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不及多想,輕輕答:“不會。這,原本就是我欠了你的。欠下的,自然得還。便是日後,你要拆散我和他,我們也不怕。他活我活,他死我死,總是在一處。”
沐昕,你的窮途,亦是我的末路。無論日後有再大的風雨,無論碧落黃泉,我們永不分離。
“他活你活,他死你死,總是在一處。”慕容瑜慢慢咀嚼着這句話,忽而輕笑,“可若是……非生非死呢?”
我恍若受了極大的驚嚇,雙手從男子的衣襟滑下,不覺後退,望向他的目光如望豺狼虎豹般驚怵。
非生非死……我怎麼忘了,眼前這個男子是個可怕的惡魔,最喜歡讓人生不如死。慕容瑜,他想對我做什麼?或是,他想對沐昕做什麼?
見我那般反應,慕容瑜微微蹙眉,“墨遲……”
我兀自對他一笑,水眸瑩光,慘烈如懸崖上飄零的花,“你若傷他分毫,我必恨你一世。便是他日黃泉之下,也不復見。”
“你……”慕容瑜哽住,眸子既驚且惱,可到底拿我沒有辦法。
我回頭望一眼揮劍殺敵的白衣男子,悽然一笑,對慕容瑜道:“皇上,我今日勸沐昕救你,並非要你日後感念今日恩情,饒他性命。我只是想還你相救之情罷了。如若我們三人有幸回去,我只求你,禍不及滿門。還有就是,你在下旨殺沐昕時,也請一劍結果我。我和他,生不能相守,死定要相隨。”
慕容瑜別過臉去,冷聲一字字吐出:“朕若是不答應呢?你要與他生死相隨,那又將朕置於何地?你不是答應了要與朕一生不棄的麼?墨遲,方纔生死關頭,你都不肯棄朕,如今竟要爲了一個南宮澈拋棄與朕的約定麼?”
我愣了一下,歉然地望着眼前這個熟悉中帶點陌生的男子,似不堪禁受他如此熾熱的目光,垂眸輕聲道:“可是皇上,我與皇上之間的約定,與我跟沐昕的感情是不能相提並論的。這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感情。我原先答應不離棄皇上,乃是出於信義,皇上於我有救
命之恩,危難之際,我自然不能棄你而去。可我要與沐昕生死相隨,卻是……卻是出於情之所至。歲月靜好,莫過於兩情相悅。我愛他,若上天眷顧,今生有幸與他廝守,自是我幸。倘若上天不見憐,便是我命。這塵世於我,便再無一絲可眷戀。”
“你……”慕容瑜氣惱地看着我,再說不出話來。
此時一縷熟悉的杜若香氣入鼻,是南宮澈折回了我的身邊,他一把拉起我,“遲兒,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我點點頭,眸光下意識掃向四周,只見地上橫躺着不少屍體,鮮血染紅了地面,可見方纔戰況有多慘烈。我連忙打量男子周身,見他雖一臉汗水,身上卻並無傷痕,這才略略寬心,“那些犬戎人可傷着你沒有?”
南宮澈溫柔淺笑,望着我只搖搖頭,“沒有,那些人對我尚算手下留情。不過他們此刻已撤回去搬救兵,若不早些撤離,只怕一會兒大隊伍來臨,便誰也走不成了。”
我曉得情況危急,忙回頭道:“皇上,咱們快走罷。”
不想慕容瑜卻躲開我的手,自顧起身,無甚表情道:“走自然是要走的。可就一匹馬,如何駝得三人?朕有傷在身,自然騎馬先走,你二人再想法子逃生去罷。從此,便誰也不欠誰的了。”
我睜大雙目,不敢相信慕容瑜竟說出這般沒心沒肝的話來,“慕容瑜,你……”
他卻不再看我,手中馬鞭指着南宮澈,傲慢道:“南宮澈,你過來,朕有幾句話要單獨與你說。”
南宮澈毫不遲疑就要上前,卻被我一把扯住,我擋在他身前,沒好氣地瞪着慕容瑜,“爲何要單獨與他說,有什麼話是我不能聽的?”
男子挑了挑眉,望着南宮澈,似笑非笑道:“你確定要讓她聽?”
“沐昕。”我喊,眼底滿是擔心。我不能確定慕容瑜會對他說些什麼,但如若是方纔那樣的話,我寧可不讓他聽。我和他已歷經這許多艱辛,幾番生死沉浮,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我實在不願讓這份感情再蒙
上任何一點陰霾。
南宮澈安撫地拍拍我的腦袋,“遲兒,沒事的。男人間的事情,就讓我們用男人的方式來解決。你不要參與,好麼?”
他話語雖說得溫和,可語氣卻是不容辯駁的堅決,我自然不好太駁他的意。於是默默退開到一旁的樹樁上托腮坐着,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不遠處的那兩人。
沒多久,他們便說完了,竟比我意想的要快許多。
“沐昕……”
我看着那笑容溫雅的男子步伐穩健朝我走來,神色如常,未見一分異樣,心下稍寬,起身迎上去。
南宮澈亦朝我淺淺笑着,星眸明淨,長臂一伸,擁我入懷。
慕容瑜站在遠處靜靜望着我們,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是什麼情緒。此刻他含指吹了聲口哨,那馬立時飛奔到身前,只見他翻身上馬,動作利索得渾然不似身負重傷的人,執了繮繩,臨走時還居高臨下地笑了笑:“南宮澈,但願你不後悔今日的抉擇。墨遲,朕走了,你好生保重。駕——”
說完,竟真的策馬獨自走了,留我和南宮澈站在原地。
我氣憤地望着他離去的方向,狠狠跺腳,“什麼好生保重?這個慕容瑜,自顧自地騎馬走了,還跟我說什麼‘好生保重’?這就是一頭徹頭徹尾的白眼狼,沐昕,你說是不是?”
回頭,卻瞧見身旁的南宮澈若有所思的臉。
我忙放柔聲音,“沐昕,你怎麼了?”
南宮澈回過神來,笑着搖頭,目光仍望着慕容瑜離去的方向,“沒什麼。”
我不由心頭揪起,緊聲問:“可是慕容瑜與你說了什麼不好的話?”
見我緊張兮兮的模樣,南宮澈忍俊不禁地笑了,“傻丫頭,什麼都沒有。”
我見他笑了,遂“哦”了一聲,沒再多想,忍不住朝着慕容瑜離去的方向瞅一眼,低聲罵:“這個慕容瑜,也忒沒良心了些。”
男子摟過我,溫柔地撫着我的腦袋,嘆氣道:“遲兒,你不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