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有消息了嗎?”殷臥雪問道。
蘇卓然撫額,他就知道,除了孩子的事,她不會爲別的事來找自己。
“拜託臥雪,我是人,不是神。”蘇卓然一臉無奈與苦惱的看着殷臥雪。“找孩子的人多的是,你不去問殷遏雲,不去問傅翼,不去問蕭莫白,不去問其他人,爲什麼跑來問我呢?”
“你神通廣大。”殷臥雪說道。
“嗯,這句話我愛聽。”蘇卓然坐直了身,雖只是奉承,但是有誰不願意聽好聽的呢!接着蘇卓然又懶散了,說道:“縱使我再神通廣大,也沒那麼快啊!是找孩子,一個從出世,你就未見過一面的孩子,想要找到,比大海里撈針還難。”
蘇卓然這麼說,原本以爲殷臥雪會受到打擊,會泄氣,孰不知。
“這個你認識嗎?”殷臥雪攤開手,半塊玉佩躺在她手心裡。
蘇卓然看了殷臥雪一眼,拿起來翻轉着審視。“這玉佩價值連城,不過,很可惜,只有半塊。”
“我不是讓你評介它的價值。”殷臥雪指着蘇卓然拿着的半塊玉佩,說道:“我是問你,有沒有見過這玉佩,原本是一塊,現在只有半塊了。”
“見過。”蘇卓然眉悄一挑,眸光閃爍着邪氣。
“真的?”殷臥雪有些激動,急切的問道:“在哪兒見到的?”
“這裡……”
“蘇卓然。”殷臥雪怒吼,憤恨的瞪着蘇卓然,居然敢耍她。
“開個玩笑,這就變臉了。”蘇卓然把玩着半塊玉佩,說道:“你三更半夜拿着半塊玉佩來找我,肯定不只是想問我有沒有見過,你是不是想要告訴我,只要找到另外半塊,就能找到你的孩子。”
“大概……也許……”殷臥雪也不敢確定,拿到這半塊玉佩時,她以爲很快就會找到孩子,事實證明她想多了。
“好,我儘量,只要找到另外半塊,我第一個通知你。”蘇卓然收起半塊玉佩,向殷臥雪保證。“不過,我很好奇,你爲什麼不將這半塊玉佩交給蕭莫白,或是傅翼?”
蘇卓然真心覺得,他們比他靠譜多了,殷臥雪對他的信任超乎他的想象,這讓他愈加不安起來,總覺得殷臥雪目的不在於此,還有就是,她並未將找回孩子的希冀放在他身上,換言之,她對他沒有抱希望。
“因爲你神通……”
“神通廣大是吧?拜託臥雪,你能不能換個理由,就算是敷衍,也要有信服力,還有,我愛聽這四個字,一次性說多了,聽着也沒意思了。”蘇卓然很不雅的翻了翻白眼。
“我才疏學淺,你直接告訴我,你愛聽什麼,我說給你聽。”殷臥雪聲音突然變得非常柔和,而她的眼光卻依舊堅硬如冰。
蘇卓然嘴角一抽,一臉敗給她了,說道:“算了,你不是真心誇我,聽着也沒意思。”
“我是真心。”殷臥雪反駁,這句話她是口是心非。
“還有事嗎?”蘇卓然問道,殷臥雪搖頭,蘇卓然指着門口。“哪兒來回哪兒去,你不累,我累,你不想休息,我還要休息。”
殷臥雪擡眸睨了蘇卓然一眼,起身縱身躍出窗外,不累纔怪,身體再累,心無法安心,如何睡得着。
蘇卓然看着自己手指的方向,他明明指的是門,她卻從窗戶走了,連這點小小的要求,她也不能滿足他,上輩子他到底欠了她什麼?
還有,她是走門進來的,還是翻窗戶進來的?
“算了,不管了,她愛從哪兒進來隨她的便。”蘇卓然收起玉佩,躺回*上,他卻睡不着了,又拿出半塊玉佩,拿在手中把玩着。
殷臥雪又給他出難題了,孩子的事,他只能騙她,可找另外半塊玉佩的事呢?還是騙她嗎?若是繼續騙下去,精明如她,一定會看出端倪。
找到也不行,不找到還是不行,蘇卓然爲難了。
東宮。
殷臥雪回到東宮,天剛亮了,恆兒還沒醒,歌鳳陪着他,宮女太監們還沒開始打掃,東宮有東宮的規矩,怕吵醒恆兒,所以,宮女太監們都可以睡懶覺,等恆兒醒來,他們纔開始打掃東宮。
這時候的東宮很安靜,殷臥雪走在青石板上,都可以聽見她的腳步聲。
院落裡,當殷臥雪看見站在樹下的身影時,愣了一下,走向月朧,問道:“找我有事?”
