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今夜讓你侍寢萬字

冷帝的暖心小寵小心今夜讓你侍寢(萬字)

愈過子時。

無憂在睡意朦朧中,感覺有人在不斷的推她,想將她喚起來。

“公主……公主快醒醒啊……媲”

可是不知爲何,她覺得好累,渾身乏力,更睜不開眼,鼻息裡好聞的檀香一陣陣的被嗅進她的身體,讓她只想一睡了之丫。

那聲音卻堅持,“公主快醒醒!!”

慌忙中,只聽‘啪啪’的兩聲,無憂感到臉頰辣得生疼,好大的膽子!竟敢打她的臉?!

蹙着眉頭勉強將眼睛睜出一條縫隙,景玉那焦灼的臉孔便出現在她眼前。

“景玉……?”無憂一時恍惚,以爲自己在做夢,撐起半身,抓住她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你怎在這兒?你……沒事吧?”

那日在街市上眼看着她被擄走之後,精兵搜了多日也未找到,以無憂對那羣刺客的兇殘見識,還以爲她已經命喪刀下,每每想到此,心裡都難過得緊呢……

景玉把她生硬的扶坐起來,不由分說的爲她更衣穿鞋,一切都顯得急促而慌亂。

“快來不及了,公主先隨奴婢離開再說!”

“要去哪兒啊?”小人兒揉着眼睛笑起來,望了望四周,自己已身在暖玉閣,這會兒應該是後半夜了吧?

想來出了寶宣殿之後,風曜帶着她在皇宮裡追風逐月的溜達了一圈,她何時昏睡過去都不知,莫不是開心壞了?

想起來,心裡還又羞又甜。

這一夜,寧遠將軍雖反常了些,卻很是讓她歡喜……

出神之餘,突然出現的景玉卻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緊張表情,迅速爲她換了衣裳,拉着她便往外跑。

無憂百思不解,轉眼已被拉出暖玉閣,“景玉!”

她費力的拽停了步子,“要去哪兒啊?!”夜深人靜,說話都有迴響,也不知風曜去哪裡了,她這才發現自己穿的是普通宮婢的衣裳。

景玉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幾分,“此刻情況危機,請先隨奴婢出去!”

說完便一路風風火火的往禁宮西門奔去,任無憂如何再問她都置若罔聞,不再答了。

說來也奇怪,無憂是練武之人,卻掙不開她的手,而且這一路瘋跑,竟未見到半個人影,連巡夜的禁衛軍都沒遇過。

氣氛安靜得詭異。

再見景玉凝重的表情,她心裡也慌張起來,一面跟着她的步子,一面四下望着,希望能看出些和以往相同的氣息來。

繞過了上朝的光義殿,轉眼便到了禁宮西門。

這時,西門那處才傳來些許讓無憂放鬆的人聲,景玉卻霎時頓了步子,將她拉到轉角處掩藏起來。

喝得酩酊大醉的戶部尚書和中堅將軍,在幾個小太監的攙扶下,欲出宮回府,卻被守軍攔了下來。

“兩位大人,聖上有旨,宮門暫封,還請大人且回寶宣大殿,待酒宴盡歡後……”

“少給本官放屁!”中堅將軍酒氣沖天的舞着手大喝問道,“皇、皇上何時……下過旨了?”

他們才從寶宣大殿過來,那邊還在歌舞不斷,何時下過旨了?

“宋大將軍。”整個人掛在小太監身上的戶部尚書,渾身散着酒氣,笑着接道,“不過是出宮回家罷了,莫不是……你想你那新進門的小妾?讓、讓本官來說?”

他推開了小太監,跌跌撞撞的走到守軍統領裝扮的男子跟前,揚威耀武道,“你可知你們禁衛軍的軍餉,乃是本官……做主,識相點,立刻把門打開,讓大人我們幾個……”

熏天的酒氣,夜風都吹不盡。

聽訓的侍衛目無表情的側過頭,看了眼統領裝扮的人,那人微微一頷首,站在中堅將軍跟前的侍衛‘噌’的一聲拔出佩劍,揮手斬去,刀鋒從他頸項橫過,當場血濺三尺!!

