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高宗喝了皇甫端的藥,當晚便清爽許多,心中十分高興。那高宗本是好養生之人,做康王時也騎的好馬,開的硬弓,又知皇甫端是梁山之人,十分好奇,命人傳皇甫端,和他諮詢養身之道,又漸漸談到梁山之事。原來皇甫端奉公孫勝之命,特來趁診治之機把梁山原委告知高宗。高宗聽得大略,已經十分感慨道:“這等事卻乃是先皇之過也,梁山這許多英雄豪傑,若能爲國出力,哪裡來得靖康之難?朕又何至於落到今日?不但不用,反而把這多英雄好漢逼上綠林,還要大軍征剿耗盡國家軍力。怪道嶽元帥一直主張招安綠林英雄抗金。”,又問道梁山主將,皇甫端一一說了,高宗道:“別人還好,如先生你,如郝思文將軍,那林沖可十分無禮,海鹽縣見到朕竟不理睬。”,皇甫端笑道:“林將軍和郝思文不一樣,和小民也不一樣。他本是朝廷八十萬禁軍教頭,他上司高俅僅僅踢得一手好球,餘外一無所長卻做了大宋太尉,正是林教頭上司;他兒子高衙內光天化日調戲林教頭妻子,林教頭一忍再忍,高俅竟把他騙入白虎節堂,用朝廷王法做圈套,把林教頭刺配滄州;如此還不罷休,一再派殺手追殺,林教頭這才一怒殺了高俅爪牙落草梁山。只被奸臣害的家破人亡,有國難投。他豈能無一點怨氣?可是他爲了保住陛下逃脫,六十高齡大戰那金兀朮,回城爲保海鹽軍民自刎而亡。陛下說他是忠是奸?”,高宗聽了,不禁淚下道:“不聽先生說,寡人真在夢中,那張邦昌倒是整日笑容滿面,曲意奉承,竟對寡人下如此毒手!若不是他妻子蔣氏有良心,我等君臣此刻只怕押到金國燕都了;爲君者若是不分奸邪忠良,真真是亡了國也不冤枉。先生放心,只要這一番寡人回得了都城,定然爲梁山好漢正名。”,謝過了皇甫端,讓他下去休息。高宗差人立刻把李綱召來,君臣一直談到深夜……
次日晨李綱奏道:“乞於靈官殿左首,搭起一臺,效當年漢高祖築臺拜將之事,拜封元帥並衆將官,好使他表率三軍,捨身爲國。”,高宗准奏,遂令軍士監督搭臺。次日高宗出宮,衆將迎駕上臺,傳旨:“封岳飛爲武昌開國公少保統屬文武兵部尚書都督大元帥。”,三軍歡呼,岳飛謝恩畢。正要加封牛皋等一班衆將,不道高宗一時頭暈,傳旨:“候朕病痊,再行封賞。”,衆將跪送回宮。從此岳飛又被人呼嶽少保。岳飛回營,請皇甫端過來問聖上病情,皇甫端又趁無人時告訴岳飛林沖未死之事,岳飛歡喜非常,也遵林沖的願望,不曾告訴衆將。
到了次日,元帥升帳,衆將參謁已畢,站立兩旁聽令。元帥道:“三軍未發,糧草先行;目今交兵之際,糧草要緊。但山下有金兵阻路,如何出得他的營盤?那一位大膽,敢領本帥之令前往相州催糧?”,話聲未絕,牛皋上前道:“末將敢去!”元帥道:“你的本事,怎能出得番營去?”,牛皋道:“元帥何得長他人志氣!諒這些毛賊,怕他怎的?小將若出不得番營,願納下這顆首級。”,元帥道:“既如此,有令箭一枝,文書一封,限你四日四夜到相州,如今山上軍糧無多,數千人馬撐不得幾日,你擔子不輕,小心前去!”,牛皋得令,將文書揣在懷中,把這令箭插在飛魚袋內,上馬提鐗,營中挑了三百騎兵,都是敢死勇士,徑直衝下山來。
正叫做:
壯士一身已許國,此行那計吉和兇?
