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了一會兒,幾個御林軍面面相覷地停了手。
“搜出什麼來了?”薛貴妃冷聲問。
“這……”爲首一人忍不住結巴起來。
皇后娘娘分明說,那毒藥就在七王爺袖中,可那袖中分明什麼都沒有,難不成……娘娘她記錯了?
“是誰給你們的膽子,居然敢在本宮面前如此無禮?”薛貴妃見那人吞吞吐吐,愈發怒了。
她哪會看不出,這是有人想陷害陸泓琛?
“回貴妃娘娘的話,”那領頭的御林軍硬起頭皮解釋,“太醫院的李御醫,在七王爺離開後發覺抽屜中有一味名爲消魂散的毒藥不見了蹤影,疑爲七王爺所拿,所以才叫在下過來搜查……”
“無憑無據,單憑御醫的一句話,就敢搜七王爺的身?”薛貴妃柳眉一蹙。
她性子雖溫和,但再溫和的人也是有脾氣的。
李御醫那人,她是知道的,聽聞當初是皇后推薦其進太醫院當差的……故而,此事定與皇后脫不了干係。
居然想借刀殺人,借她之手除去七王爺?
簡直做夢!
“不知七王爺可有攜帶什麼外物?”忽有人問道。
那是個一直未曾說話的御林軍,先前低垂着頭,默不作聲,此刻視線投到了一旁的幾個包裹上。
包裹是陸泓琛帶進宮的,裡頭除了珠釵就是香粉。
皇后打算以此爲幌子讓他接近薛貴妃,而事實上,這對陸泓琛來說並不是個幌子,他此番入宮,的確是受了秦雨纓的囑託,要將這些東西交到薛貴妃手中。
“不知這包裹裝的是何物,可否打開,讓在下瞧瞧?”那御林軍問。
陸泓琛沒有拒絕。
他的神色一直平平無奇,彷彿眼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與他毫無關係的鬧劇。
一雙深邃的眼眸,看着那御林軍無端端有點後背發涼。
那人硬起頭皮:“如此,在下就斗膽冒昧了……”
說着,伸手一一打開了包裹,搜查之下,裡頭也並無那所謂的消魂散。
“說不定……說不定毒藥就混在這香粉中,需請太醫院的御醫過來仔細檢驗一番才知。”那御林軍賊心不死道。
“對對對,那毒藥本就是粉末,粉末摻在粉末中,又如何看得出來?”很快就有人附和。
“你們……”薛貴妃已是氣極。
陸泓琛略略擡手:“貴妃娘娘不必動怒,幾位御林軍只是在履行職責。”
言下之意,讓他們去請太醫便是。
“可是七王爺……”薛貴妃不免有些着急。
連她都看出來了,這些人是故意要害陸泓琛,陸泓琛自己怎麼一點也不心存提防?
wωw ●TTKдN ●¢ 〇
萬一那御醫也存心栽贓嫁禍,想偷偷摸摸弄點什麼摻在香粉裡,那事情還說得清嗎?
“貴妃娘娘不必擔心。”陸泓琛依舊是惜字如金。
他語氣平淡,看向那幾名御林軍的眼神略帶嘲諷,薛貴妃怎麼也不覺得,這樣的一個人,會輕易被人糊弄過去……
她心道陸泓琛定是早已有了打算,故而未再說什麼,點點頭沒有阻攔。
幾個御林軍很快就將御醫請了過來,來的是那李洪李御醫,此人平日裡只替皇后一人診脈,對別的妃嬪素來不甚搭理,明眼人皆知他是皇后安插在太醫院的心腹。
李洪恭恭敬敬行了禮,不動聲色與那些御林軍交換了一番眼色,伸手就要拔開那幾瓶香粉的瓶塞。
卻不料,一直未動聲色的陸泓琛,忽而側目吩咐:“來人,給李御醫搜身。”
薛貴妃立刻會意,吩咐幾名宮人上前。
李洪動作一滯,回過頭滿臉堆笑:“七王爺這是何意?”
“本王難道說得不夠清楚?”陸泓琛的語氣不容回絕,“李御醫剛從太醫院過來,若手中沾染了成分不明的藥粉,查驗時不慎混入了這香粉中,本王豈不是要白白被冤枉?”
