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上野觀柳看到了那個緩緩踏出塵霧的身影。
他倒吸一口涼氣，並且覺得身上的肌肉緊繃，指尖發麻。彷彿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了一下，就連血液的流速都微微遲滯了。
那似乎……不是人類。
迎面走過來的身影……比剛纔的李真還要稍微高大一些。他的確穿着被斬得破破爛爛的作戰服，然而那張面孔——
額頭有角。
兩支一指多長的、深黑色的、帶有螺旋紋的修長細角，桀驁地向斜後方伸展着。
而他的雙瞳是橘黃色的。中間細長的瞳孔帶着危險冰冷的意味微微收縮，像是在做野獸撲獵之前的陰險審視。
他在微微咧着嘴，在微笑。只是露出的並非人類那樣細密平整的牙齒，而是一枚又一枚密密麻麻的、尖利的犬牙。鮮紅的舌頭捲過齒尖，自面孔上流淌而下的鮮血被悉數舔舐乾淨。
這笑容恐怖而猙獰。
雖然他的面貌並未發生太大改變，然而這三個明顯非人的顯著特徵卻使這張面孔具有了另外一種讓人心驚膽寒的氣息，那是某種……
混雜着威嚴與恐懼的氣息。
上野觀柳握在樹枝上的左手緊了緊，試圖擺脫那種令他指尖發麻的緊張情緒。然而心底卻有些微的恐懼與慌亂滋生。他一向自詡平靜如水的心境在這一刻發生了變化，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潛意識在無聲吶喊——
離開它！
該死！他在心中暗暗喝罵一聲。
隨後看到烈焰與電光那在具軀體上衝天而起，一整片林區都被映得光輝燦爛。
李真眨了一下眼。
上野觀柳也看到他眨了一下眼。
於是他認爲這是一個好機會。他要抓住這個時機拔刀突斬。這將是傾盡全力的一擊，賭上他所有的運氣與力量。
然而下一刻，原地只剩下一片火焰的幻影——不，那不是幻影。是殘留在視網膜之上的影像。
隨後光與焰包裹了他。身體在一瞬間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巨大力道，周圍的空氣發出一波又一波的呼嘯爆鳴。水分一次又一次地凝聚爲微小的水滴、在兩人身邊聚集，又被高溫的烈焰迅速驅散，只剩延綿不絕的轟然爆響——
嘭嘭嘭嘭嘭！！
音錐將周圍的塵埃土石樹木枝幹狂暴盪開，彷彿有一枚炸彈在兩人的立足點被引爆，四周的一切物體都呈輻射狀飛濺而出，便是連略微粗大的樹幹都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聲，向着更外的方向傾倒。
而後纔是下一波澎湃的氣浪轟然爆響，往四面八方席捲而去！
這是因爲，李真在眨眼之後的剎那之間便將上野觀柳緊擁在了懷裡。
像情人之間那樣面對面、緊緊的擁抱。
那位真理之門的聖徒的下巴被他牢牢壓在自己的肩頭，身軀則被強而有力的左臂緊緊箍住、幾乎聽得到骨骼碎裂的聲響。
而後李真的右拳，在一秒鐘之內往他的後心轟擊三十三次。
每一擊都飽含無比強烈剛猛的力道，那種力道一次又一次將對方的動作壓制回去，令他只能被動地承受那足以裂石開碑的打擊，直到——
嘭！鮮紅的血漿與肉末像果醬一樣爆發開來，鐵拳砸穿了對方的軀體，直擊在李真自己的胸膛。
而直到這時候，上野觀柳手中的樹枝才切進李真的腰間。
然後伴隨着其上升騰的烈焰與“咔吧”一聲脆響……
折斷了。
擊打聲靜止下來。李真微微低頭、抽出自己的手，任由上野觀柳的身軀軟軟滑落在地。
而後他皺了皺眉，伸出細長的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那裡殘留着對方的血與肉。
又聽到一聲微弱的喘息。
的確是喘息——那個心臟已經被爆成一團血漿的、行走之聖徒的喘息。
上野觀柳仰面朝天，瞪大眼睛看着李真，微微擡起左手。掌心殘留着尚未完全燒焦的一截樹枝。而他像從前握劍一樣握着它，無力地揚了一下，再微微一抖，將它插回腰間。只是這個動作似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力量——焦枯的樹枝沒有插進刀鞘之中，而是滑落於地。
“振血。殘心。居合道。”李真微微俯身，湊近了看他，“這一點我還是瞭解的。只是我很好奇……心沒了，你怎麼還不死？”
對方無力地張張嘴，像是一尾離了水的魚。
“戰鬥到最後一刻麼……”李真咧嘴，露出尖銳的牙齒，細長的瞳孔微縮，“不過既然你們用清清來要挾我……那麼我也很難像欽佩一個真正的武者一樣欽佩你。在我眼裡這只是垂死
