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對不起

冷帝的暖心小寵無憂,對不起

曜景二年正月,立後聖旨下得突兀,宮中衆人來不及反映,已在着手準備。

各人都有各自忙碌的活兒,連交頭接耳的份都顧不上。

幾日前孔雀臺才劍拔弩張,今日又要用到,且還是在第八層舉行立後大典!丫!

不知怎的,看到皇上寵那夏無憂到如此,都以爲他們朝炎想要有位皇后,只怕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誰也沒想到,竟是如此突然媲。

連日來,相府的門欄,幾乎被往來的人踏破。

且不論誰去恭賀蘇璟晨,他都是笑呵呵的周丨旋,禮數不曾有失。

無論哪朝哪代,總會有皇寵興隆的寵臣,曜景年間,非蘇家莫屬。

饒是在鸞鳳和鳴殿督促一衆奴才們時,張適悠心裡都怪異得緊。

他記得由爲清楚,淑妃在那夜去御書房見過皇上後,次日就被封爲六宮正主,箇中緣由,只怕只有如今的帝后二人知。

站在偌大的殿中,擡首可見殿頂那金漆彩繪的百鳥朝鳳圖。

放眼各處,曼妙紅紗,大紅喜字,說不盡的喜慶,他們朝炎,如今有母儀天下的人了。

入夜,不曾間斷的喜樂聲傳遍了宮中每個角落。

素瑩得到特許,早早的從那最是忙碌的地方回到西苑小所。

回來之前,張公公就吩咐過她,對今日宮中的任何,都千萬莫要同小所裡的人兒說。

來到院落中,看到裡面燈火依稀,將女子的輪廓映在窗櫺上,一動不動,安靜得讓人看了都覺心疼。

也不知她在做什麼,可想來心裡定不好受吧,她又怎會說?!

自那天在大殿上昏闕過去後,無憂再醒來,人已經被挪回小所中。

張適悠最先來同她陪過不是,說皇上從宮外請來名醫爲她診治,是他給她誤食了藥性猛烈的蓄氣丸,才導致她血脈不暢。

她自休息了兩日,立後的消息便傳了來。

素瑩私下罵過,說淑妃入宮之後看着原以爲是個安分守己的人,沒想到最有手段的人是她!

不聲不響就將皇后之位給爭了去,可是要氣死已經被貶爲美人的沈芸璃,還有那已經‘死得不明不白’的德妃了!

如今她有個做當朝宰相的哥哥撐腰,只怕日後在後宮風頭一時無兩,狐狸尾巴總算露出來,那真性情,只怕今後且行且看!

說時那話語裡盡是不屑,好像在給無憂抱不平。

可她忽略了至關重要的一點,難不成皇上還是她夏無憂的麼?

論身份地位,妃子爭寵,無可厚非,只爲亡國奴的夏無憂,有什麼資格去爭呢?

所以,這宮裡的人在因她唏噓,因她竊笑時,她反倒偷了閒,呆在小所裡養身體。

立後之事,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她在意的是那日在孔雀臺中,北堂烈故意要激怒洛迦的意圖。

幸而她昏闕得及時,沒有讓事態更加嚴重,而他……也並非沒顧及到她。

如果真的有心折磨,又怎會在那時暗自爲她輸送真氣,那後來,更不會讓她如此安心的在小所裡休息多日。

到底北堂烈想做什麼?

她真的有些看不懂他了……

房門被推開,素瑩提着食盒從外面走進來時,一陣伴着淡淡花香味兒的清風繾綣了進來,吹拂在女子臉上,她嗅了一嗅,說,“好香啊……”

春風一過,赤宮中才移植來的梨樹便打了花苞,再不久就會盛開了吧。

到那時,赤宮花瓣紛飛,如夢如幻,可是會像極了夏宮?

若他不在乎她,爲何要做這些呢……

“香吧?”

素瑩以爲她在說自己帶來的飯菜,走進來回身將門關上,把食盒往桌上擱下,忙不迭的將裡面還冒着熱氣的小菜一疊疊的取出來。

“這些都是張公公特地盯着御膳房的師傅做的,看上去清淡,但絕對可口,你今日可要多吃些啊!”

