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兀朮拿二奸臣當豬羊祭過了旗,正同衆將在牛皮帳中吃酒,小番來報道:“元帥哈鐵龍送‘鐵滑車’至營。”兀朮遂傳令,叫他帶領本部軍兵,在西南方上埋伏,哈元帥得令而去!
次日,兀朮自引大隊人馬,來至山前搦戰。嶽元帥調撥各將緊守要路,多設擂木炮石。張奎專管戰陣兒郎,鄭懷單管鳴金士卒,高寵掌着三軍司令的大旗。自己坐馬提槍,只帶馬前張保、馬後王橫兩個下山,來與兀朮交兵。只見金陣內旗門開處,兀朮出馬,叫聲:“岳飛!如今天下山東、山西、湖廣、江西皆屬大金所管。爾君臣兵不過數萬,今被某家困住此山,量爾糧草不足,如釜中之魚。何不將康王獻出,歸順某家,不失封王之位!你意下如何?”嶽元帥大喝道:“兀朮,你等不識人倫,囚天子於沙漠,追吾主於湖廣。本帥兵雖少而將勇,若不殺盡爾等,誓不回師!”大吼一聲,走馬上前,舉槍便刺。兀朮大怒,提起金雀斧,大戰有十數個回合。那四面八方的番兵,吶喊連天,俱來搶牛頭山。當有衆將各路敵住;嶽元帥記掛有高宗在山,恐驚了駕,勾開斧,虛晃一槍,轉馬回山去了。那張奎見元帥回山,即使鳴金收軍。
不道那高寵想道:“元帥與兀朮交戰,沒有幾個回合,爲何即便回山?必是這個兀朮武藝高強,待我去試試,看是如何?”便對張奎道:“張哥,代我把這旗掌一掌。”張奎拿旗在手,高寵上馬掄槍,往旁邊下山來。兀朮正衝上山來,劈頭撞見。高寵劈面一槍,兀朮擡斧招架。誰知槍重,招架不住,把頭一低,被高寵把槍一拎,發斷冠墜,嚇得兀朮魂不附體,回馬就走。高寵大喝一聲,隨後趕來,撞進番營。這一杆碗口粗的槍,帶挑帶打,那些番兵番將,人亡馬倒,死者不計其數。
那高寵殺得高興,進東營,出西營,如入無人之境,直殺得番兵叫苦連天,悲聲震地。看看殺到下午,一馬衝出番營,正要回山,望見西南角高處上有座番營,高寵想道:“此處必是屯糧之所。常言道:糧乃兵家之性命。我不如就便去放把火,燒他娘個乾淨,絕了他的命根,豈不爲美。”便拍馬掄槍,來到番營,挺着槍衝將進去!小番慌忙報知哈元帥,哈鐵龍吩咐快把“鐵滑車”推出去。衆番兵得令,一片聲響,把“鐵滑車”推來。高寵見了說道:“這是什麼東西?”就把槍一挑,將一輛“鐵滑車”挑過頭去。後邊接連着推來,高寵一連挑了十一輛。到得第十二輛,高寵又是一槍,誰知坐下那匹馬力盡筋疲,口吐鮮血,蹲將下來,把高寵掀翻在地,早被“鐵滑車”碾得稀扁了。後人有詩吊之曰:
爲國捐軀赴戰場,丹心可並日爭光。
鐵車末破身先喪,只恨將軍馬不良。
卻說哈鐵龍拿了屍首,來見兀朮道:“這個南蠻連挑十一輛‘鐵滑車’,真是楚霸王重生,好生厲害!”兀朮吩咐哈元帥再去整備“鐵滑車”。叫小番在營門口立一高竿,將高寵屍首吊起。此時嶽爺正同衆將在山前打聽高寵下落,忽見番營門首,吊起一個屍首來。楊再興遠遠望見,叫聲:“不好了!”就拍馬衝下山去。那岳飛此時也不能禁止,忙令張國祥、史應德、張保、王橫四人飛步下山,再命史進、牛皋、王貴、張憲速去救應。衆將得令,一齊下山。
