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裡的汗, 溼了幹,幹了又溼。衣角被拽得起了皺褶,忸怩好半天后, 我終於一鼓作氣, 扭頭望向顏朗, 乾脆利落道:“今晚住酒店吧!”
只要一想到回家後, 一大家子的人, 圍着我們團團轉,我就比較煩躁。
手搭在方向盤上的顏朗,愣了愣, 看了眼後視鏡,笑道:“沒錯啊, 今晚我們的確不回家。”
原本以爲顏朗會好奇的問我爲什麼今晚不要回家, 我連怎麼解釋都想好了。就說是家裡太悶人了, 想出去住,換個新環境, 找點新鮮感,或者說早上剛洗的牀單,都沒有乾透。再或者說小張老師推薦一家酒店的早餐比較好吃,需入住後纔可以吃到。總之各種藉口都可以,就是絕對不能告訴他真相, 我是想睡他。
“噢, 原來你小腦袋瓜子裡, 打的這個主意。嗯, 最近進步挺大, 越來越懂情趣了。”顏朗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
呸!欠抽的嘴巴!瞅我這豬腦子!總是把想法情不自禁的說出來, 總是讓身邊的人看我笑話!要不是我那能幹的老母,將我生成了一副大臉盤子模樣兒,不然這臉真不夠丟的呢。
雖說我們家顏朗,一直是位滿腹騷話的主兒,但剛剛這句話,讓正在喝水的我險些兒嗆着。真的,太特麼騷了!
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從嘴角溢出的白開水,我試探性問道:“你,這是同意了?”
“老婆大人開口了,當老公的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結婚那會兒,我可是答應咱爸媽的,要剛好待你,對你從一而終,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哎哎,打住!還嫌不夠肉麻?寶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環抱雙臂,透過白襯衫,揉搓胳膊肘。
顏朗望着我,嘴角一直保持着好看的弧度,我被他看得直發毛,想懟他幾句,可一見他笑起來那麼好看,各種難聽的話生生卡在喉嚨裡,又說不出口。着實憋屈的慌。
“我餓了。”我說。
咱中國人,嘮叨日常,無非就那幾句,“你好啊”,“吃了嘛?”,“在幹嘛?”
對顏朗,我會更簡單一些,一般會說,“我餓了”,“我困了”,“我乏了”。
而顏朗,一直騷氣沖天的,他嘮叨的三字經,分佈在我們打電話時候,我作怪的時候,和我要下班的時候,分別是“在想你”,“乖,別鬧”,“等我去。”
得虧我是個耐得住撩的鋼鐵女漢子,不然,成天被顏朗這麼撩,換做任何妹子,都得美上天。
“我餓了,我餓了。”重要的話重複三遍,大型商場從車窗外閃過,我盯着顏朗問:“這是要去哪兒?不是回家的路啊!”
“大學同學聚會。”他說。
“你同學聚會,帶我做什麼?去了不尷尬麼?”我說。
“沒關係,大家都認識你。”顏朗笑着說。
“認識?不是吧,自打我們認識那天算起,到結婚,再到今天,你從未在朋友圈裡發過我的照片啊,從來沒有秀過恩愛……”我白一眼顏朗,有點埋怨道。
“所以,你失望嘍?”顏朗笑得更燦爛了,語氣裡更有些得意洋洋的意味,好像他一直在等着我說這句話,就等着我去埋怨他似的。
“你說呢!人家年輕人談個戀愛,都在朋友圈裡秀秀秀,男女雙方互相秀。算起來,我還挺倒黴的,沒談過戀愛,一畢業就相親,相親的第一個對象就是你,然後就火速結婚了。所有年輕情侶做的甜蜜事兒,我從來沒有體驗過。”唉,想想真的是太虧了。我一邊回憶自己悲慘,如同餵了狗的青春,一邊連連嘆息時運不濟,桃花不旺。
“嗯,這麼說起來,的確挺悲催的。”顏朗點頭,嘴角含笑,若有所思道:“這麼算來,顏某我撿了個大便宜啊!討了位清純美豔的仙女做老婆。”
聽到“清純,美豔,仙女,老婆”幾個詞,心顫抖了一下,就像被灌了壺蜂蜜,甜得發膩。
“對呀,所有你要好好珍惜我!如果,哪天被我發現你有類似於出軌,私生子這樣的事情,我一定……打斷你狗腿子!”我傲嬌道。
“哎別說,你想象力挺豐富的,出軌就算了,連私生子都能腦補出來,真有意思,哈哈。”雖說顏朗平時經常笑,可是幾乎每次都是微笑,痞笑,很少有發出聲音的大笑。你別說,還挺帥的。
“笑屁!”