無憂一邊聽着,一邊望素瑩的臉色。

這些個人,不難看出對她極其小心翼翼,其實她根本沒有多想什麼。

自她知道蘇璟玉的真正身份之後,想起在夏國她對自己的卑躬屈膝,還有最後的狠毒,今日能坐上朝炎皇后的寶座,實屬應當。

正如手段絕狠的端木皇后。

時至今日,無憂總算有所頓悟。

六宮之主的寶座,猶如後宮爭鬥最大的戰利品,那是最有本事的女人,才能攬於麾下的權利之位。

蘇璟玉知道北堂烈太多秘密,且對他忠心耿耿。

她,絕對有這個資格。

只不過,看到素瑩自然的神色間透着緊張,無憂料想這時日裡,識得她的人或許都如此緊張她?

就算她再解釋恐怕他們也不會信,想起洛迦那急性子,她便開口問道,“對了素瑩,今日……”

“你別問我!我可什麼都不問會告訴你!!”

話還沒說完,素瑩把食盒往桌下一收,語氣堅決得很!

無憂被她大聲得愣住,半響才眨眨眼又道,“我就是想知道,洛迦殿下可是有來?”

蚩尤使節一行人未走,肯定會留下參加立後大殿。

洛迦大鬧了孔雀臺第五層,小人兒一直在擔心,不知他那火爆的性子會不會又再生事,今夜將第八層也鬧個天翻地覆。

“你是擔心蚩尤的三王子吖!”素瑩好似鬆了口氣。

拉了凳子,人也坐下了,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喝下,罷了沉着道,“依我看,應該不會的。”

說完,對上的是女子滿臉狐疑的神色。

“我說的話你還別不相信!”

素瑩不高興了,挺起胸膛,以示她在宮中侍婢中的地位,“前日皇上還邀蚩尤的使節們遊湖,看得出那洛迦王子雖很不高興,但他身後有位文官,時時都在提點着他,所以龍船將一圈碧蓮清池逛下來,算不上談笑風生,萬歲是何性子你也該知道的,總而言之,不鹹不淡,也就過去了。”

聽她說了之後,無憂總算安心了一些。

在孔雀臺那天,洛迦身後確實有位斯文的男子,屢次沉聲喚他。

恐怕手蚩尤王安插在他身邊,緊盯他的人。

如此最好!

無憂太瞭解洛迦那脾氣,最認死理,光明磊落得着實過分。

這樣的人做出行使節,也不怕得罪了陰晴不定的北堂烈……

“你這會可信我了?”素瑩一雙銳眼,看得通透,“我估計,私下的時候,那個文官不知道在那王子耳邊說幾遍,讓他以大局爲重,若蚩尤與我們朝炎真是因爲你而開戰,你就成了千古罪人,我想那位王子也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

跟前的人分析得有根有據,無憂思緒不禁飄遠。

連洛迦都曉得忍讓,爲何北堂烈刻意而爲呢?

“你在想什麼?”默然了小會兒,素瑩見無憂不動筷子,自顧想得出神,便開口問她。

她擡眸與之相觸,自然的收回那抹顧慮之色,罷了笑着道,“我在想,若你是男兒身,定會有一番建樹,沒準還能成爲國之棟樑。”

“什麼叫‘沒準’?”素瑩當仁不讓,擡起下巴,露出志在必得的模樣,湊近了無憂,小聲說,“沒準還能是個宰相呢~”

她成日看着蘇大人在宮中插科打諢,那些周丨旋,她也會的!

無憂被她逗得撲哧一笑,“你可真不害臊。”

她還曉得壓低了聲音才說,還以爲她當真天不怕地不怕。

兩個女子正在說笑,院落外面,忽而傳來一陣吵嚷聲。

誰在大聲喊着,像是喝醉了,誰又勸了一路……

跌跌撞撞,聲音總算及近。

素瑩正說在興頭上,聽到外面的響動,人便風風火火的站了起來,“今日立後大典,不定是哪裡來的奴才喝多了混酒,跑到這裡來撒野,待我出去教訓!”