頭顱滾落,扶着中堅將軍身體的小太監渾身浴血,驚愕的長着嘴,駭得說不出話來。

那戶部尚書,頓時酒醒了三分,連同其他人,僵滯當場,冷風一吹,各個毛骨悚然……

“啊——西門守軍殺人啦——”

隨着那小太監尖聲尖氣的吶喊蕩在空中,西門內刀光劍影,血腥一片,呼救聲,慘叫聲,交疊在一起,擴散了開,生生劃破寂夜。

片刻,轉而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不遠處,親眼目睹兩個朝臣慘死的無憂嚇得心臟都要跳突了出來,若不是景玉死死捂住她的嘴,只怕已經引起那方人的注意了。

如此嗜血,還有毫不留情的斬殺,與當日在鬧市巷中的黑衣刺客一模一樣,他們是如何混進來的?今夜又要做什麼?!!

“公主莫怕。”景玉幾乎是用氣息在同她說話。

無憂眼眶微溼,一種深深的恐懼和躁動的預感將她包圍。

若宮門被封,那麼父皇他們——

她急忙回首用眼神詢問景玉,便再聽她道,“他們是朝炎的夜軍,公主,此次儲君北堂烈帶着親信前來,不是爲了交好,而是要亡夏啊!!”

亡夏?!

無憂大驚,不可思議的瞠大瞳眸,滿眼不信!

可縱然不信又如何?方纔發生的一切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奴婢知道公主不信。”景玉哀慼一笑,雙手箍住她死死不放,悲傷而又凌然的說,“方纔你也親眼見了,這便是事實,五年前奴婢得公主相救,今日不管說什麼都要保公主一命,我且替你引開西門的守衛,趁他們還未開始燒宮,逃出去……”

燒宮,滅夏……再想到父皇和衆位大臣們都還在寶宣殿飲酒,還有風曜……他必定也是折返回去了。

未等蘇璟玉說完,無憂奮力掙扎起來。

怎可能?

怎可能?!!!

“公主!”景玉鉗制着她,咬牙在她耳邊重重低聲,“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瞞你,我乃朝炎細作,今日夏國一劫,已經綢繆整整十年,你可知那真正的北堂烈是誰?!”

真正的北堂烈是誰?

無憂倏的停止掙扎,某個極其強烈的念想在心底徘徊,糾纏,欲衝破她的壓制,將真正的事實帶到她眼前來。

茫然的看向景玉,閃爍的眸中已多出祈求的色彩。

別說……別說……

“正是風曜!”景玉字句清晰,如穿心的箭,刺入無憂的身體裡。

“不……”被捂住的嘴從指縫裡滲出含糊痛苦的字眼,風曜……北堂烈……朝炎的諸君……亡夏!!!

“誰在哪裡?!”

一聲爆喝,齊照看向發出聲音的遠處,擡手間,兩個手下已經走了過去,他們是兩天前混入守衛的夜軍分部之一,今夜只要守好宮中四個宮門即可。

闖宮門者,殺無赦!

見假扮的侍衛軍行了過來,景玉迅速對無憂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身上被下了蝕骨散,輕功暫且用不上,北堂烈要將你囚禁,以洗他十年夏宮爲奴之恥!公主,逃出去,千萬別回寶宣殿!!”

說罷猛的推開無憂,大喊了一聲‘救命’,便往另一個方向跑去,成功替她引開了夜軍的注意力。

幾乎是同時,身後轟鳴巨響,震耳欲聾,呈地動山搖之勢,巨響聲撞擊着人心,將不安、忐忑、種種的害怕和慌張都牽引了出來。

無憂回頭望去,寶宣殿的方向已經火光沖天,漫天的火海,頃刻間將那片天空照得亮如白晝,映紅了她倉皇失措的臉孔,淚眼模糊,心若搗鼓。

風曜是朝炎國真正的儲君?

