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雨瑞不是個容易被糊弄的主兒,拽着雪狐就去見了秦雨纓。
秦雨纓極少瞧見雨瑞露出這般要殺人的神情,不由有些愣神。
“王妃娘娘,此人說他那藺長冬的表弟……”雨瑞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在秦雨纓這個七王妃跟前時,她素來禮數週全,故而並未表現出對雪狐的鄙夷。
也怪不得她鄙夷,雪狐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卻仍是站沒站相、坐沒坐樣,知道的曉得他是剛剛化形成人,尚不習慣這肉身,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常年流連青樓酒肆,故而纔會是這麼一副鬆鬆垮垮的紈絝相。
看着雪狐身上那件滿是油漬的衣裳,秦雨纓以手扶額,有點頭疼,很是不想承認這個“表弟”。
頓了頓,她吩咐雨瑞:“你先帶他下去吧,找人教他些禮儀,若他再敢跑去廚房偷吃,打斷他的腿便是。”
“喂喂喂!”雪狐氣惱,“秦雨纓,你簡直……”
“叫表姐。”秦雨纓雙目微眯地糾正。
那平淡而捉摸不透的神色,瞧得雪狐忍不住愣了下神。
旁人的心思,他皆能輕而易舉地看透,偏偏秦雨纓不行,或許是身上有她一半仙力的緣故……
罷了罷了,這女人比雨瑞更不好對付,自己還是不招惹爲妙。
表姐就表姐,誰佔誰的便宜還說不定呢!
轉目看向一旁的雨瑞,雪狐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小爺我若是餓瘦了,看你如何擔待得起!”
那恃寵而驕的架勢渾然天成,傲嬌勁兒看得雨瑞無比汗顏。
別說,這神情還真與那隻白狐狸有幾分相似……
雪狐就這麼被領了下去,跟着雨瑞屁顛屁顛去了廚房。
他走後,秦雨纓忽然記起一樁事來。
也不曉得那藺長冬如何了,聽聞那唐詠詩附身之後,去了他那糕點鋪子,想給陸泓琛戴上一頂綠帽,幸而陸泓琛及時趕到,否則後果還真是不堪設想……
一想到那人佔用自己的軀殼,在藺長冬面前媚笑連連、極盡勾引……秦雨纓雞皮疙瘩就不由自主掉落一地。
轉念一想,藺長冬的身份尚有不明瞭之處,自己只知他是異族人,卻不知他來驪國究竟有何目的。
不如問一問雪狐,或許它能給出個答案。
思及此,秦雨纓找去了小廚房。
來到廚房時,雨瑞在燉一鍋雞湯,小瓦罐燉野雞,加上幾朵蘑菇,香味四溢,頗叫人流口水……
雪狐就忍不住流出了口水。
秦雨纓汗顏,先前這小傢伙還是隻狐狸的時候,怎沒覺得他神色如此猥瑣?
雪狐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猥瑣,它當了好些年的狐狸,狐狸嘛,自然是愛吃雞的。
想當年他漫山遍野追着山雞直跑的時候,秦雨纓還在玩泥巴呢……
“我有事要問你。”秦雨纓道。
“何事?”雪狐狐疑。
該不會,又想讓他去動那惡婆娘吧?
“那藺長冬,究竟是什麼人?”秦雨纓問。
雪狐聽得舒了口氣,還好這次的事與那上冊古籍無關。
“那人的身份你不是知道嗎?就是個異族人,妄想着復國唄。”他簡短地答。
“他曾說,異族爲了爭奪這兩冊書,分裂成了好幾派,他屬哪一派?是否還有人同他一樣,想殺了皇帝報仇?”秦雨纓接而問。
三王府那些死士的來歷,陸泓琛皆已查清,那些人也來自南疆,絕大多數皆無名無姓。
陸長鳴的背後,是皇后,皇后的背後,又是誰?
難道陸泓琛一語成讖,皇后身上真流着異族的血?
如此,皇后與藺長冬之間會否有所關聯?
雨瑞正在不遠處洗着一籃菜,水聲嘩啦,並未聽見二人的對話。
雖如此,雪狐還是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心大如他,也知有些事不能輕易讓人曉得。
“你總算變聰明些了,異族人當然不止藺長冬一個。槍打出頭鳥,旁人皆比他更懂得隱匿身份。”雪狐答。
“比如……皇后?”秦雨纓目光微凝。
雪狐不禁詫異:“你怎麼知道?”
還真是?
秦雨纓頓覺腦海中那團亂麻般的思緒,變得清晰了不少:“皇后是異族人……異族將她捧上後位,是不是爲了讓她在後宮專權,令皇帝無子,夜朝後繼無人?”
“你未免想太多,”雪狐白了她一眼,“並不是誰特地將她捧上後位的,這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她的生母,是異族皇室宗親,爲躲避戰亂來到驪國,一路輾轉,被人賣進了青樓。當年那夥異族人找到她時,她母親已經過世,而她也已嫁給了大皇子爲妻。”
那時的大皇子,便是如今的皇帝。
秦雨纓聽得明瞭——也就是說,皇帝多年無子,並不是異族的陰謀?
