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岳飛接到兵部貶職命令,和大營交接完畢。等出了寨門,便和牛皋、張顯、湯懷、王貴四人加鞭拍馬,急急而行。路上牛皋道:“到了此外還怕他怎的。都無官一身輕了,要如此忙忙急急的走?”岳飛道:“兄弟,你有所不知,這一帶乃是金寇遊騎,山林盜匪來往之所,我等就這幾人,再遇意外之虞,豈不悔之晚矣?”衆人齊聲道:“大哥說得不差,我們快走的是!”一路說,一路行,不多時,早已金烏西墜,玉兔東昇。衆人乘着月色,走了將有二十餘里遠近,忽聽得後面馬嘶人喊,追風般趕來。岳飛道:“何如?後面必定是不是好事。”王貴道:“欺人太甚,奪了官還要命不成?我們不要躲了,等他來,索性叫他做個斷根絕命罷!”‘’牛皋大叫道:“衆哥哥們不要慌,我們都轉去,殺進建康城去,先把奸臣殺了,奪了鳥位,嶽大哥就做了皇帝,我們四個都做了大將軍,豈不是好?還要受他們什麼鳥氣!”。
岳飛大怒,喝道:“胡說!你敢是瘋了麼?快閉了嘴!”牛皋呶着嘴道:“就不開口,等他們兵馬趕來時,手也不要動,伸長了頸脖子,等他砍了就是。”湯懷道:“牛兄弟,你忙做什麼?我們且勒住了馬,停一停,不要走,看他們來時,文來文對,武來武擋。終不然,難道怕了他麼?”,正說間,只見施全一騎馬如飛般跑來,大叫道:“嶽兄慢行,宗元帥來了!”
岳飛道:“原來是恩師趕來,不知何故?”不多時,只見宗爺引了從人趕來。衆兄弟連忙下馬,迎上馬前,跪拜於地。宗爺連忙下馬,雙手扶起。岳飛道:“門生等蒙恩師救命之恩,一直未能報答,今日被朝廷貶職爲民,故此無顏面辭。不知恩師趕來有何吩咐?”宗爺道:“賢契們不必介懷,若能休致,老夫倒得個安閒自在。”遂問家將:“此處可有什麼所在?借他一宿。”家將稟道:“前去不下半里,乃是諫議李大老爺的花園,可以借宿得。”宗爺聽說,便同衆人上馬前行。
不多路,已到花園,園公出來跪接。宗大老爺同小弟兄等一齊下馬,進入園中,到花廳坐下,就問園公道:“我們都是空腹,此地可有所在備辦酒餚麼?”園公稟道:“此去一里多路就是有名的大市鎮,隨你要買什麼東西,也有廚司替人整備。”宗爺就命親隨帶了銀兩,速到鎮上去購辦酒餚,就帶個廚司來整備。一面叫人擡過卷箱來,交與岳飛,說道:“老夫無甚物件,只有一口寶劍贈與賢契,以表老夫薄意。”岳飛正上陣少一口合用寶劍,不覺大喜,叩頭謝了。宗爺又教岳飛抽劍觀看,岳飛就立起身來,接劍在手,左手拿定,右手把劍鋒抽出才三四寸,覺得寒氣逼人。宗澤笑道:“賢契認得此劍否?”,岳飛道:“學生意下卻疑是此劍,但說來又恐不是,倘若錯了,恩師幸勿見笑。”,宗澤笑道:“但說無妨。”,衆弟兄也不免好奇,一個個豎起耳朵聽着。
當下岳飛道:“當初曾聽得先師說:‘凡劍之利者,水斷蛟龍,陸斬犀象。有龍泉、太阿、白虹、紫電、莫邪、干將、魚腸、巨闕諸名,俱有出處。’此劍出鞘即有寒氣侵人。乃是春秋之時,楚王欲霸諸侯,聞得韓國七裡山中有個歐陽冶善,善能鑄劍,遂命使宣召進朝。這歐陽冶善來到朝中,朝見已畢,楚王道:‘孤家召你到此,非爲別事,要命你鑄造二劍。’冶善道:‘不知大王要造何劍?’楚王道:‘要造雌雄二劍,俱要能飛起殺人,你可會造麼?’歐陽冶善心下一想:‘楚王乃橫暴之君,若不允他,必不肯饒我。’遂奏道:‘劍是會造,恐大王等不得。’楚王道:‘卻是爲何?’歐陽冶善道:‘要造此劍,須得三載工夫,方能成就。’楚王道:‘孤家就限你三年便了。’隨踢了金帛綵緞。冶善謝恩出朝,回到家中,與妻子說知其事,將金帛留在家中,自去山中鑄劍。卻另外又造了一口,共是三口。到了三年,果然造就,回家與妻子說道:‘我今前往楚國獻劍。楚王有了此劍,恐我又造與別人,必然要殺我,以斷後患。