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亮、水天昊、水天江,這幾個比水保柱小几歲的小侄子都抱上了孫子,他這位年近六旬的長輩,至今還沒有抱上親孫子,每當提起這事,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侯尚東、候尚南、霍繼仁、霍繼成老拿他開玩笑,水保柱心理不服氣,說是也有親孫子,弟弟家的水天傑就是他當年丟失的水天行,雖然上次回來稱他大爸,終歸是自己的親兒子。
莊上人笑話他,過去雖說是親兒子,親兒子不認他這個親老子,只能是他的叔叔,孫子也只能喊他“大爺”。
水保柱還是不服氣,誇口說,水天星找了個大老闆,有別墅有小車,家裡還有傢俱廠,現在是公司的總經理,到時候進城帶孫子,可不要眼紅。
水天星找了個大老闆當媳婦,只是聽水保柱說,到底在外面幹什麼,誰也說不清楚。
水天星初中畢業,性格內向,成天就知道埋頭苦幹,只要老闆交待了的事,不用*心,他會不折不扣的去完成。老闆非常賞識他的老誠本分,學了一段時間的傢俱組裝,任命他當班長,帶着十多人給銷售商組裝傢俱。
文學軍聽朋友說,水天星天資聰明,做事誠實,本想叫回來幫他推銷傢俱,這位朋友說什麼也不讓他回來,給了文學軍兩萬元,算是介紹費。
這位老闆被無情的車禍奪去性命後,老闆娘當家做主,她不瞭解傢俱廠的生產銷售渠道,傢俱經銷公司想發展,還得靠他來管理這個傢俱廠。
老闆娘精力旺盛,年輕漂亮,失去老公的她,賴不住慢慢長夜獨過空房的孤寂,她看準了水天星的高大帥氣,老誠務實,便包養起來。
老闆娘要談生意,一回生,二回熟,沒出幾個月,便跟幾位大老闆去賓館“談事”,奉場做戲,互相利用,無愛情可言,這是生意場上的遊戲規則。女人想做成大事,要比男人付出更多。老闆娘就像一隻大肥雞,老狐狸見了,都想花費心思刁回家。
水天星發現老闆娘的秘密後,乘着老闆娘去賓館“談事”,他私下也去約會小情人。半夜回家的老闆娘發現他一夜未歸,大吵大鬧了幾次,他才交待外面交了個女朋友,兩人相處,沒有壓力,沒有約束,隨心所欲,可以愛得死去活來。
老闆娘對他失去希望,給了他一筆錢,一腳踹出家門。水天星用這筆錢,加上這幾年私吞的昧心錢,又向朋友借了十萬元,買了一套樓房,跟女朋友辦了一家桌椅加工廠,自己當起了老闆。按理說,老實開店,誠信經營,靠自己的雙手,混飽肚子不成問題。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好日子沒過幾年,傢俱廠半夜失火,全部家當付之東流,幸福生活成了泡影。
本是患難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位小媳婦看他一夜之間從天堂掉進地獄,開傢俱廠外借的舊賬還沒有還清,偷偷買掉樓房,不知去向,好像從地救上蒸發一般,水天星找了幾個月也沒有找到她。
水天星從來沒有給幾位哥哥打過電話,這麼多年過去,一夜之間變成窮光蛋,不好意思再去打擾幾位當老闆的哥哥。他暗自發誓,從頭再來,一定要活出個人樣來。
他去建築工地搬過磚,扛過水泥,扎過鋼筋,嫌體力活太苦,不想幹;幫人看店,收入太低。思來想去,還是學一門技術,自己當老闆,纔有出頭之日。
他看見鬧市區一家酒店招服務生、配菜師,酒店包吃包住,月薪五千元。心想,不摔跟着,怎能治富,現在的大老闆哪個不是從打工開始,一步步發展成跨國公司,億萬富翁的。我要從做飯開始,學習手藝,積累財富,臥薪嚐膽,忍辱負重,一定要幹出個人樣來,讓那些瞧不起人的親朋好友們看看,我水天星不是孬種。
水天星信心十足的走進這家酒店,老闆娘看他身高馬大,一表人才,決定錄用他,任命他爲前廳客戶經理,安排後勤主管爲他量身定做西裝,只要好好幹,待遇不成問題。
水天星心頭暗喜,上班第一天,老闆娘任命他爲前廳客戶經理,看着眼前晃來晃去穿着漂亮工裝的服務員,要是以後都歸他管,還怕找不到好媳婦。他心裡美滋滋的,好像有樓有車的生活就在眼前。
老闆娘大致的交待了幾句,叫來一位穿着齊袍的高個子領班小姐,交待她安排前廳客戶經理一天的工作。
領班請他站在酒店大門內側,給他講起站姿要領來:顧客進門,鞠躬說“歡迎光臨”;顧人離開,鞠躬說“歡迎再來”。前廳客戶經理是酒店的門面,站在門口,面帶微笑,兩手自然收於腹部,右手壓左手背,頭要正,頸要直,收腹挺胸,兩腿要直,兩肩要平,兩腳尖自然分開六十度,以後服務員忙不過來,還得引導客人就坐……
水天星看着這些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俊男靚女進進出出,他這個堂堂前廳客戶經理竟然成了迎賓客,心裡很不是滋味,第一天上班,卻又不好多問,只能按領班要求,站在酒店門口低頭哈腰的迎接食客。
“水天星,請你過來。”老闆娘招手叫他過去。
“來了。”水天星應了一聲,以爲有新的職務調整,高興的跑了過去。
“這套西裝是專門爲你量身定做的,快穿上,讓我看看。”老闆娘微笑的說。
“這麼好的西裝給他穿,老闆真大方。”
“他現在是前廳客戶經理,是酒店的門面,當然要穿得體面些。”
“什麼前廳客戶經理,只不過名聲好聽些,還不是跟我們一樣,乾的都是侍候人的苦差事。”
“你是服務員,你不侍候人誰侍候人?人家可是迎接客人專門讓你侍候的,你沒看見那些穿着華麗的少女少婦們進門看見他,都朝他微笑嗎?”