“這……”李洪眼神一陣閃爍,忍不住哆哆嗦嗦後退了一步。
薛貴妃立刻就瞧出了不對:“抓住此人!”
幾個宮人立刻上前,將李洪死死按在了地上。
“貴妃娘娘,我可是宮中的御醫,你……你這是要幹什麼?”李洪氣急敗壞掙扎起來。
“七王爺還是王爺呢,方纔不是也被搜了身嗎?你一個小小御醫何來這麼大架子!”薛貴妃呵斥。
一個老太監上前,上上下下搜查起來,很快就在李洪懷中搜出了一包藥粉。
見狀,李洪面色慘白,卻還是死鴨子嘴硬地狡辯:“這……這是何物,在下……在下怎麼從未見過?”
“大膽,企圖謀害貴妃娘娘,我看你是活膩了!”那老太監大喝一聲,轉目朝宮人道,“小宋子,將他看好了,小鄧子,你去乾坤殿請皇上。”
此事事關重大,當然須得由皇上親自定奪。“冤枉啊……”李洪滿口喊冤,“這包藥粉定是被人栽贓的!說不定……說不定那栽贓我的,就是七王爺!”
“血口噴人,七王爺從始至終未碰過你,搜你身的分明是老奴,老奴是貴妃娘娘跟前的人,你難道想說是貴妃娘娘誣陷的你?”老太監怒問。
“這……”李洪急得滿頭大汗,怎麼也編不下去了。
那藥粉的確是他帶來的,爲的就是在搜查七王爺的包裹時,偷偷將其混入其中,可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下,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一旁的幾個御林軍,更是暗暗心驚。
也不知皇后娘娘交給七王爺的那包毒藥,究竟去了何處,怎會憑空消失。
還有,七王爺來薛貴妃寢宮之前,皇后娘娘分明吩咐太監,往那包裹中偷偷塞了不少藥粉,此時,居然連那些也通通不見了蹤影……
難不成,這七王爺後腦勺長了眼睛?
幾人只覺腳底一陣陣冒寒氣,後背的冷汗幾乎要將衣物濡溼。
沒想到這接二連三的算計,竟未動得了七王爺分毫,此人城府之深,簡直令人不得不防!
若非那李御醫倒黴擔了罪責,此刻背上謀害貴妃罪名的,恐怕便是他們了……
皇帝很快就被請了過來,得知事情的經過,立刻下令,將那李洪押入了慎刑司嚴加審問。
其實即便不審問,皇帝心裡也是清楚的,除卻皇后,後宮之中沒人做得出這等膽大妄爲的事……
離開之前,陸泓琛又去見了皇后一面。
這一次,皇后臉上再無那看似端莊溫良的假笑,一雙細長鳳眸中,殺意已是呼之欲出:“陸泓琛,你居然敢算計本宮?”
陸泓琛淡色的薄脣微彎:“皇嫂的人先動手,本王不過以禮回敬,談不上算計。”
“好啊!”皇后銀牙緊咬,“看來你是徹底不顧那秦雨纓的性命了?”
若當真擔憂秦雨纓,何至於把事情捅到如此地步?
如今所有人都曉得,那企圖謀害薛貴妃的人,是她安插在太醫院中的心腹,叫她如何洗得脫罪名?
也就是皇帝有所顧忌,暫且還不敢動她,否則她定是一死。
好……既然陸泓琛想要她死,那她就讓秦雨纓和那牧家一起陪葬!
“本王怎會不顧雨纓?倒是皇嫂你,應該好好擔心你自己。”陸泓琛聞言眸光微沉。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要挾。
尤其,皇后拿來要挾他的,竟是他心愛之人的性命……
被他冷然的視線一掃,皇后忍不住有些發顫:“你……你這話是何意?”