無憂聽出來人是誰,忙將她拉住,“還是我去吧,人是來找我的!”

罷了她走過去,將門一打開,就見到已是醉得站都站不穩的洛迦。

他身旁兩側,文官畢力格,還有武官蒙亞,一左一右的將他架住。

好似這人到了這裡,猶如了了心願,便沉了身,真正的醉得不省人事。

見女子從中出來,蒙亞咬牙暗罵了句什麼,沉着臉對她不情願的道了句,“無憂公主,我們殿下喝多了,有所驚擾,還請見諒!”

他嗓門極粗,聽得出語氣不佳,很不待見眼前的人兒。

“沒事呢……”

對他擺了擺手,無憂來到酒氣熏天的洛迦跟前,看了他一會兒,面色裡露出些許吃驚,更多的是放心!

半響後才自語道,“這個時辰竟然就喝醉了,不過也好。”

不過也好……

她也怕他再大鬧孔雀臺。

聽出她話語裡暗藏的意思,更有幾分擔憂的鬆懈,畢力格笑了起來,對黑臉的蒙亞擠了擠眼,再對無憂道,“公主,他粗人一個,勿要同他計較。”

“不會。”

小人兒恬淡的笑了笑,又問,“此處偏僻,你們怎會……”

“我們殿下老早就知道你住在此,好幾回想來,都被我們攔下,今日是酒飲得太多,藉機撒酒瘋。”

蒙亞說時,駭人大眼不住的往醉倒的洛迦,還有跟前的女子身上瞪。

眼下洛迦爛醉如泥,無憂難辭其咎,也不便說什麼。

素瑩可不願意忍這口氣,笑着就諷道,“那可是你們殿下自己要來的,與無憂有何相干,你瞪她做什麼?這會兒三王子醉成如此,還不將人扶走,莫不是想安個酒後***擾朝炎女官的罪名?”

“哪裡冒出來的野丫頭,嘴如此利!”

蒙亞大聲一喝,真有些嚇到素瑩,無憂忙將她往自己身後擋,蚩尤不如中土禮儀之國,沒那麼多講究,真的火起,侍從連主子都敢打。

誰曉得會不會打女人……

“兩位大人,宮中人多口雜,煩請帶洛迦殿下離開吧!”

家臣們定不會喜歡亂了主人心智的女人,無憂明白,洛迦也只是那性子太直爽,太念舊情。

他的情義,只怕她只能默默記在心裡了。

“出了院子,請往西走,從西城門出宮,路上應當不會遇到什麼人的。”

爲他們指了一條稀僻的道路,無憂再看了眼醉意中毫無意識的洛迦,嘆息了聲。

擡眸,她對畢力格仔細叮囑,“請在殿下醒後帶我轉告他,殿下的好意,無憂心領了,此生我只能在這裡,且是我在這裡很好,讓他不必太過牽掛,今後,就當夏無憂已死吧!”

今日他這一鬧,以爲北堂烈就當真不知嗎?

只是由得他鬧罷了。

無憂最怕的,還是因爲自己,引起兩國禍端啊……

畢力格與蒙亞均是因她這番話愣僵了半瞬,原來,她什麼都知道的!

“公主有心了。”

對女子道了一聲謝,二人攙着洛迦,便是要離開。

偏偏此時,醉意滿身的男子忽而有了意識!

猛地——

洛迦擡起頭顱的同時,將他那雙略顯猩紅的眼與無憂對上。

眸子裡滿滿都是女子的影像,在他的世界裡搖搖欲墜,多危險,多心驚……

他努力定眸,想將她看清楚,他認得這輪廓,還有她的臉容。

“瘋丫頭?無憂……”他不清醒的喊着,女子愣僵不知如何反映。

“殿下?”

蒙亞不確定的喚了他一聲,不知他想做什麼,到底人醒了幾分?

又是在衆人始料不及時,他忽而掙脫兩人的攙扶,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穩穩的鉗住無憂的雙肩,那鐵掌,捏得她皺起眉頭。

“瘋——丫——頭——”

洛迦字句說得極慢,夾帶着揮散不去的酒意,話語卻無比清晰。

“我可真後悔啊!”

