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人沉默時,突然一道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等他們反應過來時,殷臥雪的身影已經不在他們面前了。
“傅翼,把臥雪給我放下。”殷遏雲大怒,沒差點把懷中的人兒給摔出去。
“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處理,你要相信臥雪。”蕭莫白阻止欲追上去的殷遏雲。“我認識的殷遏雲沒有這麼衝動。”
“如果傅翼傷害的是你的妹妹,我相信你也不會很冷靜。”殷遏雲瞪着蕭莫白,深邃的眸子裡滿是怒火,遇到天大的事他也會很冷靜的處理,可是遇到殷臥雪的事,他無法冷靜下來,他就這麼一個妹妹,孃親臨死前將妹妹交給他。
“臥雪是我的妹妹。”蕭莫白很堅定的說道。
殷歇雲看着他,張了張嘴,沒再多說什麼,他很感激蕭莫白,如果不是他,臥雪早就死了,蕭莫白將臥雪當成妹妹,他不懷疑這份親情。
傅翼將殷臥雪拉回到了屋子,宮女們立刻行禮,剛剛想奉茶就被他冷聲攆了出去。
“滾。”冰冷的聲音讓人想穿棉襖避寒。
衆人嚇得連滾帶爬的出去,將門闔上。
傅翼真的動怒了,將殷臥雪一把甩到了軟榻上。
“嗯。”由於傅翼的力道過重,殷臥雪的腰撞到了上面小桌上,頓時痛的她緊了眉頭,頓時,額間布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臥雪,你沒事吧,讓我看看撞痛沒有。”傅翼想故意裝作沒有看見,可是見她痛得緊皺眉,他無法假裝看不見。
“滾,別碰我。”殷臥雪手一揮,揮開他伸過來的大手。
這點痛對她來說根本不算痛,她早已沒有疼痛的感官了。
“臥雪。”傅翼站在她面前,被她揮掉的手僵硬在空中,因痛她額頭上溢滿冷汗,可她還故作感覺不到,自己的力道有多重他心裡清楚,那一撞,別說是柔弱的女子,就是粗獷的男人也會痛,明明很痛,她爲什麼還故作堅強?
殷臥雪看出他的想法,自嘲的抿了抿脣,忽略剛剛被撞痛的腰,深深吸了幾口氣,坐了起來,眸子隱隱間有些鄙夷的看着傅翼。
“你把我帶到你的寢宮裡來就爲撞我一下?”殷臥雪開口。
“我……不是。”在她的眼神下,傅翼有些無地自容。
“不是。”殷臥雪故作思考,隨即又說道:“那就是報仇。”
“報仇?”傅翼不明她話中之意,在他們之間,若說報仇,只會是她。
“我刺傷你。”殷臥雪理了理衣袖,斜睨了傅翼一眼,又說道:“你可是有仇必報,我刺傷了你,會不惦記在心嗎?”
“臥雪。”傅翼很無奈,原來她所指這件事,若不是她提醒,他早就忘了有那麼一回事了,別說只是刺傷,就是要他的命,他也會給她,這是他欠她的,他欠她太多,用他這條命也還不清。“我這條命是你的。”
傅翼話中之意很明確,這條命是她的,她什麼時候想要,什麼時候就能拿去。
“你的命。”殷臥雪擡眸看着他,認真的打量着他,良久開口一字一頓。“你的命,我不稀罕。”
“什麼時候稀罕,什麼時候拿去。”傅翼想坐在她旁邊,卻被她一個眼神阻止。
“傅翼,你曾經對我說過,死對你來說都是奢侈,當時的你是什麼心情,現在的我就是什麼心情。”殷臥雪看着傅翼一字一句的說得分外清晰,好似故意要把這些字句牢牢的刻在心裡,同時也提醒着自己。
聽着她的話,傅翼難受極了,當時他的心情,傅翼閉上雙眸。
“還有其他事嗎?如果沒有,我就走了,我夫君還在等我。”殷臥雪起身,她還真不知道他們之間除了仇恨與報復還有什麼。
“殷臥雪,你知道我,你到底想怎樣?”傅翼扣住她的手腕,對着殷臥雪吼道。
“我想怎樣?”殷臥雪心裡悽然一笑,看着傅翼的眸光有些模糊,並非眸子裡有淚花,而是她的眼睛有些痠痛,導致視線模糊。“我的目的不是很明確嗎?”