今我想來,總是一死,不如將雄劍留埋此地,只將那二劍送去。其劍不能飛起,必然殺吾。你若聞知凶信,切莫悲啼。待你腹中之孕十月滿足,生下女兒,只就罷了。倘若生下男來,你好中撫養他成人,將雄劍交付與他,好叫他代父報仇,我自在陰空護佑。’說罷分別,來至楚國。楚王聽得冶善前來獻劍,遂領文武大臣到校場試劍。果然不能飛起,空等了二年。楚王一時大怒,把冶善殺了。冶善的妻子在家得知了閃信,果然不敢悲啼。守至十月,產下一子,用心撫養。到了七歲,送在學堂攻書。一日,同那館中學生爭鬧,那學生罵他是無父之種。他就哭轉家巾,與娘討父。那婦人看見兒子要父,不覺痛哭起來,就與兒子說知前事。無父兒要討劍看,其母只得掘開泥土,取出此劍。無父兒就把劍揹着,拜謝了母親養育之恩,要往楚國與父報仇。其母道:‘我幾年紀尚小,如何去得?’自家懊悔說得早了,以致如此,遂自縊而死。那無父兒把房屋燒燬,火葬其母,獨自背了此劍,行到七裡山下,不認得路途,日夜啼哭。哭到第三日,眼中流出血來,忽見山上走下一個道人來,問道:‘你這孩子,爲何眼中流血?’無父兒將要報仇之話訴說一遍。那道人道:‘你這小小年紀,如何報得仇來?那楚王前遮後擁,你怎能近他?不如代你一往,但是要向你取件東西。’無父兒道:‘就要我的頭,也是情願的!”道人道:‘正要你的頭。’無父兒聽了,便跪下道:‘若報得父仇,情願奉獻!’就對道人拜了幾拜,起來自刎。道人把頭取了,將劍佩了,前往楚國,在午門之外大笑三聲、大哭三聲。軍士報進朝中,楚王差官出來查問。道人說:‘笑三聲者,笑世人不識我寶;哭三聲者,哭空負此寶不遇識者。我乃是送長生不老丹的。’軍士回奏楚王。楚王道:‘宣他進來。’道人進入朝中,取出孩子頭來。楚王一見便道:‘此乃人頭,何爲長生不老丹?’道人說:‘可取油鍋兩隻,把頭放下去。油滾一刻,此頭愈覺脣紅齒白;煎至二刻,口眼皆動;若煎三刻,拿起來供在桌上,能知滿朝文武姓名,都叫出來;煎到四刻,人頭上長出荷葉,開出花來;五刻工夫,結成蓮房;六刻結成蓮子,吃了一顆,壽可活一百二十歲。’楚王途命左右取出兩隻油鍋,命道人照他行之。果然六刻工夫,結成蓮子。滿朝文武無不喝采。道人遂請大王來摘取長生不老丹。楚王下殿來取,不防道人拔出劍來,一劍將楚王之頭砍落於油鍋之內。衆臣見了,來捉道人,道人亦自刎其首於鍋內。衆臣連忙撈起來,三個一樣的光頭,不知那一個是楚王的?只得用繩穿了,一齊下棺而葬。古言楚有‘三頭墓’即此之謂。此劍名曰‘湛盧’,唐朝薛仁貴曾得之,如今不知何故落於恩師之手?亦未知是此劍否?”。
宗澤笑道:“賢契果真博古,此劍埋沒數世,今日方遇其主。請賢契收起!他日定當爲國家之棟樑。”岳飛道:“恩師如此厚贈,岳飛豈能當得起。”,宗爺笑道:“賢契今後飛黃騰達,權高位重,老夫未必覺得你當得起此劍;賢契今後出生入死,爲國殺敵,如何當不起此劍?老夫得此劍時已經年近六旬,難提當年之勇,此劍跟着老夫入土,其不辜負?願賢契等不可因一時不遇便荒疏了武藝兵法,誤了終身大事。臨老空嘆白頭。”衆人聽了一齊拜謝受教。齊聲應道:“大老爺這般教訓,門生等敢不努力!”說未了,酒筵已備就送來,擺了共六席。衆人告過坐,一齊坐定。自有從人伏侍斟酒,共談時事,並講論些兵法。
席間宗爺開言道:“賢契近日青龍山用八百新軍破金軍數萬。真堪爲大將之才,但老夫看你似乎特別喜歡與敵野戰,那些行兵佈陣之法,也曾溫習否?”岳飛道:“按圖佈陣,乃是固執之法,亦不必深究。”宗爺聽了這句話,心上覺得不然,便道:“據你這等說,古人這些兵書陣法都不必用了?”岳飛道:“排了陣,然後交戰,此乃兵家之常,但不可執死不變。古時與今時不同,戰場有廣、狹、險、易,豈可用一定的陣圖?夫用兵大要,須要出奇,使那敵人不能測度我之虛實,方可取勝。倘然賊人倉卒而來,或四面圍困,那時怎得工夫排布了陣勢,再與他廝殺麼?所謂運用之妙,全在一心也。”。宗澤連連點頭讚歎。