卻說牛皋帶隊衝到金兵營前,大叫一聲:“金狗快些讓路!好等老爺去催糧。”,就舞動雙鐗,帶軍踹進營來,逢人便打。此時金營立營未穩,衆番兵見他來得兇,慌忙報知裡面金將道:“山上有個黑炭團殺進營來了!”,衆金將大怒,各拿了兵器上馬來迎。剛剛碰着牛皋,被牛皋一連七八鐗,衆金將招架不住,往斜刺裡敗走。卻被牛皋人馬衝出後營,到相州去了!你問如何這般容易衝過,原來宗弼得報有數百人衝營,說道:“小隊闖營必是求救搬糧,我正要讓他各路援軍過來一一殲滅!放他過去,不必追擊。”,故此放過牛皋隊,再次整頓營盤。一面只管差人去催趲各位王兄王弟,日夜兼程速到牛頭山來,圍住他君臣。
且說岳元帥這日升帳,忽有探軍來報:“山下有一枝番兵下寨。”,不多時,探子又來報:“又有一枝番兵下寨。”,一連報了四五次。元帥想:“牛皋雖已踹出番營,那糧草怎能上得山來?若要全軍突圍,又如何帶得聖駕?”,心下十分愁悶。
再說牛皋踹破番營,未損失一兵一卒,帶三百人晝夜兼行,到了相州,一直到了節度使轅門下馬,大聲叫道:“快些通報!”就把那鐗在鼓上撲通的一下,把那鼓竟打破了!傳宣進內稟知,劉都院傳令牛皋進見。牛皋來至大堂跪下道:“都爺快看文書!快看文書!”,劉光世看了文書道:“牛皋差了!限你四日,如今只才三日半,如何這般性急?且到耳房便飯。”,牛皋道:“飯是自然要吃的,但糧草是要緊的,明早就要起身的嚇!”,劉爺道:“這是朝廷大事,豈敢遲延?”傳令準備糧草。至二更時分,俱已端正,一面點兵三千護送。劉爺一夜不曾睡着。剛剛天亮,牛皋早已上堂來見都爺催促。劉爺道:“軍糧俱已整備,有道表章,煩你帶去。外有書一封,候你家元帥的。”,牛皋收了表章書信,叩頭辭別,上馬便行。這日正行之間,忽然大雨下來,要尋個地方躲雨。望見前面有一帶紅牆,必然是個廟宇,忙忙催動糧車。趕到紅牆邊一望,不是廟宇,卻是一座王殿。牛皋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命衆軍士把糧車推進殿內躲雨。
卻說這殿乃是汝南王鄭恩之後鄭懷的賜第。那鄭懷生得身長丈二,使一條酒杯口粗的鐵棍,力大無比,善於步戰。當時有家將進內報說:‘不知何處軍馬,推着許多糧車,在殿上喧譁糟蹋,特來報知。”,鄭懷道:“那有這樣事!先王御賜的地方,那個敢來糟蹋!”,便提了大棍走到殿前,大喝道:“何處野賊,敢來這裡討野火吃?”,牛皋見來得兇,只道是搶糧的,不問情由,舉鐗就打,鄭懷掄棍招架。不上四五個回合,被鄭懷攔開鐗,只一把,把牛皋擒祝走進裡邊廳上,叫家人綁了,推至面前,喝道:“你是何方草寇,敢來糟蹋王殿?”,牛皋大喝道:“該死的狗囚!你眼又不瞎,不見糧車上的旗號麼?我叫牛皋,奉嶽元帥將令,催糧上牛頭山保駕。在此躲雨,你敢拿了我,可不該凌遲剮罪?”,鄭懷道:“原來是牛將軍,你也該早說個明白。”,慌忙來解了綁,扶牛皋中間坐了,請罪道:“小弟乃汝南王鄭恩後裔,名喚鄭懷。久慕將軍大名,今日願拜將軍爲兄,同上牛頭山保駕立功,未知允否?”,牛皋道:“我本是不肯的,見你本事也好,還有些情重的,且收你爲弟罷。只是肚中飢了,且收拾些酒飯來我吃了,好同你去。”,鄭懷道:“這個自然。”,就同牛皋對天結拜爲弟兄。吩咐家人整備酒飯,殺了兩頭牛,擡出十來壇酒,到殿上犒賞三軍。鄭懷一面收拾行李,吃完酒飯,就同了牛皋起身。