傅翼默了,的確,她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確。
她是回來報復,她現在心中對他的恨如當年他對殷眠霜的恨,唯一不同的是,他報復錯了人,而她報復對了人。
當年她該多委屈,那欲言又止的無奈,那咬緊牙關的堅強,那淚流滿面的夜裡,她就算再堅強也只是一個女人,一個需要男人保護的女人。
那些委屈她藏得很深,可是,還是讓他看見了,然而,他卻置之不理。
他知道不能奢望她原諒,尤其是在他做了那麼多不可原諒的事情後,她該恨他,該怨他,他也該死,他該放手讓她離開,可是,他做不到。
如果不愛,或許,他連報復都不會給她機會,他愛她,想要彌補她心裡的痛,想要呵護她,想要疼惜她,只求她能給自己這個機會。
他受傷的這一個月,沒明着跑來見她,只有夜裡偷偷來她的園子裡,站得遠遠得看她,看着她跟蕭莫白躺在一張上,蓋着一被子,那晃着的蚊帳,他的心如螞蟻啃骨頭般的痛,他多想衝進去將蕭莫白狠狠的揍一頓。
最終,他還是不敢,不是怕蕭莫白的身份,而是他沒有資格,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他的帝妃,而是蕭莫白的王妃。
忍了一個月,他再也忍不了了,跑來見她,他們坐在御花園裡聊天,有說有笑,而他卻不敢靠近,站在遠處看着他們,他們都看見了他,站了一個時辰,她卻視而不見,而他卻癡癡地等着她多看自己一眼。
他很想她,瘋狂的想她,可是卻又不敢靠近她,原本,他只是想看看她就算了,可是,見到她抱着恆兒,想到他們的孩子,那個被他殺死的孩子,讓他的心更加痛!
一個是他的皇兒,一個是她的哥哥,一個是她的夫君,只有他是她仇恨的人,他卻管不住自己嫉妒的心。
“臥雪,我不求你的原諒……”
“原諒!”殷臥雪打斷他的話,反問道:“你有資格說原諒這兩個字嗎?”
“我……沒有。”傅翼搖頭。
“像今天這樣的事,我不想發生第二次,否則,我們搬出皇宮。”話一落,殷臥雪甩掉他扣住自己手腕的大手,邁步頭也不回離開。
傅翼心一痛,她的威脅都令他不甘心,他們搬出皇宮,他們……
殷臥雪走後,陰諾諾走了進來,殷眠霜都離開,她卻沒有,傅翼原本的打算是讓她離開,最終還是恆兒影響了他的決定。
恆兒並未開口留下她,是他想到恆兒,才改變了初衷。
恆兒再不喜歡自己這個生母,她畢竟是恆兒的生母,母子之親,他不能狠心的讓他們割斷,現在恆兒小,什麼都不懂,等他長大了,懂事了,那天問他,母后呢?他要如何回答,如果面對恆兒?
他將陰諾諾留在宮裡,並不影響什麼,身份只是恆兒的生母,不再是帝后,殷臥雪恨他入骨,並不在意陰諾諾是否留在宮中。
況且,陰諾諾對臥雪是有影響力的,否則,當年她明知道陰諾諾頂替了她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在那樣的情況下將寒毒的解藥給她。
“翼,別灰心,臥雪很善良,她會原諒你的。”陰諾諾來到傅翼身邊安撫。
“不是叫你沒事別亂走動嗎?”斂起悲痛,傅翼目光一寒。
“我……”陰諾諾面色一僵,傅翼對她的態度愈加冷淡,也對,恩情沒了,他們之間就什麼也沒了,不,不對,他們之間還有牽制,恆兒。
想到以前傅翼是如何對她貼心,如何她,再想想現在他對她的冷淡,越想越難過,陰諾諾眼眶越發的紅潤,緊緊地咬着牙,努力讓自己不哭,可是,眼眶中的淚水還是溢了出來,豆大的淚珠順着臉頰滴落,這樣的她格外的令人心痛。
傅翼一見,心深深的被刺了一下,並非憐惜陰諾諾,而是想到殷臥雪,闊別五年的她,他何曾見過她流淚,五年後的她,在他面前淡漠的好似除了仇恨沒有別的神情,就算有都是稍縱即逝。
“對不起,我不該來。”陰諾諾沉痛的閉上了眼睛,她不該心急,這樣會事得其反,她要隱忍,必須隱忍,否則會敗的一塌糊塗。
傅翼並沒有留她,目送她的背影。
“翼,需要我時就來找我,沒有人比我更瞭解臥雪。”陰諾諾停下腳步,輕輕的說道,語氣裡竟是訴說不出的無奈何痛苦。
傅翼一愣,擡起腳步向陰諾諾走來。
“你認識的臥雪只有五歲,歲月早就將她洗滌了一番,若說懂她,這個世上恐怕沒有人,連她自己都不懂自己。”傅翼說道,殷遏雲是她的哥哥,是跟她生活得最久的一個人,他都不能說懂臥雪,她只照顧了臥雪五年,如何懂?
