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這筆賬遲早要算

“太后娘娘,七王妃她年輕不懂事,入了宮不立刻來拜見您,卻有閒心與王爺打情罵俏,您莫要責罰她……”柳若兒不失時機地挑撥。

太后聞言嗤之以鼻:“不懂事?能唆使琛兒把你貶去廚房當丫鬟,我看她不是不懂,而是懂太多!”

“這……”柳若兒面上尷尬,心中卻是快意。

她一入宮就去了佛堂陪太后誦經,順帶還哭訴了一番自己在七王府的悽慘遭遇。

沒有她的慘狀,哪襯托得出秦雨纓那滿腹心機、爭寵善妒的嘴臉?

這大抵就叫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柳若兒暗自得意的當口,陸泓琛已帶着秦雨纓來到了太后跟前。

他拱手開口:“外頭風急雪大,母后當心身體。”

“你還知你有個母后?”太后的面色十分不悅。

一意孤行娶了這一無是處的秦家女子也就罷了,這幾日接連出了多少事?他竟還鐵了心護着此女,連入宮也非要一併前來,難道擔心自己把他的王妃生吞活剝了不成!

可氣歸氣,看着陸泓琛肩上落的那一層白雪,她不免還是有些心疼:“隨哀家進來。”

殿內燒着一排炭爐,比外頭暖和不少。

炭爐做工精緻,每一個的花樣都有所不同,秦雨纓不覺多看了兩眼,忽聞柳若兒斥責:“七王妃,你見了太后爲何不行禮?”

所謂狐假虎威,大抵不過如此。

秦雨纓福了一福,擡起頭,太后瞧她的眼神已是極不對勁:“你可知自己犯了什麼錯?”

“王妃昨日爲本王扎針治病,勞累過度,一時忘了禮數,母后勿要責罰。”陸泓琛開口。

什麼,治病?

太后聞言略略一驚,上下打量秦雨纓,卻怎麼也難以置信:“琛兒,你想誆騙哀家,也當找個更好的藉口。”

就這麼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扎什麼針,治什麼病?

“是不是藉口,母后一試便知。”陸泓琛言語間聽不出半點敷衍。

秦雨纓有些糾結,這冰山今日是腦抽了嗎,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也不帶這麼誇的。

自己一沒隨身攜帶銀針,二也沒打算當衆扎針……再者說,即便有這個打算,太后也不見得願意被她紮成個刺蝟吧?

“母后患頭風頑疾已有多年,雨纓,你替母后好好按一按穴位。”他補充了一句。

秦雨纓心下了然,舉步上前,卻被柳若兒不動聲色地攔住:“太后娘娘鳳體尊貴,若七王妃技藝不精,不得要領,豈不令太后娘娘遭罪?”

此語正合太后心意,太后看柳若兒,不覺多了又幾分順眼:“若兒,你認爲應當如何?”

柳若兒很是自得,卻仍低眉順目,絲毫沒有表露:“不如……不如讓七王妃先替奴婢按上一按,如此也好試試七王妃的手是輕是重……”

到時她坐在座上,秦雨纓在一旁丫鬟似的伺候她,想想都覺得眉開眼笑。

話未說完,就有一道寒意逼人的目光掃來。

“本王的王妃,豈會爲一個奴婢屈尊?”陸泓琛聲音極冷。

柳若兒臉色一白,顫着嘴脣沒再說話。

“你這王妃這麼精貴,倒是連哀家都不敢讓她親自服侍了。”太后幽幽道。

“太后娘娘哪裡的話,”秦雨纓淡淡開口,“雨纓身爲兒媳,能盡一點綿薄之力,自是樂意效勞,不知娘娘的頭風病發作起來是一陣陣地悶痛,還是一下下地鈍痛?病理不同,涉及的穴位也不同,若不能摸準病情,怕是不好醫治。”

醫治?

太后眼皮一動,聽得甚奇。

先前只說按按穴位,此時她卻親口提到了醫治二字,莫非還真懂醫術?