也對,再機關算盡,也不可能算到這種程度。
“異族與皇后通過氣,想讓皇后生下皇子,立爲太子。如此,新皇一旦登基,便不會如先帝那般屠殺自己的族人,他們遲早復興有望。”雪狐繼續說道。
這一想法,顯然與藺長冬的計劃有出入。
猶記得藺長冬提起皇帝時,臉上佈滿陰戾,儼然恨不得將皇帝殺之而後快。
即便皇后真生下了太子,那太子畢竟也有皇帝一半血脈。
視皇帝爲仇家的藺長冬,又豈會同意這等荒唐事?
“這兩派如今仍不是一路人?”她問。
“當然不是。”雪狐搖頭。
想當年,異族盤踞於南疆邊境,鐵蹄連年踏入驪國疆土,即便最驍勇善戰的將士也無法抵擋,卻不料如此蠻橫的勢力,最後敗在了小小兩冊古籍上……
雪狐便是古籍,古籍便是雪狐。
在他看來,這樁事還有另一種見解——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異族作惡太多,燒殺搶掠了那麼多年,天君不會放任其繼續猖獗,定會加以懲治。
旁人皆道他與那惡婆娘,是異族覆滅的罪魁禍首,事實上,他二人,不,二書,不也只是天君手中的兩顆棋子?
秦雨纓聞言稍稍放下心來,不是便好,如此她便不必急於對付那藺長冬……
想不到時至如今,異族仍有內亂、仍分派系,這般看來,所謂復興有望簡直就是玩笑之詞。
不過,他們倒的確做了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譬如,將陸長鳴這個三王爺也拉下了水……
“皇后與陸長鳴之間,究竟有什麼貓膩?”她又問。
雪狐似是被問得有些煩了:“明日你就知道了。”
“明日?”秦雨纓不解。
“明日,那薛貴妃會請你去宮中赴宴。”雪狐補充了一句。
秦雨纓這纔想起,先前藺長冬也說過,薛貴妃會請她入宮,只是那是好幾日前的事了,被唐詠詩這麼一鬧,她險些將宴會全然拋之了腦後……
除夕,宮中自然是要設宴的。
按理說,下帖子請她入宮,是皇后或太后的事,如今這兩人都已被她得罪得一乾二淨,故而纔會換成薛貴妃。
否則,她恐怕要被從宴會帖中除名了。
入了夜,雨瑞叩門送來了幾身衣裳:“王妃娘娘,這些是霓裳閣的人方纔送到府裡來的,說是王爺前陣子訂下的。”
秦雨纓“哦”了一聲——此事她怎麼不知?
雨瑞抿脣一笑,接而道:“這些定是王爺他親自爲您挑選的,您不如先試上一試,瞧瞧王爺他眼光如何。”
秦雨纓看了看那些衣裳,從做工到樣式皆極爲講究,不止瞧着好看,且還十分禦寒,連雪披、抹額這些都一應俱全。
衣裙是淺藍底的,繡有層層銀色雲紋,並不十分耀眼,卻很經得起細看,搭上玄色雪披,儼然一身大家閨秀的裝扮。
秦雨纓平日裡並不注重這些,不過身爲女子,自是就對好看之物頗爲青睞。
待她換上衣裙、披上雪披,雨瑞雙目一亮,由衷嘆道:“娘娘,這一身真是再襯您不過!”
秦雨纓本就膚白,尤其在七王府養了這麼一段時日,面色更顯白淨,穿了這一身淺藍,更顯膚白如玉,在輕輕晃動的燭光下,眉眼清麗如江南煙雨,頗有些令人移不開視線。
她認真打量了幾眼銅鏡中的自己,不得不說,陸泓琛還是極有眼光的,揹着她訂下的這身衣裳,不管尺寸還是樣式都再合適不過。
“還是王妃娘娘白淨,那秦少爺雖與你長得相像,膚色卻正好相反,不管冬日還是夏日都一直沒見白過……”雨瑞道。
若非眉眼極爲好看,秦少爺只怕就泯然衆人了。
說起秦瀚森,秦雨纓一怔,她已許久沒聽到過這個仲弟的消息了。
雨瑞見她神色微愣,連忙止住了話頭。
本是無心的一句,卻不經意勾起了王妃娘娘的思親,未免說得太不應該……
“他有多久沒往府裡寫過信了?”秦雨纓思忖着問。
“也就幾日而已,還不足半月呢,說不定……說不定是南疆那頭公務太多,秦少爺一時忙不過來,所以才忘了。”雨瑞答。
秦雨纓蹙了蹙眉,不是她多想,而是秦瀚森當初答應過她,每隔十日便往京城寄上一封信,一來,可以說說那抑制疫情的藥物是否有進展,若遇到什麼瓶頸,說不定她能幫得上忙,二來也是報個平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