一問。“什麼意思?”
“你只需要回答我。”蘇卓然笑道,一副我對一切瞭如指掌的樣子。
殷臥雪想說謊,可是在蘇卓然面前,彷彿他對所有的事情都知情,她若是說謊,顯得就跟個傻瓜似的。
殷臥雪深吸一口氣,說道:“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控制之中,他有沒有碰過我,你應該瞭如指掌。”
蘇卓然沉默,隨即又問道:“那個孩子,真是你跟傅翼的嗎?”
那個孩子?殷臥雪心中的痛,他所指那個孩子,是恆兒,還是……
“蘇卓然,你到底想要問什麼?”殷臥雪忍無可忍了,他想知道什麼,他就直接問,東問一句,西問一句,一會兒問蕭莫白,一會兒又扯到傅翼身上,他到底想問什麼?
蘇卓然苦澀一笑,到底想要問什麼?他也不清楚,他似乎不該來。
“說好一個問題,我都回答了幾個問題,你該告訴我,恆兒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殷臥雪逼問。
蘇卓然沉默,殷臥雪彷彿將他逼到了絕境,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我可沒有答應你。”他是沒有答應,一切都是她在自以爲是。
“蘇卓然。”殷臥雪咬牙,瞪着蘇卓然,她可以因孩子而不恨,她不想因孩子又去恨。
“對了,今天來找你,是想告訴你,你讓我找的東西,我已經找到了。”蘇卓然拿出兩半塊玉佩。
殷臥雪一把奪走,將兩半塊拼在一起,完全吻合,擡眸:“你根本沒去找,因爲另外半塊就在你身上。”
蘇卓然笑了,說道:“臥雪,別再猜測了。”
只要他不點頭,不回答她一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
見蘇卓然一副我不想多解釋的樣子,殷臥雪牙都庠了,這傢伙真能將人逼瘋。
“臥雪,我答應你,三天後,所有的謎團都會解開,恆兒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三天後,你自然會知曉。”蘇卓然不再多說,離開了東宮,只有三天時間了,雖說所有的事情他都安排妥當了,但不能排除意外。
他計劃了這麼久,絕對不能讓意外生。
“三天後。”殷臥雪喃喃念着,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恍然大悟,三天後,三天後就是傅翼的生辰,蘇卓然到底想要在傅翼生辰那天做什麼?
突然,殷臥雪害怕了,害怕那天的到來,越是不清楚蘇卓然的目的,越是要小心謹慎,蘇卓然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兩個字,恐怖!
不行,她要去提醒傅翼,好讓傅翼有防備。
殷臥雪將恆兒的衣衫放在桌子上,轉身跑出東宮。
“臥雪懷疑了?”蘇卓然離開東宮,並未出宮,而是直接去了陰諾諾的寢宮。
“懷疑什麼?”陰諾諾問道,她本想向蘇卓然報怨,他交給她的任務,她無法完成,傅歧月是誰,豈是她說接近便能接近得了的人,若是別人還行,她這個身份就不行,太敏感了,只要靠近傅歧月,傅歧月便退避三舍。
蘇卓然冷睨了陰諾諾一眼,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目光沉了沉,跟他說話,她居然敢心不在焉。“懷疑什麼?哼!當然是懷疑傅恆是不是她的孩子。”
“喔……”陰諾諾喔了一聲,等她反應過來蘇卓然說了什麼,目光一擡,臉色一變,急切的問道:“你剛剛說什麼?殷臥雪懷疑什麼?”
是她聽錯了嗎?殷臥雪怎麼可能懷疑恆兒是不是她的孩子?
懷疑誰,也絕對不能懷疑恆兒。
所有的事情都滴水不漏,殷臥雪當年懷恆兒的時候,她也懷了孩子,只是孩子沒有了,但沒有人知道,連傅翼都不知情,這件事情被她瞞天過海,知*都死了,降了她跟蘇卓然,沒有人知曉。
懷疑,就是懷疑也不可能,陰諾諾心裡很清楚,只要殷臥雪懷疑了,她就會去證實,而恆兒是經不起證實的。
“懷疑恆兒是不是她的孩子?”蘇卓然又重複了一遍,若是平常,他絕對不會說第二遍。
“哼!”陰諾諾冷笑一聲,歇斯底里吼。“她憑什麼懷疑?”
“憑恆兒是她的孩子。”蘇卓然一句話將陰諾諾的話堵了回去。
“他不是,他不是,恆兒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陰諾諾突然瘋癲的說道,對,恆兒是她的孩子,不是殷臥雪的,任何人都別想將恆兒從她身上奪走。
陰諾諾不敢想象,若是證實了恆兒是殷臥雪的兒子,她的下場會有多慘,她現在能待在後宮,全是因恆兒是她的孩子。
她是真的愛傅翼,同時,她的愛是自私的,做不到退而求次,他能得到幸福,她就幸福,憑什麼,她憑什麼要讓,她是想要他得到幸福,但必須是他的幸福是因爲自己。
因爲她得不到他的愛,只能退而求次得到他的孩子,原本以爲,只要自己爲他生下孩子,他們之間有孩子做牽伴,即便他知道真相後,他就會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諒她,可她錯了,他不會,即使有孩子,他也不會。
因爲他的心一直在那個踐人身上,即便是死了,那個踐人也永遠佔據了他的心,更何況殷臥雪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