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在這個時代,貴族之人都是瞧不起平民百姓的,他們認爲他們愚昧無知,天生低賤,不知聖賢。但是楚岫他相信這個盛源帝,不會這麼想,因爲根據他擁有的這邊的記憶,知道這個盛源帝小的時候曾流落民間,一個在民間度過了幾年的皇帝,他知道人民的樸素與智慧。

“嗯。雖然你的話很有理,但是要在朝中提拔另外一批人起來卻是難的事情,更何況還是提拔沒有地位可言的平民階層。”盛源帝的話一語中的。

“要讓朝中有另一股力量,靠皇上的提拔自是不夠的,現在的天下缺的是一種好的選拔官員人才的機制。假若用一種健全的機制選拔官員,皇上便不用爲世家攬權,朝中被世家把持而擔心了。”楚岫的話循序漸進,已接觸到了此次話題的本質,他是想把在中國古代存在過千年的科舉制度介紹到這個世界來。但他的身體實在很難受,只能勉強把話說到這裡了,他不想這次又和上世一樣,一個發燒就輕易的死了。“草民想獻給皇上一種對於任何人都公平公正的選拔之法,只是草民身體不適,此種制度詳情頗多,要向皇上陳述此法,只怕身體支撐不住,請皇上允許草民接受醫治,待身體好些後將此法以文書向皇上上報。”

“朕等着你的這個選拔制度!”盛源帝整了整衣物,對外面候着的太監道,“彌潤,去傳太醫過來。”

盛源帝知道,即使這個易楚岫能夠給他一個好的解決之法,這事也不急於一時。況且,天下大儒能人如此之衆,這麼多年來都沒替帝王解決這心頭之患,他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又能有什麼特別好的方法呢!雖然他的心裡如此作想,但是靈魂深處他卻在隱隱期待着。

看着已經沉沉昏睡過去的楚岫,他沒有離開。不明所以的,他就這樣坐在楚岫牀邊看了一晚,當他發現他的怪異行爲時,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在大齊,帝王壽辰後的一天是不用早朝的。盛源帝今天不必早朝,但他仍然早早的去了御書房,召見他信任倚重的幾個大臣。

楚岫仍然在昏睡着,低燒漸漸發展成了高燒,混亂的記憶造成的夢魘讓他迷失了自己,不斷說着胡話。在帝王的寢宮裡,太醫對着這個據說是皇上新寵的美麗少年,想着各種退燒之法。但是,藥喝下去了卻沒有什麼效果,楚岫仍然高燒着,太醫們害怕他們霸道的君王降罪,大家戰戰兢兢、焦急不已。在現代很簡單的幾顆退燒藥就能解決的事,在古代也是要人命的大病,假如燒得太久,很可能會被燒成傻子。

盛源帝和大臣議完事,回到寢宮,便看到急得團團轉的太醫們,而牀上的少年,滿面緋紅,喃喃的說着他聽不懂的胡話,過了一晚和一個上午卻沒有要清醒的跡象。

他不知爲何自己如此在意這個少年,難道真是爲了他的才能。看到楚岫高燒昏迷不醒,他心情焦燥。對着太醫,大發雷霆,“不就是發燒了嗎,這麼簡單的病,你們也治不好,太醫院還養着你們作甚?”

一個下午,楚岫又被灌下了幾碗湯藥,燒漸漸退了。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是紅霞漫天的傍晚。他住的宮殿裡淡藍色的幔帳層層疊疊,映着漫天紅霞,瑰麗而輝煌。

拖着疲軟的身子,楚岫靠坐在牀上,感受這華麗肅穆的宮殿裡此刻的寧靜安祥。

他不知道這是帝王的寢宮,還以爲是宮裡的一個偏殿。他醒來並沒有看到帝王,盛源帝去了皇后的德儀宮,皇后是三朝元老定國將軍的孫女,昨晚,皇上留下來陪了楚岫,今天他得去安撫這個皇后。

楚岫順從的接過小宮女遞過來的黑乎乎的一碗藥。鼓起勇氣,一口氣把它喝了。楚岫特別怕苦,便討厭吃藥,別說中藥,西藥他都有些牴觸,也就是這個原因,對於發燒感冒,他經常對其置之不理,以致上一世發燒病死了。