說話的,那牛皋來時是連夜走的,故此來得快。此時回去有了糧車,須要晝行夜住,那能說道就到。這日行至一座山邊,忽聽得一棒鑼聲,擁出五六百嘍羅。爲首一員少年,身騎自馬,手提銀槍,白袍銀甲,頭戴銀盔,口中大叫:“會事的留下糧車,放你過去!”,牛皋大怒,方欲出馬,鄭懷道:“不勞哥哥動手,待小弟去拿這廝來。”提棍上前便打,那英雄掄槍就刺。大戰三十多合,不分勝負。牛皋暗想:“我與鄭懷戰不上四五合,被他拿了。他兩個戰了三十多合,尚無勝敗,好個對手!”就拍馬上前,叫道:“你們且住手!我有話說。”,鄭懷架住了槍道:“住着!俺哥哥有話講,講了再戰。”,那將收了槍道:“你有何話,快快說來。”,牛皋道:“俺非別人,乃嶽元帥的好友牛皋。我看你年紀雖小,武藝倒好。目今用人之際,何不歸順朝廷,改邪歸正,豈不勝如在這裡做強盜?”,那將聽了道:“原來是牛將軍,何不早說!”遂棄槍下馬道:“將軍若不見棄,願拜爲兄,同往嶽元帥麾下效用。”,牛皋道:“這纔是個好漢!但不知你姓甚名誰?”那將道:“小弟乃東正王之後,姓張名奎,因見朝廷奸臣亂國,故爾不願爲官,在此落草。”,牛皋道:“既如此,軍糧緊急,速即收拾同行。”,張奎就請牛、鄭二人上山,結爲兄弟。一面整備酒席,一面收拾糧草合兵同行。
又一日,來到一個地方,軍士報說:“前面有四五千人馬,扎住營盤,不知是何處兵馬?特來報知。”牛皋吩咐也扎住了營頭,差人探聽。不一時軍士來報:“有一將在營前,聲聲要老爺送糧草。”牛皋大怒,同了鄭懷、張奎出營。看那後生生得身長八尺,頭戴金盔,身穿金甲,坐下青鬃馬,手提一杆鏨金虎頭槍,見了牛皋便喝道:“你可就是牛皋麼?”牛皋道:“老爺便是!你是什麼人?敢來阻我糧草?”,那人道:“你休要問我,我只與你戰三百合,就放你過去。”,鄭懷大怒,舉棍向前便打,那將架開棍,一連幾槍,殺得鄭懷渾身是汗,氣喘吁吁。張奎把銀槍一擺,上來助陣,兩個戰那將戰了二十餘合。牛皋見二人漸漸招架不住,舉雙鐗也上來助戰。
三個戰一個,還不是那將的對手。正在慌忙,那將托地把馬一拎,跳出圈子外,叫聲:“且歇!”。三人收住了兵器,只是氣喘。這時那將背後轉出一匹馬,馬上正是楊再興。楊再興指着那將笑道:“此將非別,乃開平王之後,姓高名寵。是我師兄,一直在紅桃山落草。目下聽見小弟說朝廷被困牛頭山,奉母命前來保駕,剛纔不教我出來,說特來獻獻武藝。”,牛皋大喜,叫聲:“好兄弟!你既有這般本事,就作我哥哥也好,何不早說!”,當時就與高寵、楊再興並了隊伍,在營中結爲兄弟,用了酒飯。高寵、楊再興就在前頭開路,牛皋同鄭懷、張奎押後,催兵前進,望牛頭山進發。
且說粘罕大兵已到,宗弼接着,將追擊康王之事說了一遍。兀朮道:“如今康王同嶽南蠻在山上,我軍只分兵困住此山,絕了他的糧響,怕不餓死?”,遂分撥衆狼主,四方八處扎住大營。六七十萬大兵,已經團團圍住牛頭山,真個水泄不通。岳飛聞報,好不心焦!
且說牛皋等在路上非止一日,已到牛頭山。高寵望見番營已經連絡十餘里,便向牛皋道:“小弟在前衝開營盤,兄長等保住糧草,一齊殺入。”牛皋便叫鄭懷、張奎左右輔翼,自己管住中軍軍糧,楊再興押後。但見高寵一馬當先,大叫:“高將軍來踹營了!”,拍馬挺槍,衝入番營。牛皋等萬餘將士見他如此,個個奮勇沖天,不顧生死踹營而來!
各位,須知上次牛皋三百人闖營成功,那是宗弼故意放走,並不曾十分阻擋。如今牛皋雖然身邊添了許多兵將,但番營幾十萬大軍也是列陣已畢,哪能容他輕易上山?欲知這一番闖營可能成功?我等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