除了找她,殷臥雪想不到月朧會找誰,找恆兒她不會這般早,也不可能來找歌鳳。
“破浪愛的人是誰?”月朧轉過身,直接問。
殷臥雪愣住了,不是因月朧問她的話,而是,此刻的月朧,兩眼無神,眼睛還紅腫,一看就知哭了很久,秀髮凌亂,衣衫也髒亂,很是邋遢,若是與昨日見到的月朧相比,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發生什麼事了?”殷臥雪問道,昨天她離開的時候月朧還好好的,今天一早怎麼就變了個樣。
不復婉約優雅,狼狽又邋遢。
“回答我的問題。”月朧伸出手,一把扣住殷臥雪的手肩,神情有些瘋癲,因她抓着殷臥雪的肩,寬大的衣袖滑了下來,疊加在她的手肘處,露出半截手臂。
殷臥雪側眸,原本白希的手臂被抓出一條一條血痕,看起來猙獰極了,還有她纖細圓滑的手,指甲裡陷着皮肉,證明着她手臂上的傷是她自己抓的。
破浪愛的人是誰?殷臥雪隱約知道她自虐自己的原因了。
月朧對哥有意思,殷臥雪是知道的,從月朧向她打探哥的事蹟,她就猜到了,每當她提起哥,月朧總是一臉的崇拜,她從中牽線,第一次將她介紹給哥認識,月朧看哥的第一眼,除了崇拜,還有一股隱藏在眼底的情愫。
那個時候哥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自然沒發現月朧看他的眼神。
這事隨着月朧跟皇太后陪葬而淡忘了,她也未跟哥說起過,卻不知爲何,原本陪葬的月朧回來了,眼下看來,她似乎知道了些什麼。
昨天見到她,她還是精神煥發,對人生充滿了希望,而此刻見到她,精神恍惚,對人生充滿了絕望。
顯然,她才知道哥愛破浪的事,會是誰告訴她的,除了傅翼,還會有誰呢?
看來,她不是來追問答案,而是來找自己確認的。
她錯了嗎?不該將月朧介紹給哥,希望後的失望就是絕望,沒有給她希望,就不會有失望,更不會有絕望,是她給了月朧希望,才讓她失望,才讓她絕望。
那個時候,她想過就算月朧愛上哥,她也有辦法告訴月朧實情,也能控制住局面,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事隔五年,月朧由對哥的愛慕,到現在的癡愛。
“月朧……”
“回答我。”月朧歇斯底里的吼,她不需要殷臥雪的解釋,她只需要殷臥雪回答她的問題。
殷臥雪愣了一下,愛情真能改變一個人,說話柔聲細語的月朧,也能歇斯底里的吼人,女人啊!
“破浪。”既然她已經知道,殷臥雪能不直接回答嗎?
“破浪是誰?”月朧又問道,扣住殷臥雪的手改爲抓了,她很用力,彷彿藉此來壓抑着什麼,銳利的指甲透過衣衫掐進殷臥雪肉裡,殷臥雪哼都未哼一聲,也沒揮開她的手,任由她這樣掐着自己。
傅翼的話,她可以懷疑,那麼殷臥雪的話呢?她能質疑嗎?
還是讓她直接去問殷遏雲,屆時,就不是徹底死心了,而是難堪,倍加的難堪,無地自容的難堪。
“我哥愛的人。”現在提起,殷臥雪已經不難受了,也不覺得彆扭了,她已經從陰影裡走了出來,她可以坦然自若的面對了,只是,還是有些惋惜。
“我是問,破浪是男人,還是女人?”月朧咬牙切齒,幾乎從牙縫裡迸出。
愛情不能毀天滅地,卻能毀掉一個女人。
“這個不需要我回答了,你心裡清楚。”殷臥雪汗顏,爲月朧的癡狂,也爲月朧的癡情。
她可以理解,或是她,只怕會比月朧更瘋狂。
“回答我。”月朧執着的想要殷臥雪回答。
殷臥雪看着月朧,她非要這麼鑽牛角尖嗎?