且說楊再興一馬跑至營前,有小番上來擋路,被他把槍一掃一揮,那些小番好象西瓜般的滾去。直至高竿前,拔出劍來只一劍,將繩割斷。那屍首墜下地來,楊再興抱住一看,大叫一聲,翻身跌落馬下。那些番兵見了,正待上前拿捉,卻得張憲等四員馬將、張保等四員步將一齊趕來,殺退番兵。史應德、張國祥前後護持,王橫扶牛皋上了馬,張保將高寵屍首馱在背上,轉身就走。又有幾個平章曉得了,領着番兵追來,被史進、牛皋二人回馬大殺一陣,錘打槍挑,傷了許多人馬,番兵不敢追趕。衆將一齊上了牛頭山。那兀朮得報,領人馬飛風趕來,這裡已經上山了。兀朮只得回馬轉去,自忖:“這些南蠻,有這等大膽,又果然義氣,反傷了某家兩員將官,殺了許多兵卒。”只得叫小番收拾殺傷屍首,緊守營門,不表。
再說衆將將牛皋救得上山,楊再興大哭不止,連暈幾次。人人淚落,個個心傷。高宗傳下聖旨:“高將軍爲國亡身,將朕衣冠包裹屍首,權埋在此,等太平時送回安葬。”。嶽元帥又命牛皋住在楊再興帳中,早晚勸他不要過於苦楚。牛皋領令,自此就在楊再興帳中同住,不提。岳飛看無人時,嘆息一聲,想道:“那高寵論武藝怕是天下沒有第二個了,只是忠勇可嘉,卻過於自大,我今日和金軍決戰實際是爲了看個虛實,他竟不等命令就拼死殺入。看來金軍圍山真的有六七十萬兵力,若想破圍還需各路將帥一起努力。”。
紹興五年九月 安徽張俊軍營
楊存中看見張俊今日十分得意,也湊過來討好道:“大帥真是慧眼識人呀,那老兵去了半年,竟帶回了數百箱珠犀香藥不說,還得了數千匹駿馬,獲利幾十倍。現在各軍打仗都缺馬,今後唯有我們軍容獨壯。這五十萬錢花的太值了。”張俊大笑道:“世事如賭局,你要敢下本纔有成就,那老軍和我告了假,答應半年後再爲我出海一次,這次我給他五百萬錢;另外聖上今日被困牛頭山,岳飛帶三萬人護駕被金兵圍住。你要趕緊帶兵十萬去救援,這可是救駕之功,錯過就沒有了。”楊存中拱手遵命。
冷豔山前
李俊富商打扮,和新結義的弟兄捲毛虎倪雲帶着商隊正在回寨的路上,伴當笑道:“李頭領這一番給山寨掙了怕有五年的用度。”李俊笑道:“還結識了我這倪雲兄弟,可恨那張橫、張順總說我不務正業一心撈錢,我這趟讓他們瞧瞧什麼是正經事。”,忽然前面跑來一匹馬,馬上一十歲小丫頭正是阮小七之女阮桂英,再看後面一匹馬正在追來,馬上卻是花榮之子花逢春。阮桂英先到了李俊馬前,叫道:“李伯父好!,我爹爹和你回來了嗎?”李俊不由一怔,但他何等聰明之人,立刻瞧科幾分,笑道:“都這麼大了還離不開爹爹?”。後面花逢春趕到,下馬問安後在桂英身手殺雞抹脖般使眼色。李俊笑道:“你爹爹在泉州搬貨呢,要回來也是下月了。他讓我給桂英帶來幾件好玩的東西,你猜猜是什麼?”桂英半信半疑,帶哭腔道:“我不要他什麼好玩的,我要爹爹,李伯父求你告訴我,爹爹是不是出事了?”李俊見後面花逢春臉色低沉猜到了七八分,心中不由一酸,連忙上前安慰桂英……
紹興五年九月 牛頭山金營
卻說兀朮一日在帳中呆坐思想,忽然把案一拍,叫聲:“好厲害!”軍師忙問:“狼主,有何事厲害?”兀朮道:“某家在這裡想前日被高寵一槍,險些喪了性命,有本事連挑我十一輛‘鐵滑車’,豈不厲害!”軍師道:“任他厲害,也做了個扁人。臣今已想有一計捉拿岳飛,不知狼主要活的,還是要死的?”
