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殷臥雪搖了搖頭,幸福對她來說遙不可及,越是感覺快觸到,卻離自己越來越遠,遠到自己只能遠望。
“這裡的一日三餐都有專門的人送來嗎?”肚子有些餓,殷臥雪看向依舊呆滯在門口的德妃,她就像一尊雕像聳立在哪兒?殷臥雪有些佩服德妃的定力,足足一個辰時,她居然站在哪兒動也不動,若不是自己清楚,還以爲她被人點了穴。
“是。”德妃反射性的回答。
“哦。”殷臥雪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聽到了,見她還打算繼續站下去的意思,也不打擾她,也怪不得她能在如此糟糕的環境下生活,原來她一站就能站一個時辰以上,這也是一種修爲的境界。
“殷眠霜。”德妃突然厲聲叫道。
“有事?”殷臥雪回眸,就見德妃倏地朝她衝來,一把抓住她的雙肩。
“你剛剛說什麼?”德妃語氣有些激動,眼神凌厲。
“有事。”殷臥雪微微蹙眉,她剛剛就是說的這兩字。
“不是。”德妃否定,接着又說道:“你剛纔說,即日起,這不只是你的地盤,也是我的地盤。對不對?你剛剛就是這麼說的。”
殷臥雪愕然,這是剛嗎?這是剛嗎?分明是一個時辰前說的話,她居然說是剛剛,她的意識不會還留在一個時辰前吧?這已經不能用反應遲鈍來形容了,而是......她也不知如何形容。
“是。”殷臥雪順着她的話點頭。
“哈哈哈。”德妃突然放開殷臥雪,一陣發瘋似的狂笑,笑得腰都彎了,眼淚都飆出來了。“哈哈哈,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哈哈哈,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果然是如此,帝君沒變,他依舊如此,*你之時,能將你*上天,一旦失*,你便什麼也不是,殷眠霜,你是他最特殊*愛的一個妃子,也是最悲哀的一個,一失*就被打入冷宮,以前那些失*的妃嬪都只是住在自己的寢宮內獨孤終老,而你卻被打入冷宮,哈哈哈,報應,報應啊!上蒼待人果然是公平的,太公平了。”
殷臥雪嘴角抽了抽,自己好像沒得罪過她,用得着如此幸災樂禍嗎?
報應?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要得到報應?
上蒼待人公平?公平嗎?上蒼待她就一直不公平,小時候如此,長大亦如此,坎坷的感情,佈滿荊棘的人生,這叫公平嗎?前世她到底造了什麼孽,今世要如此處置她。
從出生,父母以爲她好爲名,將她丟給外公,到他們雙雙歸西,她都未見過父母的長像,只留下一個哥,在谷底,那五年來,從懂事,與夜星那一年纔是她真正快樂的日子,回到殷王府,不可否認,過了十多年無憂無慮的日子,直到破浪哥哥用死來證明他對哥的愛,才徹底粉碎了她憧憬出美好的未來。
代眠霜和親,代眠霜接受傅翼的報復,得知傅翼就是當年的夜星,卻忘了她,在傅翼精心安排之下,心遺失在他身上,明知那是佈滿毒氣的沼澤,卻甘願*,可*之後,才方知什麼是痛,什麼是絕望。
假如傅翼不是想犧牲她腹中的孩子,殷臥雪想,無論他如何傷害自己,她都會原諒他,因爲那份愛,太脆弱了,一不小心就會被捏碎,卻讓人想倍加珍惜。
停下笑聲,德妃又抓住殷臥雪的雙肩,急切的說道:“告訴本宮,快告訴本宮,帝君到底爲何如此狠心要將你打入冷宮?以前從來沒有過,若不是犯了什麼事兒,帝君是不會將失*的妃子打入冷宮,最多他會派人直接暗殺,或是親自取走她們的命。”
沒給殷臥雪開口的機會,德妃接着道:“打入冷宮,那是代表,你身後有雄厚的家族支撐着,不能殺你,只能讓你自生自滅,就如我,不過,你的身後是整個殷氏皇朝,帝君若是不想與殷氏皇朝撕破臉,也不會動你,打入冷宮也太過頭了,他大可以將你軟禁在景繡宮。”
“弒君。”殷臥雪從嘴裡吐出兩字。
“什麼?”德妃驚呼出聲,倏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殷臥雪,弒君?她一定是聽錯了。“你剛剛說什麼?”