那王貴、牛皋是坐在下席。他二人奔走這一日,直到此處肚中正在飢餓,見了這些酒餚,也不聽他們談天說地,好似渴龍見水,如狼似虎的吃個精光,宗澤對岳飛道:“賢契,你這一去,老夫有話叮囑。”,岳飛道:“恩師有話,岳飛定然謹記在心。”,宗爺道:“爲將者,不怕死不怕苦是也,但僅僅如此還是不足,不僅要吃料得到的苦,料不到的苦也要吃。”,牛皋旁邊聽了一耳朵,問道:“老元帥,那何謂料不到的苦?”宗爺笑道:“譬如目下,你哥哥出生入死連連立功,給朝廷上書也沒寫錯,誰料到卻被削職爲民乾乾淨淨,你只說那戰死沙場風餐露宿的苦吃得,這般氣受不了,這一去是在家務農終身?還是投奔綠林造反?”牛皋聽了目瞪口呆回答不出,衆兄弟也面面相覷。宗爺又道:“再比如那王彥統制,他也是和西夏拼死打仗的悍將,並非劉豫那屈膝降敵之將,所以多日不發兵,也是生怕把在河北這一點抗金本錢賠進去,他爲人孤傲,不能和將士們交心,但你們若清高過甚,又如何與王統制團結抗敵?更甚者那張邦昌,出賣二聖降金建立僞楚,我和李綱復職後在開封組織義軍一呼百應,他見勢不妙又跑到康王這裡獻出玉璽,竟未受追究。若老夫看不過去也清高,不與這等豬狗同朝共事,辭了這官終老林泉也無不可,可都如此,靖康這大恥誰雪?萬千百姓之仇誰報?難道眼見我大宋亡了百姓任金人欺凌?”,老元帥說到此處也是淚光閃閃。岳飛等衆兄弟起身拜謝道:“老元戎教誨,我等刻骨銘心不敢有忘。”
重新再飲。衆人說說笑笑,不覺天色黎明。岳飛等拜別了宗爺,宗爺道:“施全且先留在我處效力,料你等不多日還要出山抗金,那時讓他跟你。”又叫從人:“有那騎來的牲口,讓一匹與嶽大爺馱了卷箱。”岳飛等又謝了,辭別上路而行。半路上岳飛和衆兄弟嘆道:“宗元帥對我的用心,便是至親長輩不過如此。我岳飛若再爲一己之私計較不平,那真是負了他。”
兗州城府衙
宗弼接到真祥麟敗報,只氣得說話不出,半響指着祥麟大罵道:“爾等一萬五千精兵敗給人家八百新軍!這等敗報我回去見得皇上麼?金牙忽,銀牙忽好歹死了,你卻有臉回來?”吩咐左右把真祥麟推出斬了,旁邊希真慌得忙勸,此刻哈迷蚩也從西路轉回,也勸道:“主帥息怒,小可從開封回來一路也聽得這岳飛的名氣,真個不能小看。金銀二將和真將軍本非他的敵手。好在聽說康王又把他落職爲民了。目下先拿下樑山。可讓真將軍戴罪立功。”宗弼方稍稍息怒,命人放回祥麟。免去死罪打了五十鞭。
宗弼對希真等冷笑道:“這宋國如此昏庸,不亡是無天理。既然岳飛不能爲患,可慢慢算賬;目下康王眼看要在建康稱帝,拿下山東迫在眉睫,先打梁山也好。如今春暖花開水泊解凍了,是招安是剿滅。道子先生有了主意沒?”希真道:“今日水泊解凍,梁山不時派遣水軍泅水上岸襲擊我軍,看不出懼戰之心。再次圍剿,我等可以先禮後兵,準備做足,如這廝們不識擡舉,立刻發兵過岸。”。宗弼首肯,命希真等加強岸邊戒備,全軍收集戰船備戰,衆將受命而去。
這日正是陳麗卿率隊在水泊邊巡邏,忽聽前面尉遲大娘來報:“前面一名道姑在水邊行走,主將想,這時節哪個出家人這般大膽?誰又能在水邊化緣?此人甚是可疑,帶回來請主將發落。”,麗卿命把此道姑帶到馬前,見她遮着面紗,便道:“你不須害怕,周圍都是女兵,摘了面紗回話,若真是出家人,絕不爲難。”那人一摘面紗,麗卿又驚又喜,不是劉@慧娘卻是哪個?當場拉着慧孃的手痛哭,慧娘暗暗道:“卿姊先別哭,和我一旁說話,有要事告訴你。”。麗卿命衆人不許過來,和慧娘走到僻靜處。
各位看官,慧娘到底有何叮囑,我們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