五年的孩子,有什麼個性。
“是啊!臥雪早就不是當年的臥雪了。”陰諾諾轉身邁步,這次她沒再停下來,她堅信,他會來找她。
殷臥雪從傅翼寢宮裡離開,並沒有去御花園,而是直接去了冷宮。
冷宮給她回憶太過痛苦,痛得她都沒有勇氣去面對,她並沒有推開那道門,只是站在門外,她站了很久,久得腳都麻了,什麼也沒想,只是靜靜地站着,呆呆地望着那道門。
直到天黑,她才離開。
殷臥雪站在門外,她不知道,只要她推開那道門,就會看見一個頭發凌亂的女人呆滯的坐在井邊。
殷臥雪躲在上,毫無睡意,也不敢閉上眼睛,只要一閉眼,腦海裡全是孩子死的那一幕。
睡不着,躲着也難受,殷臥雪起身來到軟榻上,叫人拿來棋,獨自一人下棋。
“臥雪,還沒睡。”蕭莫白向她走來,腳下的步子竟有些說不出的沉重,他緩緩的在殷臥雪身邊坐下,掃了一眼桌上的棋盤,目光閃了閃,嘆了口氣。“臥雪,你這樣會讓遏雲擔心。”
他陪了她五年,夜裡每當她想起孩子時就會獨自下棋。
“我哥睡了嗎?”臥雪問道,拎着白子的手遲遲不落子,如果哥不在,她可以沒有顧及,她不想讓哥擔心自己。
“沒有,在陪恆兒。”蕭莫白拿走她手中的白子,放回盒子裡,將棋盤上的白子一顆一顆的撿起放回盒子裡。
“哥也真是,明明就疼愛恆兒得緊,卻便便故作冷漠。”殷臥雪沒阻止蕭莫白,指手揉搓着眉心。
“他本來就喜歡恆兒,只是知道了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他才排斥恆兒。”撿完白子,蕭莫白又撿黑子。
“莫白,爲什麼要將這些事告訴我哥?”殷臥雪問道,她很好奇,不是說好不說的嗎?
她的痛,她的苦,她的恨,她的委屈,她最不想的就是哥知道,更不敢告訴皇叔,若是皇叔知道,她不懷疑皇叔爲了她會起兵攻傅氏皇朝。
蕭莫白撿棋子的手一頓,看了殷臥雪一眼,坦然的說道:“他是你哥,他有權知道真相。”
“莫白。”殷臥雪有些無奈。“正因爲他是我哥,我纔不想讓他知道。”
蕭莫白想了想,說道:“我本來也不想說出,我答應過你,沒得到你的同意不會將你的事告訴任何人,但是,只要我看到遏雲替傅翼說話,就忍不住將真相告訴他。”
殷臥雪沉默,當時大哥問她時,她說了真話,只是沒告訴他更殘忍的,這些都是哥能接受的,畢竟當初是她不聽勸,執着的代替眠霜來傅氏皇朝和親,哥把傅翼對眠霜的恨說的很清楚,是她自己不聽,會受到一些傷害是難免的。
“曾經深深傷害過他妹妹的人,還能當朋友嗎?”蕭莫白停頓了一下,接着又說道:“換言之,傅翼有將遏雲當朋友嗎?即便他不知道你的身份,以爲你是殷眠霜,他就傻到不會去查嗎?你跟殷眠霜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只要留點心都會察覺出來,我不相信傅翼對你的身份就那麼堅信不移,只要他心存一絲的懷疑,只要他肯派人去殷氏皇朝查,你的謊言再縝密,也抵不過證據,可是他偏偏沒有,還那樣傷你。”
蕭莫白伸出手扶起她的臉,指腹溫柔的滑過她的臉頰,爲她拭去臉上的淚珠。
殷臥雪一愣,她居然流淚了,她想忍着眼淚,不知爲何,淚水好似是缺了堤的江水,氾濫成災,任由蕭莫白如此擦拭也無法抹乾。
“臥雪。”蕭莫白急了,他不該說那些話,他的話無疑不是將當年的事重複了一遍,她明明睡不着,情緒難控制,他還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安慰人的話說多了也多餘。“臥雪,你知道的,我最討厭女人流眼淚,當看到女人流眼淚我會心生厭煩。”