“弒君。”殷臥雪掰開德妃抓住自己雙肩的手,這人怎麼跟月朧一樣,都愛抓住別人的肩不放。先前被月朧抓過的地方還隱隱作痛,這又被德妃抓來抓去,再抓下去,她的肩非廢了不可。
“弒君。”德妃喃喃念着,不停的念,唸了十遍,卻又回神,質問着殷臥雪。“爲什麼?爲什麼要弒君,帝君對你還不夠好嗎?還不夠*愛你嗎?你你你......你是殷帝派來的......”
“你想太多了,此事與殷帝絕無一點關係,殷帝答應和親,也是誠心誠意。”殷臥雪截斷德妃的話,突然又覺得,自己跟她解釋這些做什麼?擡手揉了揉眉心。“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什麼意思?”德妃挑眉。
“什麼意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你我都住進這冷宮之中,我不想生事,也不想過太勞累的日子,希望我們能和平共處。”殷臥雪冷淡的說道,就連眉眼間都只是淡淡的漠然與坦然,好似她住進的不是冷宮,而是永和宮。
“和平共處,做夢,不說這妃位,就是輪先來後到,本宮都能將你欺壓得死死。”德妃白希的臉上,沾有少許的灰塵,凌厲的目光卻透着威儀,還有那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她是真的幸災樂禍,從殷臥雪進住景繡宮沒一個月,她就因去景繡宮,被傅翼打入這冷宮。
幾月前,皇太后令人將她帶去御花園,原以爲是她翻身之時來了,皇太后要爲她作主,畢竟她沒犯什麼事就被打入冷宮,得跟她的家人有個說法,卻因殷臥雪毀了皇太后的那盆牡丹,她又被送回了這冷宮之中,叫她如何不怨,如何不將所有的錯都歸功於殷臥雪身上。
如今,老天爺將她恨的人,她怨的人送到自己面前,不是叫自己欺凌她嗎?
“德妃姐姐,人有三衰六旺,你我可算是同病相憐,也算是一種緣分,既然如此,爲何不以和爲貴,同住這冷宮,地方就這麼大,擡頭不見,低頭見,與其弄僵關係,不如在此相親相愛。”殷臥雪很有誠意的說道,她只想安然的度日,不想再生事端,沒準與德妃相處久了,她還能將她一併帶走。
“我呸!”德妃很不雅的吐了口吐沫在地上,一臉鄙夷的說道:“誰跟你同病相憐,誰跟你有緣分,即使有緣也是孽緣。哼!還相親相愛,少噁心人了,本宮就是要欺壓你,將幾月前你欠本宮加倍討回。”
“唉!”殷臥雪嘆口氣,搖了搖頭,話不投機,多說也無益。
轉身朝她鋪好的*走去,德妃看出她的想法,跑上去一把將殷臥雪推開,而殷臥雪在她大力之下,差點兒被推到,還好她站穩腳步,清冷的眸中閃過殺意,想傷她腹中孩子的人,她是一個也不會放過。
見德妃一臉得意之色,坐在*邊,挑釁的看着她,那眼神就好似是在說,誰先搶到,這*就歸誰,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那眼神純屬是挑釁,不是那種冷佞的寒芒,殷臥雪知道,她剛剛只是單純的推開自己搶*,並非是想借故傷害她腹中的孩子,加上她並不知她腹中有孩子。
斂起殺意,表情恢復平靜。
“喂,你去哪兒?”見殷臥雪轉身離去,德妃反道奇怪的問。
殷臥雪沒回答,自顧朝外面走去。
“好大的膽子,本宮問你的話,你居然敢不回答,拽什麼拽,你被打入冷宮,已經不是那個霜妃,在冷宮裡你就得聽本宮的。”德妃看着煥然一新的房間,有些不敢相信,這真是她一個人打掃的嗎?可這冷宮除了她,就是自己,自己又沒幫她,除了她還有誰。
似乎她來了也全然無害處,可以陪她說說話,還可以打掃屋子,嗯,真的很不錯,隨即一想,德妃又擔憂起來了,弒君的罪她都敢犯,萬一自己惹怒了她,那她不給自己一刀。
走出房間,殷臥雪坐在井邊,望着頭頂上的那顆樹,這裡很好,甚至清靜,希望她能在這裡平安度過剩下的幾月,千萬別再出茬子。
“寶寶,新環境,新氣象,喜歡嗎?”殷臥雪摸着肚子,臉上洋溢起慈愛的笑容。
如果沒有那些人的有心,殷臥雪真不敢相信,若是到了五個月時,她就會失去寶寶,徹底的失去,想想都覺得後怕。
御書房,得到傅翼的同意,紅袖走出御書房,見四下無人,朝永和宮的方向直奔而去。
永和宮外假山後。
“紅袖參見皇太后。”紅袖一見等在假山後的人,單膝落地。
“事情都還順利?”那人一轉身,一身道袍,不是清玉師太是誰?