他顫聲,整個高大的身軀幾乎要籠在無憂身上,他的手臂無比沉重,彷彿他身體的重量,都自那雙手施加給了跟前弱小的女子。

而他卻渾然不覺,且是自顧沉浸在萬分的悔意當中。

就這樣抓着那人兒,他眯眼看着她,說,“我真後悔,那年在離桑行宮,沒有贏了他,這樣……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她的戲言成真,他就可以將她娶回高原去了。

這樣的話,她如今就不會在這裡受苦,做北堂烈的……玩物?

“瘋丫頭……”

淡風襲來,仿是又撩起洛迦的醉意,他脣齒間微張微合,不斷的喃喃,不斷的抱歉……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用……”

若他能有一次贏了他,一次也好……

皇宮西城門。

平日這兒只有清晨,那些向宮中運送各種所需的外來車輛會往來,午時過後,便是宮中人煙最稀薄之地。

今日帝后大婚,當值的守衛均以不着邊際的理由換掉。

乍看上去,與尋常軍備無差,實則,都是烈皇麾下直屬的夜軍。

城門外,一小隊人馬,還有一輛普通馬車稍作停留。

車外站着兩人,正在臨別。

“你此番前去碧淵海,凡事切記不可橫衝直闖,多用計謀,每隔三日定要傳書回來,讓爲兄曉得你的死活。”

那喋喋不休的,正是裝醉離了筵席的蘇璟晨。

而站在他跟前的,竟是已經褪下大紅喜袍,換上普通少婦裝扮的皇后,蘇璟玉!

“宰相大人敬請放心。”汐亦是一番喬裝,坐在馬車前端,“這一路上,我和屬下定會拼死保護皇后娘娘。”

得她應允,蘇璟晨滿臉肅然,“舍妹就交給你了。”

說罷,他將蘇璟玉扶上馬車。

臨別時分,望着自己心意決絕的妹妹,他心上不忍,加上那諸多顧慮,又問道,“璟玉,此回一行,你究竟有幾分把握?”

本已回頭的蘇璟玉,那背過的身形稍作一頓,略帶着難言的遲疑。

蘇璟晨再追問,“你孃親彌留之際是我親自候在牀前,你且是給我句實話!”

到底……血濃於水。

幽幽的嘆息了聲,蘇璟玉回身來與他相視,淡然道,“就算只有一線希望,我也會去的,你又何必多問?”

碧淵海誰都沒有去過,前日纔去往的長公主心中都忐忑,更何況是她?

“派出去的探子,應該很快追上送嫁的隊伍,我會暗自與芙公主聯繫,與你的書信,定不會少,你做出個安心的模樣,讓我也安心的去吧,哥哥!”

蘇璟晨爲之一怔,這兩個字,聽來竟覺生疏。

不禁,他人無可奈何的笑了起來……

笑意哀慼,又諷刺。

“我原還擔心你在後宮興風作浪,卻不想你是個真心爲他着想的人,就算是我們蘇家一生要爲北堂皇室盡忠,也只有你蘇璟玉,當得起他的皇后!”

他往後倒退了一步,挺直周身,雙手抱拳,恭恭敬敬的對車上的人兒沉腰禮拜,“臣,恭送皇后娘娘!”

蘇璟玉垂眸看他,神色間濃稠的哀緒化了開,眸中流淌的波光也恢復了平靜。

繼而,她再啓音,已是淡然,“替我轉告他,等我的好消息。”

說罷放下車簾,道了一聲‘走’。

這一路興許就無法再回頭,得不到他的心,她也要成爲讓他難忘的女人。

不立地成佛,如何得償所願?

目送那車馬緩緩遠離,蘇璟晨站在夜風中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了些什麼,怔怔然的出神。

恍然忘了孔雀臺內,還有酒宴在等着他。

今日,可是他妹妹的好日子。

直到身後,從那宮中又傳來一陣吵嚷的聲音,他回頭去,便看到兩人攙扶着誰,向這裡走過來。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