臥雪的眼淚不會讓他心生厭煩,深深的刺痛了他,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他的話非但沒有讓殷臥雪的眼淚止住,反而更加流的厲害,殷臥雪不想哭,卻不知爲何淚水就止不住。
“臥雪,別哭了。”蕭莫白有些急躁的說道,聲音裡確實心疼,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
靠在他懷裡,殷臥雪輕輕的闔上了眼眸,聲音有些哽咽。“我不想哭。”
窗外,一抹身影聳立着,靜靜地看着相擁的兩人,大手緊握成拳,壓抑着沉重的情緒。
殷臥雪想要推開蕭莫白時,出聲道:“傅翼在外面。”
殷臥雪的身子一僵,在蕭莫白懷裡微微仰起了頭,目光裡有着淡淡的無奈,沒放開彼此,越抱越緊,緊得彷彿要將彼此揉進身體裡。
傅翼在外面站了多久,他們就抱了多久,其實,只要蕭莫白直接將殷臥雪抱到上去便能打破這個僵硬的氣氛,也不知是忘了,還是不想那麼做。
待傅翼走後,兩人才放開彼此,肢體都有些僵硬了。
“莫白,我發現自你跟我來到傅氏皇朝,你似乎有些變化。”在蕭氏皇朝,蕭莫白對她是冷談的,即使他很照顧她。
“別忘了,你是我的王妃。”蕭莫白說道。
殷臥雪想了想也對,他們是夫妻,當然要表現得恩愛一點,他們越是恩愛,對傅翼就越是打擊。“莫白,問你一個事。”
“問。”蕭莫白收起棋盤,轉身去給她倒了一杯水。
“那個纔是真正的你?”殷臥雪接過他遞來的水,優雅的泯了一口。
“你喜歡那個我?”蕭莫白沒有回答,而是反問。
“以前那個。”殷臥雪想也不想就回答。
“以前?”蕭莫白有些意外,他還以爲她會喜歡現在這個他,畢竟,現在的他比較有人情味一點,不像以前那個,冷冰冰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習慣了以前那個像。”她並非是個受虐狂,她是真的習慣以前那個蕭莫白,不會關心人,只會威脅和打擊。
“在傅翼的折磨之下怪不得你能在這裡待一年多。”蕭莫白說的無奈,輕輕一嘆。“好了,時候不早了,去上休息。”
傅翼在時,他們睡一張,傅翼走了,殷臥雪睡上,蕭莫白睡軟榻。
“你呢?”殷臥雪問道,見蕭莫白搬走軟榻上的小桌,殷臥雪又問道:“你不怕他回來嗎?”
“剛剛對他的衝擊不小,不會再來了。”蕭莫白很肯定,這一點他敢保證,傅翼不是她,不會自找虐。
殷臥雪咬了咬牙,轉身朝走去,蓋上被子,她躺在上,蕭莫白躺在軟榻上,二人久久不曾說話,靜靜的感受着這樣的平靜。
“莫白。”殷臥雪突然輕聲喚了聲。
“嗯?”蕭莫白嗯了一聲。
殷臥雪咬了咬脣,輕聲說道:“現在我的就是一隻帶着利刺的刺蝟。”
“你想說什麼?”蕭莫白睜開眼睛看向躺在上的殷臥雪,他知道她想說什麼,很意外,她會將自己比喻成一隻刺蝟,還帶利刺呢!他真擔心有那麼一天,傅翼將她身上的刺一根一根的拔掉,屆時,她就又失去了自我保護的能力,他不懷疑傅翼沒這個本事。
她回來報復,沒有直接取傅翼的命,一二再,再而三說她對傅翼恨之入骨,他不懷疑她對傅翼的恨,只是他懷疑,她不殺傅翼,是因爲她還愛着傅翼,她在說服他們時,也在提醒着自己。
沒有愛,哪來的恨?
“現在的我已經無路可退了。”殷臥雪側眸,透過蚊帳看彼此。“這樣的我,人不人,鬼不鬼,是你將我從萬劫不復之地救出,給我重生的機會,我很感激你,所以……”
“沒有所以。”蕭莫白打斷她的話,他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想繼續白天的話。“想要我離開也行,除你跟我回蕭氏皇朝,要不跟遏雲回殷氏皇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