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沒從謫塵指的震懾中醒過來。
那種面對高速而來,要取自己性命的磅礴力量而生出的弱小顫抖無助一直在心頭繚繞。
他們身爲天神,已經很久沒有嚐到這種滋味,縱使再怎麼強大的對手,還是有一拼之力的。
而且天神之間廝殺,即使身亡也很快能重生,甚至用一些秘法能加快這個過程。
天神壽命悠長,根本不差這麼一點兒時間。
所以天神都是自己報仇,不必代勞。
可這一次,他們面對謫塵指時,卻生出了絕望與恐懼,因爲死在謫塵指下是永遠消失。
活得越久越是怕死,這是無法改變的天性。
面對謫塵指,他們有死亡的恐懼,無法避免的顫抖,身子軟綿綿的與尋常人無異。
待兩人飄飄消失,衆人才長舒一口氣。
三十幾道聲音同時響起,動靜極大。
他們嚇了一跳,扭頭看向同伴,都露出尷尬神色,看得到對方眼中的恐懼。
“太猖狂了吧?”一箇中年沉聲道:“不過是練成了謫塵指而已!”
“就是就是!”人們紛紛應和,緩解自己的尷尬。
罵一罵冷非與程瑤衣,才能表明自己的無畏,掩飾自己的恐懼與懦弱。
“唉……”有人搖頭:“謫塵指啊!”
“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謫塵指便是懸在他們頭頂的寶劍,隨時會落下來,這種滋味很不好受。
頭頂的那座大山好不容易搬去,這又出來一個,簡直就是老天開的玩笑!
胡染塵死後,他們都興奮異常,覺得自己徹底得到了解脫,從此之後再也無所畏懼。
可好日子剛來,馬上便要消失,沒了胡染塵,又來了冷非!
他們埋怨惱怒卻又無可奈何。
“罷了,誰讓他有謫塵指呢!”有人嘆息道:“還是少惹他爲妙,又是個狠辣傢伙!”
衆人慢慢點頭。
雖然冷非處處手下留情,可殺起尋無傷來,還是毫不猶豫,痛快無比。
那種把天神的命不當回事兒的感覺他們深深感受到了。
他先前的種種留情,不是心軟,而只是手段,而剛柔並濟,示之以弱,然後再示之以威。
剛柔相濟的情形下,是要讓他們既畏懼,又沒辦法鼓起魚死網破的決心。
他們先前在尋無傷的鼓動下,確實想要直接滅掉他,可現在發現,這個想法極可笑。
誰也不知道他還有多少指,能出多少指。
在這般情形下,誰動誰就是一個死,徹底死去沒有機會重生。
先前一直轉世重生時,他們還會有厭倦感,覺得無聊,漫長的生命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把對世界的所有熱情與喜歡都消磨殆盡,變得麻木無聊寂寞,可現在面臨生死,他們忽然涌出了對生命的熱愛,對世間的留戀來。
他們不想死,所以寧肯縮起頭來,不跟冷非做對,也不想去觸這個黴頭!
“罷了,惹不起,走罷!”
不停的有人感慨搖頭,然後飄身離開。
一個個高手離開,最終只剩下了屈寧。
屈寧來到尋無傷所在深坑旁邊,俯視着一動不動的他,如果不是感覺不到生機,他會以爲尋無傷沒死,只是被定住了穴道。
他想了想,忽然一閃到了尋無傷身邊,站在深坑下,忽然一種恐懼與渺小感。
這深坑好像無盡的深淵,站在下面,竟然有看不到天空之感,好像自己被深埋到了地下。
他忙甩甩頭,告訴自己這是幻覺。
可偏偏這種感覺強烈無比,縱使他拼命警告自己是幻覺,還是沒辦法驅除。
他深吸一口氣,摒棄各種雜念,來到尋無傷身邊,探手按上手腕。
手腕如玉石般堅硬而溫潤,體溫猶存。
可內力探進去,卻是一片死寂與虛無,毫無生機,感受不到身體情形,已經徹底是一具屍首了。
而奇怪的是,這具屍首栩栩如生,肉身不壞。
他不由的想到一個傳言。
據說死在謫塵指下,肉身不朽,經歷千萬年也不會毀壞,變成一座雕像。
這些不朽的肉身好像在告誡世人,不要招惹謫塵指。
他嘆一口氣,搖搖頭。
他明白尋無傷的想法,以爲冷非不敢一下招惹上諸多宗門,所以不敢殺人。
可沒想到冷非狠辣無情,說下手便下手。
這算是尋無傷失算,結果便付出了自己性命,這個代價也太大了。
而且他知道,尋無傷死也是白死。
驚神宮絕對不會因此而報復冷非,替他報仇,尋無傷的仇恐怕永遠無法報了。
想到這裡,他莫名的生出兔死狐悲的悲涼。
換成自己也是一樣,自己被冷非所殺,落華宮也不會替他報仇卻找冷非。
他拍拍尋無傷的肩膀,感受着堅硬,飄身飛起,卻發現艱難無比。
這裡原本便是無靈之地,可飛上深坑卻不該如此艱難,他好像在飛越一座無底深淵,怎麼也看不到天空。
待他筋疲力盡時才勉強飛上坑,站到坑邊,他長舒一口氣,渾身輕鬆。
心悸也跟着涌上來。
這謫塵指還有自己不知道的恐懼威力,還是不沾爲妙,無論如何要說服宗內。
他輕輕一推。
頓時泥土紛揚,把這深坑填上,把尋無傷埋起來,再怎麼說也是天神,總不能死無葬身之地。
冷非與程瑤衣飄出天淨山,然後一閃身,回到了謫塵闕內的護魂殿外。
“沒想到你有這般手段。”程瑤衣上下打量他。
自己還真是小瞧了冷非,不僅武功高絕,悟性過人,行事手段也是超卓。
換成自己,絕對做不到這個地步,剛柔相濟,反而讓人心裡發毛。
他先前的留情之舉,與之後的毫不猶豫滅殺尋無傷,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若是一上來,便直接滅掉尋無傷與屈寧,恐怕周圍的高手們還不覺得如何,反而氣憤,同仇敵愾。
可先前的留情,好像仁慈,後面的雲淡風輕,卻是狠辣,更顯得狠辣,讓人心裡泛寒。
這般行事手段,她只能讚歎,自嘆弗如。
冷非笑了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手段,我剛開始是準備手下留情的,免得逼迫太甚。”
程瑤衣斜睨着他。
冷非笑道:“可惜他們不領情,畏威不畏德,只能下狠手了。”
程瑤衣依舊一幅斜睨神色。
冷非搖搖頭:“好罷,確實早給他們一點兒厲害瞧瞧。”
怎樣更有衝擊力,對他而言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