思及陸泓琛先前的那句扎針治病,她心念微動,擺擺手示意衆人退下。

宮女、太監們魚貫而出,一旁的柳若兒則紋絲未動。

她是太后的心腹,自然沒有什麼要避諱的。

豈料太后睨了她一眼,吩咐:“若兒,你去御膳房端些銀耳蓮子羹來。”

柳若兒詫然擡頭,愣了愣,躬身退下了。

“你懂醫術?”待人一走,太后一改之前的冷淡,看向秦雨纓的眼神多了幾分莫名的神色。

秦雨纓略一點頭,勉強算吧,自己懂的都是些冷門的偏方,是上一世研究用毒時,順帶着琢磨出來的。

“你替琛兒扎針,有幾成機會治好他身上的怪病?”見她點頭,太后急忙又問。

“只有三成。”秦雨纓伸出三根纖長的手指,如實回答。

這兩日她幾乎試遍了所有方法,只有鍼灸能稍稍壓制陸泓琛體內的寒氣,她甚至懷疑這既不是病,也不是毒,而是一種自己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東西……

若是病,爲何如此詭異,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髮絲?

若是毒,又怎能隱匿於筋脈中無跡可尋?

見秦雨纓柳眉微蹙,太后本還以爲她會搖頭說此病無解,聽她這麼一說,不由大喜。

三成?

就連那醫術最爲高明的太醫,也拿不出一成的把握來……

也就是說,她的琛兒終於有救了?

“你來,”她難得緩和了語氣,朝秦雨纓招手,“先替哀家瞧瞧這頭風病。”

秦雨纓上前,先替太后把了脈。

脈象細弱,面色萎黃,神疲有些倦怠,應是脾虛。

脾虛最是怕冷,加之患有頭風病,想必這寒冬臘月對太后來說十分難熬。

她略一思忖,在風池、天衝兩個穴位按壓起來,力道不大不小,拿捏得恰到好處。

其實此時若手中有針,給太后紮上幾針,效果會更爲明顯,畢竟再怎麼按壓,也不如鍼灸來得見效。

那股綿綿之力令太后感覺渾身上下極爲舒坦,心中原本還有些狐疑,此時所有的狐疑不知不覺煙消雲散……

按完穴位,秦雨纓鬆開手問:“太后娘娘可好些了?”

太后連連點頭,看她的眼神已是變了許多:“哀家還未用膳,你又是頭一次入宮,不如陪哀家用了午膳再走……”

柳若兒端來銀耳蓮子羹時,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

什麼,用膳?

她險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自己分明已在太后面前一一細數了秦雨纓的罪狀,太后怎麼竟還留她用膳?

在柳若兒看來,這是何等的殊榮?

偏生秦雨纓面色疏鬆平常,一點要沒有要謝恩的意思。

柳若兒本想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治秦雨纓一個不敬之罪,哪曉得太后居然也不甚在意,彷彿壓根沒想起還有謝恩這一茬。

秦雨纓陪太后用膳時,柳若兒就站在一旁眼巴巴地伺候着,心中那叫一個不甘。

她哪裡曉得,自己細數的那些“罪狀”,在太后聽聞秦雨纓的鍼灸之術對陸泓琛的病情有利之後,就變得跟一個屁差不多輕重了……

用過午膳,太后細細叮囑了一番,言下之意,無非是要秦雨纓與柳若兒二人和睦相處,同時也囑咐陸泓琛這個兒子不能厚此薄彼,要雨露均沾。

她哪裡曉得,柳若兒至今還是個完璧之身?

不止柳若兒,秦雨纓也是完璧之身,好在此事並無他人曉得,若傳了出去,定有人要譏笑陸泓琛的“不作爲”了……

出了宮門,秦雨纓瞧見一頂熟悉的轎子,轎子旁站着二人,竟是秦瀚森與小依。

小依眼尖,一眼就認出了七王府的馬車,憂心忡忡地走了上來:“王爺,王妃她……是否隨你一起出來了?還是被太后留在了宮裡?”

話沒說完,見秦雨纓好端端坐在車裡,她面色不由一訕:“王妃……”

這丫鬟居然還會擔心自己的安危?難不成……是跟在秦瀚森身邊耳濡目染的?

秦雨纓心知小依臉皮薄,挑挑眉沒有說破。

回府的路上,馬車行在前頭,轎子跟在後頭。

馬車中,秦雨纓托腮思忖:“沒想到消息這麼快就傳進了宮裡。”

“宮裡宮外只不過隔了一堵高牆,高牆只攔得住人,攔不住悠悠衆口。”陸泓琛道。

秦雨纓聞言不置可否:“也有些人是攔不住的。”

她說的當然是柳若兒,柳若兒今日被太后留在了宮裡,不過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這筆賬遲早要算……

馬車在鵝毛大雪中緩緩前行,不一會兒就路過了秦府。

秦府大門緊閉,門前的積雪中瞧不見一個腳印,似乎已然沒了人煙。

秦雨纓倏忽想起徐子誠、秦可柔二人婚期將近,忍不住問陸泓琛:“讓那個死色胚娶秦可柔,是你的主意?”