依稀,有嘈雜的人聲混亂着傳開,這其中更有一種近乎鐵血無情的聲音,在鎮.壓,屠戮……

呆呆的盯着那處看望了良久,無憂顫抖的深深吸了一口氣,胡亂抹去鹹溼的眼淚,定了定神,形單影隻的往寶宣殿跑去——

眼前早已混亂。

宮女太監們忙着逃命,那之餘,還不忘自攬些財物抱在懷中,如無頭蒼蠅般四處亂闖亂撞,如此時候,誰還顧得上自家的主子在何處?

禁衛軍裡早就混入了朝炎的夜軍,冷不防便一刀斬來,死都未死明白。

屍橫遍地,煙火瀰漫。

無法想象這竟然是往日那個富麗堂皇,宏偉壯闊的夏國皇宮!!

震耳欲聾的聲音疊疊相交,不知從哪裡運來的火炮,接連的向各個宮殿射出無數火箭,到處都在燃燒,到處都是絕望……

無憂在來路上撿了一把匕首藏在袖子裡,想從寶宣殿偏門繞進去,從那邊逃過來的女官告訴她,朝炎最厲害的夜軍精銳已經把王公大臣們關在裡面,就連皇上也不例外。

說完之後,依舊是跑,可是他們不知道宮門已封,還能逃到哪裡去?

宮與宮之間,錯綜的道路,走哪條彷彿去往的都是修羅煉獄。

不忍去看,不敢去想,無憂只想快點去到寶宣大殿,她要親眼見到父皇,見到……風曜!

“快逃啊!快逃啊——”

就在她轉過宮牆,將那大殿赫然映入眼簾時,一個尖嘯的聲音響起,近乎癲狂。

無憂一眼便將她認出,那是陳妃!

眼見她搖晃跌撞的踩過斷磚殘瓦,跨過那些血肉模糊的屍體,一路狂奔,一路狂喊——

“朝炎軍要屠城,要火燒夏宮,一個不留!!皇上死了!!皇后死了!!大家都死光了!!!快逃啊!!!!”

她歇斯底里,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無視周遭的廝殺,空洞無光的眼眸流露出單純的恐懼,那一身嬌豔的錦緞沾滿血跡和灰塵,連她最是自傲的飛雲髮髻都垂散了一半,頭上的金簪珠寶,全都不見了,許是被哪個貪心的奴才搶了去。

可是,她無暇去理會,她已經瘋了……

跑近無憂,她竟將她認了出來,雙手用力抓緊她的雙臂,這舉動讓無憂猝不及防的一顫,僵在原地,同樣驚恐的望着她。

湊近了她的臉孔,陳妃睜大了佈滿血絲的雙眼,字句緩緩的,真切的對她說,“無憂,他們要殺光我們,一個不留,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她喃喃着,猛然間,又是一震,好似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讓她頓時清明瞭過來,眼淚簌簌而流,哭着對無憂道,“憂兒,你快走吧,否則……那個人,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那個人?

無憂皺眉,咽喉裡哽痛。

那個人是風曜嗎?

還是……朝炎國的儲君北堂烈?!

她還是不信,還是不信……

陳妃纔是說完,忽見她表情一凝,一支長矛從身後突的刺穿了她纖細優美的頸項,她的五官也隨之痛苦的擰在了一起,熱血濺在無憂萬分驚恐的臉上,陳妃口中不停的吐出猩紅,“快……”

‘走’字來不及說完,人已經倒了下去。

“陳妃娘娘!!!”

無憂大叫,但見那支刺穿陳妃頸項的長矛又抽出,再度刺了過來——

“公主小心!”

近處的幾個禁衛軍合力擊殺了那與他們穿着同樣鎧甲的朝炎士兵,護到無憂身邊。

還沒等他們移開半步,衆多夜軍像是發現了目標,一齊向這面殺來!!

“公主,快走啊!!!”