“不知皇嫂是否聽說過,民間有一種鳥,名叫子規。”陸泓琛問。
“子……子規?”皇后滿腹狐疑,不知他究竟在賣什麼關子。
“此鳥生性自私,常將蛋產在其它鳥雀的窩中,讓別的母鳥爲它養育後代。不知爲何,它的後代總能比其它鳥雀的後代孵化得更快,幼鳥還未睜眼,就已懂得趁‘養母’不備,將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兄弟姊妹’一隻只往樹下擠……到最後,一窩往往只剩下它一隻,而那‘養母’即便有所察覺,也因母性所趨不得不將它撫養長大……”陸泓琛娓娓道來,彷彿在說一個與此事毫無關係的故事。
這話,旁人聽了或許會一頭霧水,落在皇后耳中,卻格外令她膽戰心驚。
“你……你說什麼,本宮怎麼一點也不明白……”她佯裝不解,難看的臉色卻早已出賣了心緒。
“聽聞皇嫂乃董家小妾之女,生母早早過世,從小被正妻垂憐,養在了膝下。”陸泓琛道出皇后的身世。
“是……是又如何?”皇后強壓心頭的慌亂,冷冷反問。
“你五歲時,董家主母流產了一個男嬰,你九歲時,董家主母生下一個女兒,那本是董家嫡長女,卻不幸因病早夭……從此,董家主母腹中再無所出。”陸泓琛接而道。
皇后的手不由自主發起了顫:“陸泓琛,你……”
“本王還未說完,”陸泓琛打斷她的話,“那生你的小妾究竟是何身份,誰也不知,據說曾是個青樓女子,可惜如今人已死,無從考證……”
皇后心猛地緊縮,忍不住站起了身:“那又如何?你休想拿此事要挾本宮!”
“問得好,”陸泓琛微微頷首,“本王當然不會要挾你,不過你若繼續熱衷於調查牧家的來歷,本王也可爲你編造一個異族後代的身份……依照本朝律例,有異族血脈者,斬立決,與異族通婚者,斬立決,知情不報者,斬立決……這三條,足以要雨纓的性命,也足以要你的性命,只是本王會拼死保護雨纓,卻不知皇兄會否拼死保護你?”
說到最後,陸泓琛已是一字一頓。
皇后手中的把柄,無非是那本牧家戶籍。
可她卻忘了,若追根溯源,她自己同樣來歷不明……
如今皇帝獨寵薛貴妃,且後者還懷了身孕,她這個當皇后的失了寵,在宮中早已是人盡皆知的舊聞。
想必今日之事一出,皇帝更是對她殺心驟起……
思及此,皇后只覺眼前天翻地覆,一時間彷彿有千斤重的巨石傾倒下來,壓在她胸口,壓得她怎也喘不過氣……
所謂的位高權重,不過是在獨木樁上搭建的一座高樓,看似美輪美奐、繁華光鮮,實則,拿小錘輕輕一敲,便會轟然倒塌,摔成萬千塵土……
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麼是永恆的,站得越高,就越怕自己摔落時的模樣太慘。
皇后深知在這場較量中,自己壓根就輸不起。
正如陸泓琛所說,那秦雨纓的身後還有他這個七王爺,他會拼盡全力護她周全,而自己呢,一旦出事,偌大的董家爲了保全自身,定會毫不猶豫將她當成棄子……
對此,皇帝只怕是求之不得吧?
據她所知,皇帝早有廢后的念頭,只不過念在董家位高權重、董老太爺乃三朝元老的份上,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思及此,皇后雙手不由自主捏成了拳,指節一陣陣發白。
“不知皇嫂是否已考慮清楚了?”陸泓琛淡淡發問。
“久聞七王爺才智過人,本宮先前一直不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皇后皮笑肉不笑地說着,仔細聽,聽得出咬牙切齒的意味。
陸泓琛深邃的瞳仁微縮:“皇嫂謬讚,本王才學平庸,並無任何過人之處。可若有人膽敢欺壓到雨纓頭上,本王不介意將那人碎屍萬段。”
“好一個碎屍萬段!”皇后咬牙切齒,心中已是怒極,偏偏卻又無計可施。
一旦將牧家戶籍之事公之於衆,陸泓琛定會如方纔所言,給她也扣上一項異族血脈的罪名……
此事非同小可,最終定是由皇帝判決,而皇帝只恨不得立即將那賤人薛兆鳳捧上後位,抓住如此大的把柄,既可廢后,又可趁機將整個董家拔除,可謂一舉兩得,到時哪還會聽她辯駁?
不行,絕不能讓薛兆鳳那個賤人生下皇子,取代自己坐上皇后之位!
再者說,自己乃堂堂一國之母,而那秦雨纓不過區區一個七王妃,她有何資格讓自己爲她陪葬?
皇后狠狠剜了陸泓琛一眼:“今日之事,就此作罷!莫要忘了,你與本宮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本宮若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與秦雨纓也逃不過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