說話間,頭頂被一隻大手按住,這隻好看修長的大手輕輕拍了拍我腦袋。
摸頭殺!腦袋懵懵地,心裡酥酥麻麻地。這種奇妙的感覺,彷彿年輕那會兒,從影視劇,文學作品,漫畫等等讀物裡,看過的所有甜蜜片段的甜蜜感覺,都集中在了這一刻。
臉漲得厲害,一陣一陣兒的發熱發燙。我垂着腦袋,雙手互搓,抱團放在大腿間。
羞澀!真的讓人怪羞澀的!
“害羞?這不像你的風格啊!”顏朗挑眉嘲笑道。他總是這樣出人意料,總喜歡刺破人家!爲什麼他不是覺得我這樣很可愛,很萌?反而嘲笑我難得的清純?氣,好氣,非常氣!
惱羞成怒,我握起拳頭,對着他穿戴整齊的胸口猛得一拳,“就你屁話多!大鐵錘錘你胸口!”
“嚶嚶嚶,你弄痛人家啦~”突如其來,騷氣沖天的變聲和做作,着實把我給噁心到了。果然啊,男人騷氣來,沒女人啥事兒了。
眼瞅着捂着胸口,一臉做作像的顏朗,我默默豎起大拇指,佩服道:“我服!”
車在酒店旁邊的停車場停下,顏朗說:“寶貝兒,到嘍,乖,下車吧。”
今天的顏朗,真的反常的厲害,騷話變多了不說,裝13做作的本領,着實讓我大開眼界了一把。
“好好說話,什麼寶貝兒?肉麻兮兮的,大庭廣衆之下,說騷話也不嫌惡心!”
話剛說出口,顏朗湊過來,貼着我的面,呢喃細語:“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難道只允許你,在牀上時候叫我寶貝了?”
這人!說話咋不嫌臊!
他靠得越來越近,一手搭在我脖頸後,一手玩弄着我頭髮,燥熱的呼吸撩動我耳根子。如此親暱曖昧的舉動,嚇得我連連向後倚去。
“那個,啥,在車裡不太好吧……”我埋頭低聲,十指纏繞成結。
然而,就在我羞澀,尷尬,希冀,渴望,各種複雜情緒交融,打算捨身褪衣時候,腦袋瓜子被彈了一下,痛。
“想什麼呢?下車了。”顏朗一本正緊道。
看來,他完全沒有考慮到我的想法,或者完全就是在挑逗我,故意拿我尋開心!這人,真的叫人很生氣!可是生氣歸生氣,我又能如何?只得憤憤不平下車。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顏朗的同學聚會,老實說,怪讓人有點不好意思的呢。我低着頭,像個剛過門嬌羞的小媳婦要見公婆,扯着他袖口,小碎步跟在後面。
就在我貓着腰,做賊似的東張西望時候,手被顏朗撥到了他胳膊腕,在他的推動下,手臂輕輕鬆鬆繞了過去。
我呆滯了兩秒,望向他,顏朗那張好看的臉上挑了下眉,撇撇嘴,又是一副漫不經心,一本正經的表情。
不知爲何,就在他挑眉的一瞬間,我的胸口又撲通跳了一下,那種舒麻又癢癢地感覺,讓人分外歡喜。
穿過他的手臂,我輕輕地挽着,擡起頭,直起身,身體緊靠着他,大步向包廂走去。
“啊呀,大夥兒看看誰來了?”剛進入包廂,頓時被衆人目光鎖定。
“呀,這不是我們學院鼎鼎有名,有才有顏的學霸帥哥,顏朗嗎?”一位看起來和顏朗差不多年紀的男子,攤開手臂,做擁抱狀,起身走向我們。
“這位是,”一位頭頂斑禿地中年男人,望着我,修長白皙地手,突然拍了一下自己油光可鑑的腦殼兒,哈哈大笑道:“這位是嫂子!瞧我這記性!”
聽到眼前這位禿瓢兒大哥叫我嫂子,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着實覺得自己當不起。
“顏校草,您可算來啦!這麼多年同學聚會,每次你都婉拒,今兒吹得什麼風?”身着藏青色抹胸長裙晚禮服,亞麻色長髮挽起,手持裝有紅酒的高腳杯,某位不知姓名的高貴美麗女子,對我們笑得溫婉又大方。
“這位是我的妻子,喬莊妍。”顏朗簡單的介紹。
“大家好。”我揮揮手,儘量收斂平時的愚笨,禮貌地微笑問好。
看到空位,我拉着顏朗坐過去,他像我們平時出去吃飯時一樣,照舊很紳士地爲我拉開椅子,坐下後,又照舊幫我把餐具擺好,白酒杯被拿到了邊上。
禿瓢兒老哥拿起顏朗剛放過去的白酒杯,說道:“顏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難得來一次同學聚會,還帶着嫂子。不應該讓嫂子和咱們好好喝幾杯?我們可是久仰大名啊!”