“回皇太后,一切如皇太后所料。”紅袖站起身,恭敬的站在她身後。
清玉師太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又問道:“那老女人可有識破你的真實身份?”
“沒有。”紅袖搖頭。
“好,很好。”若非怕不遠處的人聽到,此刻清玉師太真想狂笑,笑自己的絕計,笑傅翼的愚昧,笑皇太后的無知,自以爲控制了一切,卻不知真正控制一切的人是自己,不過,還得多謝他們兩母子互相仇視,若是他們聯合起來,她還真不是他們的對手,就算見到縫也沒機會插針。
哈哈哈,連老天爺都在幫她,攪亂傅氏皇朝的後宮,別說報當年之恨,照這種進展下去,魏氏皇朝滅了傅氏皇朝都有可能,傳言將傅翼傳得如何了得,在她看來,傳言就是傳言,誇大其詞,傅翼也不過如此,三年前,她一句話,就能血洗自己的後宮,三年後,這一切還不是控制在她手中。
“皇太后,紅袖不能久待。”紅袖的提醒,將思緒揚遠的清玉師太拉了回來。
“嗯!去吧,記住,好好照顧她,這樣才能生下一個大胖小子出來。”清玉師太朝紅袖揮手,意識她下去。
“紅袖,謹記。”紅袖再次單膝落地,行了個退安禮,轉身欲離去,卻被清玉師太叫,轉回身,恭敬的問道:“皇太后還有何事?”
“那個老太婆你先別管她,她現在忙着培訓殷眠霜來取代殷臥雪,哀家猜想,她下一步是想讓傅翼恢復記憶,讓他記起真正救他的人是殷臥雪而非諾兒。”清玉師太上揚的眼角迸射出鄙夷的幽光。
“皇太后之意?”紅袖微微蹙眉。“紅袖可以理解爲,皇太后是想讓自己找機會背叛傅太后嗎?可若是這樣,傅翼那兒也很快知曉,紅袖不覺得,這些年來爲皇太后做的事,傅翼會毫不知情。”
清玉師太搖了搖,說道:“哀家的意思,是讓你想辦法得到殷臥雪的信任,殷臥雪是清虛老人的外孫女,醫術得有他的真傳,哀家不認爲殷臥雪既然知曉傅翼就是當年她救的人,明知傅翼身上中有寒毒,還不想法爲他配製解藥,她第一次見諾兒前,承諾過諾兒要將寒毒的解藥配製出來,送給諾兒。”
“皇太后是要紅袖從殷臥雪身上偷解藥?”紅袖有些不確定的問,想到這幾個月殷臥雪在景繡宮配製那些藥,還特意在白鼠身上試驗,紅袖猜想,那時候她應該就是在配製寒毒的解藥。
“不錯。”清玉師太點頭,接着又說道:“那老太婆是清虛老人的首席大弟子,雖然醫術沒學多少,毒術到被她學精了,卻因一個男人背叛她師傅,毀了清虛老人的那雙腿,清虛老人卻顧念師弟之情,沒有對她下殺手,只是將她趕出師門。”
聽到這些,紅袖沒有一點驚訝,因爲她早就知道,傅太后是清虛老人的首席大弟子,魏太后卻是清虛老人的師妹,傅太后比魏太后年長,輩分卻沒魏太后高。
這是她們之間的恩怨,她能做的就是聽從魏太后之命。
“哼!”清玉師太冷哼一聲,想到過往的一些事,眼中的怨恨愈加濃烈,微眯的眼眸迸出一縷冷厲的眸光。“想要傅翼記起當年的事,那麼哀家就讓諾兒解除他身上的寒毒,這可比當年的救命恩人更讓傅翼刻骨銘心的記住。紅袖,你不會讓哀家失望的。”
“皇太后,萬一殷臥雪沒有解藥怎麼辦?”清玉師太的自信來自哪兒,紅袖不知道,反正她是沒這樣的自信,畢竟,當初殷臥雪也在爲傅歧月配製減輕哮喘的藥。
“寒毒是殷臥雪的母親所配製,除了她,沒任何人可以配製出,哀家相信殷臥雪手中一定有寒毒的解藥。”清玉師太將“一定”嚼得特意重。
“若是如此,紅袖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拿到解藥。”紅袖保證,她說的是有,如果沒有,她也無能爲力。
“很好。”清玉師太極其滿意的點頭,手中拂塵一揮。“下去吧,萬事小心謹慎,別被人發現你的身份。”