真正的夏國禁衛軍做着最後的抵抗,一把將無憂往偏僻的角落推去,就在這時,寶宣大殿緊閉的大門緩緩從裡面被人開啓……

那燒起一半的殿門,沉重而巨大,打開的同時發出‘咯咯’響聲,殿上破碎的磚瓦和火輝零散的飄墜而下,隨時會倒塌一般,看上去悽慘壯烈,宛如預示着這個屹立中土近千年的大國,最後走向滅亡的命運。

殿內,亦是被火海卷噬,通紅無比,更灼眼無比,滾滾熱浪從裡面涌出,衝得大殿前的四方孔雀臺塵埃飄散,混淆了所有人的視野。

一時間混沌灰暗,大火中的夏宮蕭肅而又悲壯……

就在那大殿當中,竟然有個隨風招展的身影,孤獨的立在火裡,他一手執着削鐵如泥的狹長寶劍,一手,好似抓着什麼圓狀的物體,狂傲而凜冽的從走緩步而來。

鳳凰涅槃,泣血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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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衣袍在熱浪中款擺翻飛,那身無情的玄黑,襯得他俊容冰冷,任憑他身後一切的一切被烈焰焚燒殆盡,灰飛煙滅。

他不爲所動,從中行了出來,墨發在火氣中飛揚,散發着雋邪陰冷的氣息,半眯的深眸裡如往昔一般,淡若靜湖,寧如止水。

卻,在彼時,無憂終於看懂了他真正的平靜,那是種隱忍的嗜殺。

而今,他無需在隱藏了。

他走了出來,手中所提之物赫然清晰於所有人的眼中,那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那是當朝夏皇,夏城壁的首級!!!

“父……父皇……”

就在這一刻,夏無憂徹底崩潰,連同護在她身邊僅剩下的十幾個侍衛也一併怒喊起來,不管不顧的向北堂烈殺去——

遺憾還未近身,男子身邊的夜軍便揮舞着手中鋒利的鐵鎖,將他們殘忍的橫截成數段。

血霧在煙火中瞬間蒸騰,發出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

北堂烈站在那高階之上,仿若臨凡的天神,渾身浴血,他終於將淡薄的眸光投射到那女子身上,終於,再次擡步,漠然的迎着她複雜的目光,嗜血而來……

——我要你做我夫君——

——小無憂,你敢不敢同我打賭,有一天你會後悔說過這句話——

有一天,你會後悔說過這句話……

行近,他就站在她的面前。

無聲的對撞,無止盡的絕望……

她仰起佈滿淚痕的臉,努力睜大了眼睛定定看了他半響,最後垂眸,視線落到她父皇那顆還在滴血的頭顱上。

無憂忽的顫慄了下,再擡頭驚恐的看向北堂烈,握在手中的那把匕首被她緊緊抓牢,猛地——向他的心臟刺去!!

可那手都還未完全擡起,他毫無表情的相對,執劍的手似有輕晃,無憂只覺手腕處傳來一陣劇痛,匕首‘哐當’落地,還沒來得及去看,隨着夏城壁的頭顱滾落在地,一隻大掌狠狠擒住了她的下巴。

陰鷙的光,閃過他深淵似的黑瞳,他當衆宣道,“我乃朝炎國儲君北堂烈,當日屠城之恥,十年屈辱之仇,今,一併相報,從此刻起,你是我的奴隸,我的玩物,這個世界上只有我能盡情的蹂躪你,永遠!

那一刻,心痛是何滋味?

元菖四十一年,三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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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炎夜軍火燒夏宮,大火從皇宮蔓延至整個國都,一直燒了五天四夜。