他知道,那時他是有矯情的資本,可以爲所欲爲;但是現在他必須剋制自己,因爲這兒已沒有了關心愛護他的人,他只剩了他自己,能愛護他的也只能是他自己。。

楚岫正回憶着他所知道的關於科舉的一切事務,門外一個聲音就打斷了他。

“聽說是廉太師送給皇兄的,本宮倒要看看他是不是有他們說的那樣漂亮。”來人看來是一個小公主,聲音清麗戲謔中帶着稚氣。

楚岫攏攏身上的衣物,準備下牀行禮。沒想到這宮中這麼多事,他纔剛進來就來了個公主,聽聲音語氣還像是要給他下馬威的。幸好他不用在這宮中繼續待下去,不然要應付的就不僅僅是公主了,定還有這後宮的宮妃們。

楚岫原來穿的那件紅紗已經換下,現在是一身素白。由於病痛,身體虛弱,形容憔悴,臉蛋慘白。

這位極爲受寵的護國小公主莫秦月,在宮中一向是橫行無忌的,即使是帝王的寢宮,她也是來去自如。

當她走進寢殿,繞過繡着青竹的巨大屏風,看到的便是已下牀站在牀邊的楚岫,一個漂亮但是虛弱的少年。他有些瘦小,至少比她經常見到的皇兄和宮中侍衛瘦小的多。他是真的很美,弱小的身體,讓她無法描述的精緻的臉,一雙眼睛彷彿蘊含着月華,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他就那樣站在那兒,然後是他的聲音,“草民易楚岫給公主請安!”

秦月回過神,將盯着楚岫的眼移開。“免禮吧!”

他應是和她一般年紀,有些冷清,臉上並沒有宮裡別的男寵們一樣的妝容,看起來並不像獻媚邀寵的人。

她會過來看楚岫,主要是由於她對這個能住到她皇兄寢宮的人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有多漂亮,居然能將他的皇兄迷成這樣;然後就是應她要好的虞妃姐姐的要求了,來爲她考察敵情。

但是沒想到他是這麼清新的一個人,直直的站在那,眼睛有神而清亮,她並不認爲他如傳言中是一個專寵迷惑人的狐狸精。

看到對方的樣子,她改變了原來的主意,想和他親近,“你叫易楚岫呀,我是秦月。”

楚岫對宮裡的事情並不清楚,聽到對方介紹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這位是和皇帝同母鼎鼎大名的護國公主。這位小公主着鵝黃錦服,大約十四五歲,帶着稚氣和狡黠,身後跟着兩個低眉順眼的小宮女。

對方一直盯着他看,然後這位公主開始進來時對他帶的敵意就沒了,反而和他套近乎,楚岫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出於禮貌和禮儀,他還是親切的笑了笑,“草民病體不適,衣着不整還望公主見諒,不知公主大駕,有何要事?”

“我都說了叫我秦月,你這麼生疏作甚!”秦月對楚岫的官方性言辭很是不滿,上前去捉住楚岫的袖子,言語之間有些撒嬌的意味。“宮裡煩悶,我到這兒來當然是想和你交友的。”

楚岫只比秦月高了一點點,身體上看起來很小,但是和他接觸了就自然的會認爲他值得依靠,是一個大哥哥。秦月也就順理成章的對他作出小女兒的嬌態。

對於這位公主的自來熟,楚岫只能無視,雖然他很想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寵愛,但是想到對方是一個不知道對他抱有何種態度的公主,他就感覺危險而想離她遠些。“公主這是難爲小人了,小人身份低微怎能高攀公主爲友!”

楚岫輕輕讓了讓,離秦月遠些。

“你怎麼這樣呢……”秦月本是想使她的刁蠻計,但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把話題轉了,“你以爲我是來試探你的吧,放心,本公主還沒那麼無聊。你在宮中沒有依靠是很危險的,以前皇兄的男寵就有一個枉死。假如有我護着你,你就不用害怕了。”

秦月像是一個期待大人表揚的孩子,揚着頭看向楚岫。

“謝謝秦月的關心了。只是皇上已答應草民,讓草民爲謀臣,而不是入後宮做男寵。等草民的病好了,皇上就會放草民出宮了吧!”楚岫的回答帶着被解放的欣慰,他很感激這位小公主的坦誠,假如她不是公主,他倒是想把她作爲妹妹看待的。

秦月聽楚岫這麼說,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愣在那兒了。然後是一臉驚奇的看向楚岫,“你連皇兄的龍牀都睡過了,皇兄怎麼會放你出宮,即使皇兄願意,別的大臣也會阻撓你的。”

這下該楚岫愣上了,“龍牀?”