掙扎罷了。但在此之前……我得弄清楚你的秘密。”
於是他伸出一隻手，在上野觀柳左胸那個可怕的孔洞裡攪了攪，又一扯。
一片鮮血淋漓的肌肉被他扯了下來。
他看着對方的眼睛，將那血肉送進嘴裡緩緩咀嚼，鮮豔的汁水順着嘴角流淌。
“我會慢慢搞清楚你的能力究竟是怎麼回事。至於你……”李真站起身往四周看了看，“雖說這裡不是櫻花林，不過做埋骨之地也不錯。”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又將視線投向遠方。兩個人剛纔的戰鬥極其激烈，但時間並不長。檢視廳指揮部的人發現了這邊的異常，似乎分了一些人過來查看。幾盞探照燈在向這邊照射，一些細小的身影正從遠處的矮山頂上跳下來。
上野觀柳是真理之門的人……
檢視廳應該不清楚。那麼就不能留在這同那些人對質——事情只會越來越混亂。
他又轉頭去看岩漿湖——剛纔無瑕分心，現在才發現那裡的炮火已經停歇了。
而北川晴明……
李真一愣，仰頭向天空之上看去。
一個人影懸停在自己頭上四五米的高度，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不知她用空氣做了什麼手腳，奔襲而來的那些人竟沒有發現她的存在。而在她身邊還有一個東西——被包裹在厚重的冰層裡，發出微弱的橘黃色光線。
她看到自己了。
但李真笑了笑。
或者說另外某些意志的影響，讓他微微笑了笑。
他仰頭說道：“看了多久了？”
但迴應他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話：“爲什麼殺他。”
北川沒有因爲他的容貌而感到驚異。於是李真微微眯起眼：“你……知道我的事情？那麼你又知不知道，他是真理之門的人？”
北川晴明背月。李真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夠聽得出她的語氣：“你是不是李真？或者……你已經是類種了？”
“哈……”李真低沉地笑了起來。心中有某種情緒在發酵。鮮血與火焰的味道令他微微興奮，似乎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想要破體而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嘶聲道，“你們兩個……竟然都敢用於清清來要挾我。那麼現在你看到了這樣的我……是不是覺得，我爲了那個東西——”
他指了指北川身邊，被厚重冰層所包裹的“卵”。
“爲了那個東西……要先殺他，再殺你？或者說你覺得在我與他之間……他纔是更可以被信任的那一個？”
北川晴明略一猶豫，輕聲道：“如果你還是李真，我可以聽你的解釋。”
李真笑了笑。橘黃色的眸子詭異地翻轉一下。但黑白相間的眼球一閃而過，細長的瞳仁再次出現。
卵的光芒微微閃爍。
李真看了它一眼。
北川感受到他的目光，於是那卵被清風托起，升至更高處。
“回答我。”她說道。
“嗯……”李真的身體微微顫抖，臉頰爬上細小的鱗片。然而……那是純黑色的鱗片。
“我要那東西。”他嘶聲道，“那東西在我的手上……我可以吃……不……我可以用來換……於……清清……”
“你要吃什麼？！”北川晴明高聲厲喝。
李真沒有回答她，而是往身邊看了一眼。
上野觀柳消失不見了。
他猛地擡頭，猙獰之色顯露無疑：“你弄走了他？！你敢——弄走他？！！”
“你敢弄走他！！！”
猛烈的咆哮聲響徹原野。身週一大片灰燼轟然散去，洶涌澎湃的氣浪吹得散落的樹枝與火焰紛然亂舞，而李真仰天長嘯，上身原本就已破爛不堪的作戰服在剎那間化爲細小的碎屑。
下一刻，他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你問我，還能不能飛！”
“哈哈哈哈……你猜猜看，我能不能——”
“飛！！”
隨着這一聲厲喝，他的後背陡然爆出兩片血霧。血霧之中，濃重的黑色光團乍現，而後迅速伸展擴張，最終化爲——
兩片純黑色的碩大羽翼！
“把它給我！！”
身影拔地而起、扶搖直上。李真徹底褪去體表一切的束縛，密實的黑色鱗甲包裹了每一寸裸露的肌膚，而後挾着呼嘯的烈風，猛擊向北川晴明！
出埃及同學來了個五萬賞……兩個掌門了啊哈哈哈。
第三更的4000字預計在11點5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