雖太子夏之謙早有預料,於三月初九帶親信趕往七百里邊城調兵,還是晚了一步。

朝炎大軍迅速,攻佔數座城池,靠着無堅不摧的精煉鐵器,和殺傷力極大的火戰弩,橫衝直闖,火速吞併大夏半壁江山。

周邊諸小國隨之而起。

鎮守南疆邊防的常勝大將軍公孫戰欲領三十萬大軍與太子匯合,一舉反擊,豈料半道遭遇苗人奇襲,戰死落霞關。

南疆苗域也加入到分食大夏的隊伍中。

同時,朝炎傳噩耗,妖后沈氏,毒害國君,欲扶其子爲皇,身在夏國腹地激戰的太子北堂烈聞訊,分撥十萬兵力,派鐵騎將軍趕回皇都救駕,奈何爲時已晚,朝炎皇帝薨。

鐵騎大將軍破城誅殺沈氏一族,囚沈皇后與一干黨派。

內不定,而外堪甚憂。

舉國高呼整十日,朝臣每日聯名發書往戰場請願,烈太子終是登基爲皇,雄獅大軍,齊喊萬歲,民心所向,衆望所歸。

七月初七,小暑。

夏太子夏之謙率手下十五萬精兵退守西南臥龍嶺。

此處羣山衆多,地勢蹊蹺,易守難攻,朝炎軍火戰弩無法入內,北堂烈不戀戰,遂下令撤兵回朝。

唯苗人與夏軍周丨旋。

八月十七,夏之謙巧計圍困苗人軍隊,生擒苗王,與之議和。

九月重陽,夏,明謙太子自立爲皇。國號:武順。定都西南淮江蘇靈城。

此時的夏國,疆土不足曾經的三分之一。

朝炎以其得天獨厚的優勢,成爲中土的霸主。

持續了大半年的戰火纔將平息,一場紛飛大雪,帶來了嚴酷的寒冬。

眼下已是曜景初年,臘月中。

‘曜景’是北堂烈的國號,自他八月領兵回朝炎國都赤城當日所定下。

進城那日,無憂和一衆夏國皇族的女眷們,仍舊被關在狹窄骯髒的囚車中,聽着那震撼的歡呼聲。

那囚車上蓋着破爛的布,擋住她們的視線,可彷彿所有的百姓都涌出來了,都想一瞻聖顏。

他們齊聲高喊着‘萬歲!萬歲!萬萬歲!’,喊聲久久不散,興奮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那聲音一次次的提醒前夏國的皇族們,他們的故土,已成一捧焦土黃沙,而今,他們是朝炎的奴隸,豬狗不如……

都過去了幾個月。

偶爾無憂還會聽到有奴才們在私下議論新君,這位朝炎史上最年輕俊美,且是豐功偉績於一身的傳奇皇帝,那國號‘曜景’中的‘曜’字,是否在諷刺自己十年夏國的屈辱?

其實,她也是不知道的。

或者該說,她從未真正懂過他。

清早,無憂從西苑裡走出來,眼前已是一片銀裝素裹,天色微明,無風,卻自來凍骨,立刻讓她鼻子泛了紅,北國之寒,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閉眼伸了個攬腰,深深呼吸了幾口雪中清爽的味道,攢了精神,便要去前往議政殿做每日最初的打掃。

身後瑾嬤嬤追了出來,往她手中塞了一個樣式普通,卻做工精細的暖手套。

“去議政殿要走好一會兒,帶着這個,別凍着了。”瑾滿囑咐着無憂,一邊不由分說的抓起她的手,套進那暖融融的羊毛套中。

摸着她的手都是冰涼的,又心疼道,“纔是出來一會兒就凍成這樣……“

“嬤嬤,你放心吧。”無憂對她寬慰的一笑,揚起下巴,逞強的說,“我體內自由深厚內功,寒暑不侵!”

瑾聽不進去,叫她等着,再跑進破舊的小屋裡,取出件灰色的披風,“把這也披上吧。”

“真的不用了。”無憂嬉笑着格了開,這就邁開步子踩進厚厚的雪中,“嬤嬤,你腿不好,自己留着穿吧,我去了啊……議政殿遠着呢,晚了又要被張公公罰跪……”

說罷走出西苑小所,艱難的往議政殿那方向走去。

雪下得這樣厚,一腳下去,整個腳踝都沒入其中,她聽到瑾嬤嬤在身後連連嘆息,小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不敢回頭,只當什麼也沒聽見,直到轉出了苑子,走到折中的宮道那處,才微微側目,掃了眼破舊不堪,漏風漏雨的房舍。

唉……

看一次,心酸一次,更提醒自己一次。

現在她是朝炎國皇宮裡連宮女都不如的……小奴隸。

母后和兩個妹妹被囚,她不能犯錯,她還要活着,有朝一日,明謙哥哥一定會親率大軍,把她們都救出去。

一定會的!