“是呀,這是皇兄的寢宮!能在這兒接受寵幸可是妃子們的榮幸,你不知道!”

第八章緣起伏筆

楚岫有些茫然的看着這間寢殿,很顯然他把它當成是宮中的隨便一間能睡覺的屋子了。但是細細注意下來,就會發現很多問題,這間寢殿很大很華麗,的確是配給一個帝王的臥室。

現在想一些消極的想法也沒有多大用處了,既然已成事實,便只能想辦法好好解決。

他想了解很多事情,甚至顧不得對公主不敬,急切的問道:“我在此的事情,很多人知道?”

秦月看着楚岫露出的些微焦急,知道他是真不知道這個地方是皇兄的寢宮——恆宇殿,她從太醫處得到的消息也顯示他生病不是由於承受龍恩,而是由於邪風入體。當然這個消息沒幾個人知道,宮裡的妃子和朝堂上的大臣都以爲這位被送入宮的少年是因承受不住龍恩生了病,並且還得皇上厚愛,將他留在恆宇殿裡休養,這可是連皇后都沒享受過的龍恩。

從楚岫的表現,她知道他是真的並不想做男寵,而是迫切想離開這裡。雖然他的行爲有些不知好歹,但是她還是很喜歡他,畢竟他是第一個拒絕他皇兄的人,他對他很感興趣,並且對她的皇兄將怎樣對待他更感興趣。

“宮裡宮外都傳遍了,大家都知道你在恆宇殿承恩,但是體弱經受不住,還生了病;由於皇上對你寵愛萬分,甚至將你留在他的寢宮裡養病。”

楚岫聽完秦月認真的話,知道她並不是在騙他,這讓他揪起了眉頭,胸中一陣憋悶,看來這事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些都要怪他在宇龍大殿裡賣力講,以致後來昏倒,人沒有了意識,便什麼事都只能聽任別人的擺佈。

“我和皇上之間沒有發生過關係,別人要怎麼看,我也是無法的。”楚岫只想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心裡想着清者自清,安慰自己只要自己行的端正,以後有的是時間改變別人對自己的看法。自己的起點已經如此,他只能一陣無奈。

“你也不用爲此煩惱,做皇兄的男寵也很好呀!這樣我就可以經常找你玩了。皇兄不允許我出宮,這宮裡都要把人煩透了。”秦月說着她自認爲的安慰人的話,又上前去拉扯楚岫。

她甚至都忘了虞妃暗示讓她做的事,其實她也知道虞妃利用她想打什麼主意,只是她自己反正正無聊,幫她做些事情消磨時間也是好的。不過這個易楚岫還真是有意思,她倒很想和他結交了。

在宮裡隨便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自是不被允許的,但是她已和她的皇兄這樣拉扯慣了,拉着楚岫讓她覺得很不錯,並且楚岫也沒有太大的拒絕,比她皇兄對她的責難好的多。

楚岫苦笑了一下。他想到還是作爲易楊時曾被男人騷擾過,被男人碰到的那種噁心感讓他很難受,即使他一向溫文,他都會有將那個男人千刀萬剮的衝動。

所以,他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他都無法接受男人的;雖然那時那位帝王對他的撫摸並沒有讓他如想象中的厭惡,但是無可否認的是,那時是他被恐慌和想取得眼前強大帝王認可的激情衝昏了頭腦,纔沒有將精力去注意眼前的小節。

“謝謝你,但是能作爲謀臣爲皇上解憂,爲萬民造福,是我一生的理想,無論如何,我都要爲此搏一搏的。”

秦月盯着楚岫專注而鬥志昂揚的臉,她那許久沒有什麼波動的心也振動了起來。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公主,享受了宮中的奢華,她便有相應的義務,她的結局只能是聯姻,她的未來甚至是沒有幸福可言的,她知道那是她的命。

等時機成熟,她就要嫁給她或許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某個人,或許那個人可能已可以做她的父親,她知道這些,她敬愛的大皇姐就是這樣被嫁出去的,然後死在了那清冷的北極之地,宮裡離去的一個個皇姐都是這樣,雖然她很得寵,但是她知道她的命運並不會因此有改變,她皇兄冷冷的眼底總是在提醒着她。