“男、人。”殷臥雪一字一字,字字清晰。
殷臥雪原本以爲月朧會劈死自己,讓她意外的是,月朧放開了她,看也未看她一眼,邁步搖搖晃晃的離開。
殷臥雪望着月朧的背影,特別的淒涼,她就這麼走了,就這麼放過自己了,她不因哥的事而牽怒於她嗎?
殷臥雪有些擔心,月朧不會想不開吧?
“真不讓人省心。”殷臥雪追了上去,剛走幾步,一隻大手扣住她的肩,剛好是月朧剛剛掐過的地方,痛意襲來,殷臥雪噝了一聲。
“怎麼了?”傅翼見她因痛而皺起來的眉,一臉擔心的看着她。
“沒事。”殷臥雪揮開傅翼的扣住她肩的大手,這點痛對她來說根本不算痛。
熟悉的血腥味傳進鼻子裡,傅翼低眸,見手心上的血,唰的一下,目光落到殷臥雪的肩上,臉色一變,緊張的問道:“你受傷了?”
“小傷。”殷臥雪側眸看了一眼,完全不在意,轉身想接着走。
“讓我看看。”傅翼又阻止了她,這次他沒有抓她受傷的手,而是她沒有受傷的手。
“死不了。”殷臥雪甩開他的大手,這點小傷晚點在處理也不遲,現在她要去追月朧,萬一月朧想不開,她就罪過了,畢竟是她當年給了月朧希望。
“臥雪。”傅翼所有的負面情緒一涌而上,把他束縛的快要窒息了,生平第一次他有一種失去控制的感覺,她受傷了,她居然置之不理。
“你不是喜歡月朧嗎?再不去追,她就要出事了,屆時,你可別後悔。”殷臥雪的話一落,傅翼身影一閃,消失在她眼前。
跑得還真快,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果然是喜歡,一股淡淡的嫉妒在殷臥雪心中升起。
有傅翼去追,殷臥雪沒必要去了,她相信只要有傅翼在,月朧就不可能自尋短劍,傅翼怎麼捨得讓她去死。
“心情不好?”蕭莫白不知從哪兒走了出來,拿出一個精緻的陶瓷瓶。“小傷也是傷。”
“莫白,這些天你都哪兒了?”殷臥雪接過蕭莫白遞來的陶瓷瓶,這幾天她都沒見到他,這是傅氏皇朝,不是蕭氏皇朝,他有那麼忙嗎?
“怎麼,想我了?”蕭莫白避開殷臥雪的目光,邪氣的眸子看向遠處。
殷臥雪見狀,這是典型不想讓她知道,殷臥雪咬了咬下脣,以調侃的語氣說道:“是啊!想了你了,一天沒見到,我這心啊!”
蕭莫白回眸,一笑,那一笑殷臥雪有些看呆了,蕭莫白的五官本就勾魂攝魄,在這麼一笑,簡直……難以找出適合他的形容詞來。
殷臥雪還是覺得,蕭莫白應該冷着一張臉比較好。
“真不知道你都在忙些什麼?”殷臥雪抱怨着,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眼前一亮,看着蕭莫白的目光,從抱怨立刻換成感激,抓住蕭莫白的手,有些激動的說道:“你是在忙着幫我找孩子。”
這就是人啊!區別怎會如此大,身爲孩子親生父親的傅翼,在找孩子的事情上,他都沒蕭莫白上心,傅翼甚至還有閒的時間,而蕭莫白早出晚歸,有時候還夜不歸,想想殷臥雪都想對他以身相許,只要他願意的話。
蕭莫白愣了一下,見殷臥雪一臉感激加期待的目光,突然不知該點頭,還是該搖頭,他是有派人去幫她找孩子,卻非親自去。“臥雪,我……”
“莫白,謝謝你,你不僅是我的大恩人,還是我孩子的大恩人。”殷臥雪很是激動,就差沒有撲上去抱着蕭莫白了。
“臥雪……”蕭莫白眸底閃過一抹愧疚之意,她的感激,他真受之有愧。
“莫白,你辛苦了,這些天一點沒休息好,快進屋休息。”殷臥雪打斷他的話,推着他偉岸的身體,朝屋裡推去。
“臥雪。”蕭莫白真有些百口莫辯的感覺,這些天他是在忙,卻也沒像她說的這般誇張。
殷臥雪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推進屋子裡,關上門讓他好好休息,看着緊閉的房間,蕭莫白無奈的搖頭,這五年來他還不知道她還有這麼一面。
三日後。
殷臥雪在東宮又見到月朧了,這次見到月朧,她又驚了一把,這又是在唱那一出啊?