死色胚?

陸泓琛詫異於她總能說出些如此陌生的詞彙:“讓徐子誠娶你庶妹,是母后的意思。”

母后一直吃齋唸佛、積德行善,爲人處世很是虔誠。

他娶秦雨纓一事,怎麼看都是拆散了秦雨纓與徐子誠二人之間的姻緣,故而母后纔會賞給徐子誠一個官職作爲補償,讓秦可柔代替秦雨纓嫁入徐家,如此便算是兩兩相抵。

原來是太后……

秦雨纓總算明白過來。

眼下太后對她還算滿意,不過這滿意僅限於相信她能治好陸泓琛的“病”,若她對此無能爲力,指不定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正思忖着,忽然嗅到一陣勾人的香味兒。

挑窗一看,原來是街邊那糕點鋪子外頭支着一口大鍋,鍋里正煮着熱氣騰騰的麻辣小龍蝦。

熱辣的香味隨冷風灌入馬車,秦雨纓頓時聞得饞了。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一陣騷亂。

“出人命了,出人命了,這蝦吃死人了!”一人扯着嗓子大喊。

什麼,吃死人了?

此語一出,衆人皆驚。

“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秦雨纓吩咐隨行的雨瑞。

雨瑞鑽進人羣裡,不一會兒就打聽出了事情的始末:“聽說有個人一大早來這兒吃蝦,吃完之後上吐下瀉,回家捱了兩個時辰,愈發臉色發青,眼看要不行了。”

話音落下,又聽那扯着嗓子大喊的人說道:“我爹今日就只吃了你們鋪子的蝦和隔壁鋪子的棗,那棗鋪開了十幾年了,從來都是童叟無欺,當然是你這蝦有問題!”

蝦與棗……

秦雨纓聞言心下了然,正要下車,小依忽然過來了,恭恭敬敬朝她說道:“王妃娘娘不便拋頭露面,就讓奴婢代勞吧。”

“你知這是怎麼回事?”秦雨纓問。

“蝦和棗不能一起吃,吃了輕則上吐下瀉,重則氣絕身亡,奴婢小時候恰好見過這麼一樁事,那大夫給了病人一些蛋清,服用之後眼看着就好轉了。”小依答。

秦雨纓點頭:“你去吧。”

小依轉身進了鋪子,鋪子裡放着一副擔架,擔架上躺了一個人,瞧着有六十來歲,鬚髮花白,臉色青得發黑,吐着舌頭上氣不接下氣。

小依要掌櫃叫人買了幾顆雞蛋,手腳伶俐地取了蛋清喂那老人。

不一會兒的功夫,老人臉上的烏青之色果然漸漸消退,氣息也順了起來。

“這蝦是好的,棗兒也是好的,只是兩者不能同食。”小依解釋。

人羣中有人稱讚她心善,說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聽說小依是七王府的丫鬟,那從閻王手裡撿了一命的老人連忙帶着兒子,朝陸泓琛與秦雨纓乘坐的馬車磕頭行禮。

秦雨纓有點錯亂,趕緊叫雨瑞過去將那二人扶起。

磕頭這種事,她實在是沒法習慣……

陸泓琛收回視線:“這丫鬟如今對你很忠心。”

他口中這丫鬟,指的自然是小依。

“但願這忠心不是一時,而是一世。”秦雨纓語氣平平。

有些錯,犯一次就夠,若再有第二次,那就真是自尋死路……

回到七王府,恰好有幾個小廝一筐接一筐地往書房搬東西,東西皆用油紙包着,一問才知那是艾葉。

秦雨纓拍了拍腦門,記起今日該給陸泓琛薰艾炷了。

治病是大事,一點也不能耽誤。

仍是在書房後頭的那間暗室,仍只有她與陸泓琛二人。

“你……忍着點。”她拿起艾炷。

有些穴位被艾炷一薰灸就痛苦無比,背對着她的陸泓琛卻始終紋絲未動,彷彿毫無痛感可言。

艾灸過後便是扎針,扎着扎着,秦雨纓忽覺煙霧繚繞裡的某人有些不對,心裡一驚,連忙去探他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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