兀朮聽了此言,不覺心中不然起來,臉色一變,說道:“軍師,你在那裡說夢話麼?前日某家要拿他兩個小卒來當福禮,你說:‘若能拿得他的人來,久已搶了牛頭山了。’兩個小卒尚不能拿他,今日怎麼說出這等大話來,豈不是做夢?”哈迷蚩笑道:“凡事不可執一而論!就算目下要上山去拿小卒,實是煩難。要拿岳飛,臣卻有一計。任那岳飛有通天本事,生死俱在吾手中。”兀朮忙問:“軍師,有何奇計拿得岳飛?”。
哈迷蚩不慌不忙,伸兩個指頭,說出這個計來:“他山上把守得鐵桶一般,我兵如何得上去?故此拿他不得一個小卒。臣今打聽得岳飛侍母最孝。他的母親姚氏並家小,現今已經搬回湯陰。目下我們在此相持,他顧不上提防。我今出其不意,悄悄的引兵去,將他的家屬拿來。那時叫他知道,不怕他不來投降,豈不是活的?若要死的,將他一門盡行送往本國,他必然憂苦而死!豈不是生死出在我手中?王爺當聽說過三國曹操扣住徐庶之母,徐庶無奈連夜來降的故事。”兀朮聞言大喜,隨差元帥薛禮花豹同牙將張兆奴領兵五千,扮作勤王樣子,暗暗渡過黃河,星夜前往湯陰,不許傷他家口,要一個個活捉回話。薛禮花豹領令,悄悄起身,望湯陰而來。
河南湯陰
自從僞齊被廢,劉麟開封自盡,河南局面穩定許多,岳飛家眷也都搬回了這裡。嶽府中,已收拾得十分齊整,家中有一二百口吃用。大公子岳雲,轉眼年已長成十五歲,出落得一表人材,威風凜凜。太太先前也曾請個飽學先生教他讀書,無奈這岳雲本是個不世出之人,天資聰敏,先生提了一句,他倒曉得了十句,差不多先生反被學生難倒了,只得見了大夫人說:“小子才疏學淺,做不得他的業師,只好另請高才。”辭別去了。一連請了幾個都是如此,所以無人敢就此館。岳雲獨自一個在書房中,將嶽爺的課程細細翻閱,那些兵書戰策件件熟諳。他原是將門之子,膂力過人,終日使槍弄棍。叫家將置了一副齊整盔甲,家中自有弓箭槍馬,常常帶了家將,到郊外打圍取樂。有時同了家將到教場中,看劉都院操兵。太太愛如珍寶,李夫人也禁他不得。
忽一日天氣炎熱,瞞了兩位夫人,帶了兩個家將,私自騎馬出門,向城外河邊柳陰深處去頑耍了一會。不道天上忽然雲興霧起,雷電交加,家將叫聲:“公子,大雨來了,那裡去躲一躲纔好!”四下一望,並無人家,那雨又傾盆的下將起來。公子無奈,只得把馬加上一鞭,冒雨走了一二里,方見一座古廟。四個人趕到一看,卻是個坍頹冷廟。忙忙的到殿上,公子下了馬,拴在柱上。幸虧得俱是單衣,渾身溼透,各去脫下來,搭在破欄於上晾着。仰着頭看那天上的雨越下越大了,兩個家將呆呆的望着。
那岳雲就去拜臺上坐下,不一會,身子覺得睏倦,就倒在拜臺上矇矓的睡去。忽聽得後邊喊殺之聲,岳雲暗想:“這荒郊野外,那裡有此聲?”隨即起身走到後邊一看,原來是一片大空地。上邊設着公案,坐着一位將軍,生得青臉紅須,十分威武;兩邊站立着一二十個將吏,看下邊二人舞錘。岳雲就挨身近前觀看,但看那兩個將官,果然使得好錘。但見:
前後進退,齊脅平腰。按定左顧右盼,盤頭護頂防身。落地金光滾地打,漫天閃電蓋天靈。搜山勢,兩輪皓月;煎海法,趕月追星。童子抱心分進退,金錢落地看高低。花一團,祥雲瑞彩;錦一簇,紋理縱橫。轉折俯仰,舞動三十六路小結構;高低上下,使開七十二變大翻身。真個是:凜凜飛霜遮白雪,颼颼急雨灑寒冰。
岳雲看到好處,止不住失聲喝彩:“果然使得好錘!真個是人間少有,天上無雙!”贊聲未絕,那位青臉將軍喝聲:“誰人在此窺探,與我拿來!”岳雲聽見,便慌忙上前一揖,稟道:“晚生非別,乃岳飛之子,名喚岳雲,迴避雨至此。因見錘法高妙,不覺失口,驚動將軍,望乞恕罪!”那將軍道:“原來你是岳飛之子!也罷,你既愛武藝,我就將這錘法傳你何如?”岳雲道:“若蒙教訓,感德不忘!”那位將軍就叫一聲:“雷將軍,可將雙錘傳與岳雲,使他日後建功立業。”那位將軍應了一聲走下來,將一對銀錘前三、後四、左五、有六,教岳雲照式也舞一回。岳雲一霎時覺道前時會的一般。正使得高興,只聽得耳跟前叫道:“天晴了,公子快回城去罷!”