三天前的月朧,落寞而悲痛,彷彿天都要塌陷般,今天的月朧,精神煥發,還精心施了妝容,嬌豔中透着嫵媚,完全不似以前的優雅清純,尤其是那眼神隱藏着恨意,跟乞兒有些相似,又不相似,總之,她也說不清楚。
她又怎麼了?
“有空嗎?”月朧問道,媚眼看着殷臥雪,見她點頭,又說道:“陪我走走。”
殷臥雪愣了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語氣簡直就是命令,活像是誰她當成了帝后般。
月朧帶殷臥雪去了,上次她帶乞兒去的那片海棠花,兩人在海棠花海里轉了一圈,殷臥雪看着四周的景物,發現又轉回了原處,這都第幾次了?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殷臥雪可不覺得,月朧是真要自己陪她走走,經受了這樣打擊的月朧,殷臥雪不覺得三天時間,她可以恢復,若是能,那麼她對哥就不是真愛,她那麼愛哥,怎麼接受得了哥愛男人的事,若是女人,她還有爭取的資格,可是,是男人,她連爭的資格都沒有。
月朧不語,閉上雙眸,腦海裡浮現出那個男人的話。“月朧,幸福是要自己去爭取,愛情更需要如此,可惜,你的愛,連爭取的權力都沒有,真是可悲,這一切是你的錯嗎?不,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愛錯了,而是殷臥雪的錯,她明知道她哥愛男人,而她卻慫恿你去愛她哥,見你越陷越深,她不僅不拉你一把,反而還推你一把,若不是傅翼告訴你實情,恐怕現在的你……月朧,你該恨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殷遏雲,而是殷臥雪,她那樣玩弄你,你能忍受嗎?是她讓你越陷越深,無法自拔,是她讓你走向一條不歸路,這一切都是殷臥雪害的。月朧,我現在給你兩條路,一條是回到我的身邊,與其愛上一個不可能愛上你的人,與其委屈自己,還不如在我的庇佑下,玩遍天下美男。二條是反駁,報復所有傷害你的人,你不是愛殷遏雲嗎?你要讓他後悔,後悔不愛你,後悔愛上男人,你比我更清楚,殷遏雲的死穴就是他妹妹,只要對他妹妹下手,他會痛不欲生,況且,他妹妹還是害你的人,給你指了一條絕路的人。”
殷臥雪站在月朧對面,將她臉上轉變的神情盡收眼底,由痛苦絕望轉爲憎恨,殷臥雪真不希望,因這件事情,月朧成爲下一個乞兒,乞兒報復的人是傅翼,那麼月朧報復的人又將會是誰呢?
愛恨這念之間,因愛生恨,因恨生愛。
月朧成爲下一個乞兒,是殷臥雪最不願見到的事,活在仇恨中的人,害人又害己。“月朧,其實我哥……”
月朧斂起思緒,將心中的不甘與怨恨壓抑在心底,看着殷臥雪,略帶羞澀說道。“我已經是傅翼的人了。”
“什麼?”殷臥雪並非沒聽清,是不敢相信她說的,成爲傅翼的人,想到三天前,傅翼前一刻還關心她肩上的傷,聽到月朧有可能自殺,傅翼下一刻就追了出去,現在想想,自從傅翼追出去後,這三天她還沒見過他。
“我已經是傅翼的人了。”月朧一字一句,字字清晰,見殷臥雪瞬間慘白的臉色,心裡升起一股報復的塊感,原本,報復一個人是這種感覺,比仇恨痛快多了。
殷臥雪的臉色越發的蒼白,秀眉更是緊緊的擰到了一起,一股莫名的痛意在心中盪漾開來,悶悶的痛着,不是很痛,卻讓人難受,月朧說她已經是傅翼的人了,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兩人對峙之下,殷臥雪深吸一口氣,壓抑着不該有的情緒,如今的她,沒辦法跟傅翼破鏡重圓,傅翼爲了她,清理了後宮,難不成她還真想傅翼……
五年前,傅翼對月朧的感情就不一般,不知什麼原因,他沒立月朧爲妃,如果是月朧,只能說傅翼是得償夙願了。
“你來找我,就是特意告訴我這個嗎?”殷臥雪的話噙了不容拒絕的冷意,眼神恢復清明的平淡,只是那臉色依舊慘白,殷臥雪控制得了情緒,卻控制不了臉色。
月朧杏眸幽深的看着殷臥雪,着實佩服殷臥雪的自控力,如果是她,這麼短的時間內,可做不到,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問道:“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