想完這些,她再重振心緒,往那好遠好遠的議政大殿走去。

北國的皇宮,處處盡顯粗狂肅穆的大氣。

一磚一瓦,一棱一角,沒有鮮豔的色彩裝飾,遠遠望去,灰色的高牆,黑得發亮的玄石瓦頂,鐵血剛毅,猶如靜臥在深雪中的巨人,在晨曦未曾來臨前,沉沉安睡着。

置身其中,無憂渺小得無與倫比,她提着輕功,一步步的走着,在身後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恍不知,一直有雙淡眸,在某個安靜的角落,將她納入了眼底。

一個如此望着,一個毫無察覺的活着,如此已經許多年了……

她在赤城這幾個月的日子不算太難熬。

雖然這兒的宮女不時會刁難她,給她扣上對她們皇帝大不敬罪該萬死的罪名,可仗着自身還有些武功,沒吃太大的虧。

只可惜那點功夫原先就不濟,後來在那日被服下了蝕骨散之後,還不如之前的一半,也就當比這宮裡的普通奴婢身骨體魄要好些罷了。

反正哪裡的奴才都一樣,她夏無憂還不清楚麼?

對於而今的所有,她順應得連自己都驚詫。

竟是那麼平靜。

只要想到被囚的母后還有夏氏活下來的皇族,她在這宮裡,就更是小心翼翼,更是要活。

議政大殿是朝炎皇帝與朝臣商議國事的地方,自她入了這赤城皇宮後,每天雷打不動,必要先獨自將那裡打掃一遍,務必讓太監總管張適悠點了頭,便領着她去其他地方幫忙做事。

洗過衣裳,混過御膳房,最慘的時候還刷過糞桶,亡了國的公主,名副其實。

這日的雪實在太大了,走到議政殿時,無憂早已全身凍僵,剛在殿內掌了燈,便聽到步聲窸窣,她‘咦’了聲,轉頭往偏殿那兒看去,就見張適悠從側門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串宮女,手裡都拿着清掃的器具。

“都給我放仔細了,開始吧。”

張適悠不由分說的命她們開始打掃,更讓無憂感到莫名其妙。

這議政殿向來是讓她自己清理的,不是折磨她的手段之一麼?

倒是,這數月來,大臣在外,議政大殿形同虛設,往往是她今日來掃,明日再來擦,來來去去,只得她一個人在此進出。

怎麼一下子調來那麼多宮女?

“夏無憂。”指揮了那些宮女,張適悠才抱着拂塵走到女子跟前,一雙尖利老眼,刻薄的將她望了一番,“你可知今日皇上的聖駕剛入了城。”

她驀地一怔,眼底有恐慌之色閃過。

北堂烈……回來了?!

精準的將那懼色抓到,張適悠陰嗖嗖的說,“回去歇着吧,待會兒皇上早朝,這兒也用不上你,指不定,這夜會讓你侍寢。”

說完,他耐人尋味的詭笑,看無憂的眼色,充滿鄙夷。

一個時辰後,又回了破爛的西苑小所。

瑾嬤嬤已經去了浣衣局。

無憂往四方小桌邊坐下,雙手交疊,望着空空四壁,想起張適悠的話,不免長長嘆息了聲。

她在這赤城的皇宮中天天有做不完的粗事,那都是那個男人並不在此,所以張公公便隨意安排了,總不能讓她太好過,可又因爲她着實特殊得緊,更不能讓她輕易死掉。

以爲她身爲公主,身驕肉貴,做不來這些,那便是折磨。

沒想到她非但沒事,還都堅持下來,初時雖做得馬虎,總被罰跪,這幾個月下來,也和普通的宮婢沒什麼兩樣,連爲難她的次數都少了許多。

可是現在,北堂烈回來了……

想起夏宮中他說的那些話,她就害怕。

“怎麼唉聲嘆氣的?怕今夜被叫去侍寢?你原先不是喜歡他麼?現在反悔了?”