岳雲猛然驚醒,開眼看時,身子卻在拜臺上睡着,原來是一個大夢。家將道:“雨已止了,趁早回城去罷!”岳雲立起身來,將神廚帳幔揭起一看,但見上邊坐着一位神道,青臉紅須,牌位上寫着“敕封東平王睢陽張公之位”。旁邊塑着兩位將官,一邊寫着“雷萬春將軍位”,一邊寫着“南霽雲將軍位”,恰與夢中所見的一般。岳雲便向神前拜了兩拜,暗暗許下願心:“將來修整廟宇,重塑金身。”拜罷下來,將溼衣交家將一總收拾。赤身下殿上馬,出了廟門,飛馬迴轉城中,進了帥府,自到書房中去。
卻說岳雲次日即命家將打造兩柄銀錘。家將領命,叫匠人打了一對三十斤重的。岳雲嫌輕,重教打造,直換到八十二斤方纔稱手。天天私自習練。又對李夫人說曾許下東平王廟的心願,向母親要了一二百兩銀子,叫家將去把廟宇法身收拾得齊齊整整。光陰易過,不覺又是一年過了,岳雲已是十六歲。那日在後堂參見太太請安,太太道:“岳雲:“你這樣長成了,一些世事都不曉得。你父親象你這樣年紀,不知幹了多少事業!那劉都爺幾次差人來問候,你也不去謝謝。”岳雲道:“太太不叫孫兒去,孫兒怎敢專主?待孫兒今日就去便了。”遂辭了太太,到他母親房中來,與母親說知。帶了四個家將,出門上馬前行,心下暗想:“我正要去問都爺,我的父親在那裡,我好去幫他。”
主僕五人進了城,到得轅門,與旗牌說知。旗牌進去稟知,劉都爺吩咐請進相見。公子直進後堂參拜,劉光世雙手扶起命坐。岳雲告過了坐,然後坐下。用茶已畢,公子道:“奉祖母之命,特來請老大人的金安。”劉爺道:“多謝老太太!公子回府,與我多拜上太太,說我另日再來問候。”公子道:“不敢!晚任請問老大人,家父近日在於何處?”都爺想道:“嶽太太曾囑咐不要對他說知,不知何故?”就隨口答道:“自從進京,並無信來,不知差往那裡出征,又不知隨駕在京。且待得了實信,再來報知。”公子遂謝了都爺,告辭出來。劉爺說:“恕不送了。”叫家丁:“送了公子出去。”公子道聲:“不敢。”出了後堂,一直來到儀門首,聽得家將說:“這面鼓破了,也該換一面。你家老爺怎這樣做人家!”門上人道:“你不曉得,這是你家老爺在牛頭山保駕,差牛將軍來催糧,牛將軍是個性急的人,恐誤了限期,將鞭來擊鼓,被他打破。我家大老爺不肯換,要留此故跡,使人曉得你家老爺赤心爲國的意思。”
兩個正說之間,岳雲聽得明白,只做不知。出了儀門,家將接着,上馬出城,一路回府。到了門首,下馬進來,見太太覆命。太太便問:“都爺沒甚話說麼?”岳雲道:“不要說起,倒被他埋怨了一場,說:‘你爹爹在牛頭山保駕,與兀朮交兵;你爲何不去幫助,反在家中快樂?’”太太道:“胡說,快到書房中去!”太太喝退了岳雲,便對李夫人道:“劉都爺不該對孫兒說知便好。他今得知此信,須要防他私自逃去。”夫人道:“媳婦領命,提防他便了。”當日過了。
忽然家將來報,說一女孩在門口有急事要見岳家家人,岳母命人喚入,李夫人也陪坐在後堂,見遠遠一年輕美貌的女子手提短槍來了,見岳母在,便把槍交給門口家人,進來參拜畢,大大方方的說:“嶽奶奶,嶽伯母好,小女子關玲,奉冷豔山燕青寨主之命,來告知貴府,嶽元帥在牛頭山抗金,那金兀朮打了壞主意,派出五千番兵來捉貴府家屬,離此大約半日就到!是戰是避,請速拿主意。”一句話衆人皆驚,衆家人正在七張八嘴,沒做理會處,只見岳雲走將進來,叫聲:“太太、母親,不要驚慌!既然番兵只有三五千人馬,怕他怎的?待孫兒出去殺他個盡絕。”太太道:“孫兒不知世事,你這等小小年紀,如何說出這樣大話來!”岳雲道:“且看,若是孫兒殺不過他,再與太太逃走未遲。”,關玲也道:“嶽公子既然去,小女子也會武藝,煩請借匹戰馬。”岳雲心中納悶你無戰馬如何來得?也顧不上問,就連忙披了衣甲,提了雙錘,帶了一百多名家將,和關玲都坐上戰馬,出了帥府門,一路迎來。
欲知這一場廝殺如何,我等後文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