所以,她總是抓住還能夠玩樂的每一天盡情玩樂,皇宮很小,但是這裡面的人什麼心思想不出來,她並不缺少樂子。

此時的楚岫卻給了她不一樣的感覺,讓她覺得人不應該坐等結局。皇后姐姐告訴她,女人不應該有二心,平平淡淡的守着一個人就好。但是她在心裡反駁她的話,她不想這樣,就那樣守着,讓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她想做點什麼事出來,不然她就會不自在。

她原來不知道那種渴望煩躁的心是怎麼回事,但是現在她有些懂了。她是不想安於現狀,她想追求她的生的目標,雖然她也不知道那目標是什麼,但是她知道,總是有東西,她要去追求。

“那你就好好去做吧。”秦月狡黠一笑,“虞妃姐姐想知道你有沒有喜歡的菜式,她想做菜拜訪你呢!她做的菜比御廚的還好,我和皇兄可都敗在她的手藝上了。她讓我來打聽你的喜好,可見是多麼看重你呀!爲了完成任務,你可得好好告訴我喲!”

楚岫看着這個精靈樣的小女孩,展露了笑顏,“我很喜歡巧克力蛋糕,不過恐怕虞妃娘娘做不出來。你告訴她,謝謝她的好意,但是我並不需要她這樣。”

“巧~克力……蛋糕,好奇怪的名字,沒有聽說過,很好吃嗎?”看來這位小公主是一隻小饞貓,聽到好吃的東西就兩眼放光。

“濃濃的香味,淡淡的苦味,然後是絲絲甜膩的味道,我很喜歡。”楚岫想着巧克力的味道,充滿了懷戀,以後都不會有機會吃了吧!楚岫到了這邊之後,並沒有不適應,反而覺得親切舒坦,彷彿他就應該是這個世界的一樣,而另外一個世界卻模糊了起來,短短的十天,原來的一切卻已讓他感覺到陌生,那一切在回想起來的時候,已是隔世的遙遠,遙遠的如同吹過的風,散了就沒有了,只有它曾撫過的臉龐還有淡淡的記憶。

“聽起來也不是很好吃,但是我還是會去給你問的,說不定虞妃姐姐會做呢。當然,你的話我也會給你帶到的。我住在攬月宮裡,一定要來找我玩喲!”秦月最後上前調皮的摸了楚岫的臉一把,高高興興的跑了。邊跑還說,“看着你的時候就想摸了,真的是不錯呀。比言致小侄子的還舒服。”

楚岫看着跑出去的秦月,自己也摸了摸臉,哭笑不得。他以前的皮膚也好,有一個表妹也喜歡經常偷襲着摸他,這時秦月的形象倒是和她有些重合了。

楚岫的身體還沒有大好,站了一會就覺得很軟。他看了看那張寬大的龍牀,很想上去躺着,而又害怕上去,聽了秦月的話,這間寢殿特別是這張龍牀,都讓他覺得不自在,於是他就這麼站着,愁緒滿心,整個人感覺憂鬱了起來。

盛源帝莫語昊知道楚岫已醒,就特意回來看看他,在殿外遇到秦月,看到這個小丫頭笑得一臉古怪的走了。他阻止了外殿宮人的高聲宣報,自己靜靜地走進了內殿。

看到的便是楚岫那單薄的身子,靜靜的站在牀邊,孤獨茫然又有些無助,這是這個帝王從沒在他身上見過的情緒。彷彿時間已在他的身上停止了一般,他是那麼安靜的站着,看着他有些慘白的臉龐上寫滿憂鬱,不知爲何,莫語昊的心底生出了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他從沒有嘗過,有些揪心和苦澀。

他想知道剛剛在楚岫身上發生了什麼,是什麼事情讓他露出這種表情。對於楚岫對他的拒絕,他的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的,畢竟有人敢如此明顯的拒絕他,不知是他的自尊心作怪,還是作爲一個帝王的威嚴受到挑戰,他在楚岫對他說出那番話之後,就很在意這個瘦弱纖美的少年。也許在宇龍殿上時,楚岫眼中的堅定和光彩就已吸引了他,只是他沒發現而已。

緣分在第一眼看到對方的時候就已做好了伏筆,以後只是在那伏筆之上添彩,或是熱情的紅色,或是黯淡的灰色,或是明媚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