冷不防,頭頂上響起個輕鬆至極的聲音,嚇得無憂驚彈了起來,仰頭看去,那橫樑上果真坐着個人,且是個讓她熟悉萬分的人!!

“你是——玉魅?!”

那飄渺白衣,那手中的玉笛,還有那猙獰的獠牙面具,曾幾何時,是夏無憂最恐懼的夢魘。

玉笛在手裡轉了一轉,些許年來,未曾變過,他靠在樑柱上,微微低頭望着下面的小人兒,似有欣慰的把眼一彎,“真好,你還沒忘記我。”

無憂語塞,要如何忘記他!

聽他口氣,難不成他還希望自己記着他一輩子?

“你……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吞吐不安的問。

論武功,那是肯定打不過,可她思前想後,也實在沒什麼值得讓他可圖之處,更別說大老遠跑來殺她了。

“我要說是本座只是路過,你可相信?”他好像沒怎麼變,連說的話也不禁相同。

反正他能在這裡來去自如,別說路過,住下來都可以,女子無話可說,只得睜着一雙眼睛,茫然又訝異的盯着他看。

“唉……”

起身從橫樑上落了下來,一點聲音都沒有,功夫實在了得,玉魅站在無憂面前,彎身湊近她的臉細瞧。

無憂身後是桌子,退不得,只好勉強往後仰,能離他多遠算多遠,眸子裡滿是戒備。

“你怕我?”他輕笑了聲,又問道,“你怕我多些,還是那北堂烈多些?”

她仍舊不說話,和他對視着。

心下甚感疑惑,以前她怕他怕得要死,今日見了,反倒有些懷念,人真的好生奇怪,爲何如此反覆呢?

玉魅公子雖帶着滲人的面具,彼時無憂卻能清楚的看到他澄澈的雙眼,就像是深山中的清泉,乾淨透亮。

這樣的人,應該不可怕吧?

無聲詭異的對望中,玉魅早已察覺這丫頭在打量自己,她看他的目光並不讓他討厭,索性也就隨她看了去。

直到外面傳來聲響……

“夏無憂。”一陣費力的腳步聲接近後,來人只站在門外,並沒有進來,說話的聲音還帶着幾絲顫抖,“張公公讓我來告訴你,皇上下朝後,過去璞麟殿伺候。”

伺候?

北堂烈?

無憂整個人又是一顫,惶恐之色立刻被玉魅看在眼中。

“你、你可聽見了?”外面的人好像也在害怕,西苑小所一直有鬧鬼的傳聞,況且夏無憂是個什麼人?亡國公主!不詳極了!靠近些都會沾染晦氣!

隔了小會兒,裡面有纖細的聲音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來傳話的宮女撫着心口的手鬆了鬆,走之前,又覺得方纔自己太沒氣勢,提了聲調再道,“立刻就過去!耽擱了小心要了你的腦袋!”

撂下句自以爲的狠話,這才又踩着積雪,‘咯吱咯吱’的離開。

小所內,玉魅搖頭對無憂落井下石,“十三公主何其可憐,如今連個小宮婢都敢對你大呼小叫。”

無憂看了他眼,覺得來人沒什麼危害,便往凳子上坐了下去。

“你要是來奚落我的,隨你心情好了。”

她這會兒根本沒心思招呼他,只要想到……

驀地,玉魅伸手鉗住她的臉頰,逼迫她張開了小嘴,迅速的往她口中塞進一粒藥丸似的東西,再合上,運功內勁一推——

無憂便將它吞嚥了下去。

“你給我吃了什麼?!!”她急得伸手想摳出來。

哪知玉魅又揪起她的衣領,暴力的將她拉過靠近自己,可怖的面具下,笑得惡意的眼睛眨了又眨,“你不是馬上要去伺候北堂烈了麼?我給你吃的是——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