“是,皇太后的叮囑,紅袖銘記於心。”紅袖轉身,看了看四周,見無人才走出假山。
紅袖離開後,清玉師太並沒離開,而是站在原地,冰冷的假山後一片寂靜,一會兒後,另一抹身影出現在假山。
“皇太后。”林長風單膝落地,看着清玉師太的態度跟紅袖一樣的恭敬。
“長風,對你哀家很放心,也沒什麼交待你,哀家只能說,見機行事。”清玉師太伸出手,將林長風扶起,他是個精明人,對他,她真沒什麼不放心,紅袖還年輕,行事沒有她哥穩重,所以自己要叮囑她。
林長風微微愣了一下,眉角不由挑了挑,僵硬的脣線微微動了一下,冷峻的面容上便沒有其他的情緒。“是。”
“孩子,你恨哀家嗎?”對林長風,清玉師太有些愧疚,對紅袖並沒有。
“沒有。”林長風看一眼清玉師太,果斷的回答,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若他不願意誰也逼迫不了。
清玉師太嘆口氣,是欣慰,也是悵惘,拍了拍林長風的肩。“孩子,苦了你,你畢竟是魏氏皇朝第一世家,林家的長子,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卻讓你冒險來傅氏皇朝。”
“長風是魏氏皇朝的一份子,這是長風應該做的。”林長風表無面情,態度不卑不亢,一雙幽深的眸子深不見底,讓人猜測不出他心中所想。
“好孩子,事成之後,回到魏氏皇朝,哀家定要召兒封你爲護國大將,手握魏氏皇朝三分之一的兵符,讓林家在魏氏皇朝穩站第一世家,永垂不倒。”此地此時,除了承諾,清玉師太給不了其他。
“謝皇太后。”林長風準備叩謝恩,卻被清玉師太拉住。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林長風跟清玉師太同時一驚,清玉師太急着低聲道:“孩子,快走,小心別被人發現。”
成敗就在這一舉,清玉師太纔不想,在如此關鍵時刻,就因她私下召見他們兩兄妹被發現,就太得不償失了。
“保重。”林長風拱手,身影一閃,如疾風掠過,就算從那些人身邊掠過,都不會發覺,只會以爲是風吹過。
清玉師太也從另一處離去。
“林侍衛,等等,咱家可算是找到你了。”劉圖一見林長風身影,立刻追了上去,手搭在他肩上,氣喘吁吁,一副跑了好長一段路的樣子。
“何事?”林長風依舊是面無表情,一臉冷酷的樣子。
“帝君找你。”劉圖抹了一把汗,抱怨道:“你上哪兒去了,害得咱家找了一半天?”
沒理會劉圖的抱怨,林長風轉身朝御書房的方向走去,心裡卻在猜測着傅翼找他爲何事,殷臥雪被打入冷宮,也未接下傅翼的命令,是讓他跟去冷宮暗中保護,還是回到他身邊,這件事讓他們的關係徹底惡化,林長風沒把握傅翼是否還讓自己暗中保護她,紅袖要跟去冷宮陪她,都是親自去找傅翼說,若是他也學紅袖,傅翼會同意嗎?
答案很明顯,疑心病重的傅翼,估計不僅不會同意,還會懷疑他的企圖,看來真如皇太后所說,見機行事。
御書房。
“帝君。”林長風一進御書房,立刻跪下,不似以前只是單膝落地,而是雙膝跪地,是請罪的意思,傅翼既然叫劉圖去找他,就代表他找了自己很久,以前只要他一個眼神,自己就會快速現身,林長風有些不確定,傅翼有沒有用千里傳音召喚他,應該沒有,因爲他沒收到他的召喚,可不排除他失神的時候,有聽到卻沒理會,之後就忘了。
“長風,你依然去冷宮暗中保護她。”低沉的嗓音充滿冷冽的氣息,傅翼擡眸看着跪在下面的林長風,並沒因他的失常而疑惑,狹長的鳳眸裡像是在蘊涵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