顏朗笑道:“不都看到了嗎?久仰什麼?酒還是少喝點好,看你頭髮都快被喝沒了。”
禿瓢兒老哥摸着腦袋憨憨地笑,十分可愛,說:“我這不是遺傳的嗎?天生的斑禿,家族遺傳的智慧。”
“嫂子!我們大家都認識你。”
“是吧,同學可能不認識,但嫂子我們可是一定記得的。想當年……”
“咳咳。”顏朗輕咳兩聲。幾位同學不再說話了。
我突然好奇了,爲什麼大家都認識我?看向顏朗,他竟然躲避我的目光。呦呵,小樣,向來只有我回避你的目光,沒想到你也有心虛的時候!
我正要開口問,顏朗夾了塊雞肉放我面前的盤子裡,說:“早就餓了吧?吃飯吃飯。”
衆人瞄一眼顏朗,嬉笑收回話題,開始酒席。
我小口小口,小心翼翼地吃着,想裝一下淑女,畢竟是第一次來他的同學聚會。俗話說,第一印象很重要的。結果顏朗這個廢物,一個勁兒往我盤子裡夾菜,還全是我愛吃的。
面對好吃的食物,我真的拒絕不了,真的把控不住自己。
“嘖嘖嘖,顏哥真愛嫂子!嫂子還是像當年一樣能吃哦!”禿瓢兒一句話,我愣住了,衆人鬨堂大笑。
顏朗笑了笑,繼續旁若無人的給我夾菜,我低着頭,左手伸到桌子下,用力捏顏朗的大腿。
他在我耳邊柔聲道:“乖,別鬧!好好吃飯!”
頓時,全身血液直充大腦,我感覺大腦要炸掉了一樣,全身冒虛汗。
神經病!大庭廣衆之下,騷什麼!
酒席過後,大家相約去唱歌。爲了娛樂,這羣成年大老爺們兒,大姑娘們,竟然玩真心話大冒險。
我向來不參與這些幼稚的活動,因爲也沒啥好玩的,我沒有什麼不能說的真心話,但大冒險,有點玩不起。
“怕什麼?來啊!顏哥,難得來一次同學聚會,還帶着嫂子,一起來玩嘛。”穿藏青色禮服的姑娘說,此時她臉頰兩邊泛起紅暈,相必是剛剛喝了點紅酒,有些醉了。
“楊梅,看樣子是老手啊!一定經常玩這個遊戲吧?”一位男子說。
藏青色禮服的姑娘說:“沒有,從來沒玩過這個遊戲,有些好奇罷了。人,有什麼真心話不能說,有什麼大冒險不敢玩呢?”
這位叫楊梅的姑娘,雲裡霧裡,說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話。於是,遊戲開始了。
轉盤箭頭再次指向顏朗,又是罰酒一杯。我看不下去了,拉住顏朗端起酒杯的手,說:“別喝了,喝多了晚上咱們沒法兒回去。”
“沒事兒,醉不了。同學聚會嘛,大家開心最重要。”說着,又是一杯白酒下肚。看着他皺眉的表情,我心裡說不出的堵,像是有塊厚重的棉被,罩住了心房。
“哇,到嫂子了!嫂子,是真心話哦,自爆胸圍!”衆人又是一陣歡呼起鬨。
我臊得說不出話,誰知顏朗雙手掬捧狀,說道:“36C,手感挺好。”
衆人爆笑聲中,我目瞪口呆……
好你個顏朗,算我平時看錯你了!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真的要氣死我!
包廂裡,有音響設備。不知誰點亮了彩光燈,打開了音樂。包廂裡一下子浪漫起來,氛圍有些曖昧。
楊梅點了一首《何以愛情》唱了起來,很深情。她平常說話的的聲音偏中性,沒想到唱起歌來,竟然無比的甜。她站在包廂中央,微閉雙眼,纖細的胳膊微微擺動,唱得分外投入。一首曲風本就深情的歌,被她演繹的又甜又柔又浪漫,和她高雅冰冷的氣質甚至有些違和。
我聽得入迷,不知爲何,突然轉了腦袋,卻見顏朗單手撐着下巴,一臉微醺的模樣,滿眼笑意的看着我。
我也學着他單手撐着下巴,滿臉笑意的望着他。
忽然,他向我湊近,拉着我的手,說:“咱們走吧。”
我一驚,疑惑道:“嗯?現在走,是不是有些不大禮貌?我第一次和你來同學聚會,突然離場,大家會不會……”
“沒事兒。”說着,顏朗帶我從後門悄悄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