“哈哈,那些吃撐了沒事幹的騷婆娘微笑算什麼本事,有本事掛個富婆,吃香的喝辣的,用得着站在這兒受這份洋罪嗎?”
“說得輕巧,你以爲富婆那麼好掛,你有本事,掛個老闆讓我瞧瞧。”
“聽說他以前掛過一個富婆,他在外面包養鄉下小情人,被老闆娘一腳踹了,他自己的傢俱廠被大夥燒了,媳婦偷偷買掉樓房攜款跑了。唉,虎落平陽,人都有倒黴的時候,可別笑話,說不定明天就是你倒黴的日子。”
“替他說好話,是不是看上他啦?”
“別癡心妄想,他是內地來的漢族,你是本地出生的哈族,種族不配,做不成夫妻,千萬別多想啊!”
“過去聽說滿漢不能通婚,沒聽說過哈漢不能通婚,中國的女明星能遠嫁外國人,哈族姑娘爲啥就不能嫁漢族老公?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封建思想。”
“誰說我是哈族,你以爲我長得像哈族就是哈族?實話告訴你,我爸爸、媽媽都是從老家上來的漢族,不要胡說,我會生氣的。”
“啊!馬曉紅是漢族?我一點沒看出來。”
“你這個豬腦袋,哈族哪有姓馬的,說你像回族還差不多。”
“你看她眼窩深深的,鼻樑高高的,哪像漢族,分明是哈族姑娘嘛,要不就是你媽有問題。”
“胡說個啥,你媽纔有問題呢。”十多名服務員遠遠望着水天星換西裝,嘴裡嘀嘀咕咕傳着閒話,忽然幾個服務員打起架來,水天星趕緊跑過去站在中間,將馬曉紅擋在身後。
老闆娘看見幾位服務員談笑風生,不知道什麼原因,說打就打起來了,她快步走過去,大聲訓斥了幾聲,將馬曉紅叫進辦公室。
沒一會兒,馬曉紅哭泣的走出來。老闆娘又將打架的那位服務員叫進辦公室,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責令她向馬曉紅賠禮道歉。
馬曉紅站在吧檯前難過的摸眼淚,幾位服務員好心相勸。水天星仔細一看,眼前這位哭泣的服務員,高高的個頭,苗條的身材,披肩的長髮,白靜的皮膚,黑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濃濃的眉毛,活脫脫一個大美人,不由得憐憫起這位受辱的姑娘來。
老闆娘從辦公室出來,手裡拿着一條新做的綬帶:“水天星,請你把這個戴上。”
水天星不曉得老闆娘什麼意思,快步走過去,接過黃色綬帶,打開一看,上面寫着“熱情服務,歡迎光臨”八個紅色大字,不好意思帶。
“左肩右斜,戴上它!”老闆娘接過綬帶幫水天星戴好,前面是歡迎光臨,後面是熱情服務:“我看你不好意思開口,戴上它,不用你說,客人出出進進,心裡暖融融的,會給你微笑,這就是形象。”
水天星戴上綬帶,站在門口,不好意思。心想,過去一個堂堂總經理,竟然淪落到這般天地,都怪我貪婪變壞,不知道珍惜。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人在屋檐下,豈能不低頭。小忍則亂大謀,就做一回任人宰割的大善人吧,總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到那個時候,我要讓他們看看,我水天星不是任人捏拿的軟柿子。
水天星想到這,心裡反倒踏實了許多,他直直的站在門口,面帶微笑,嘴裡不停的大聲說“歡迎光臨”、“歡迎再來”,討得食客信任的眼光和禮節般的微笑。他站在酒店門口更加自信,更加陽光,更加成熟,受到客人的好評。
水天星站在酒店門口,微笑迎客,忙碌的服務員中,有雙黑亮的大眼睛終始關注着他,只要他開心,她心裡就高興;他愁眉苦臉,她心裡就着急,時不時的過去聊幾句;空閒的時候,替他洗衣服。
服務員看出了她的心思,背地裡開她的玩笑。
水天星算是“過來人”,姑娘對他好,他心裡明白,就是不敢表露出來,盡情享受着姑娘對他的一片癡情。他要把這片癡情埋藏在心裡,等他出人頭地的那一天,當着全體服務員的面向她求婚,兩人平平淡淡過日子。
老闆娘暗中觀察水天星兩個多月,發現他做事踏實,爲人誠實,頭腦靈活,眼裡有活,對他十分欣賞。
老闆娘召開全體員工大會,任命他爲酒店副經理,分管後堂、餐飲工作,協助經理開展工作,經理有事外出,可以履行經理職責,全體員工要服從副經理的管理。
水天星從所謂的前廳客戶經理一步登天,成了名副其實的酒店副經理,直接向經理負責。
他吸取過去失敗的慘痛教訓,時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夾着尾巴做人,等學好了酒店管理經驗,摸準經營之道,然後兩人開酒店,不相信過不上好日子。
水天星日夜替老闆*勞,酒店打理得井井有條,爲老闆娘省了不少事兒。酒店的生意越來越紅火,老闆娘對他刮目相看,每天晚上要陪他喝上兩杯,說說心裡的煩心事。
水天星微笑的送走最後一批客人,看見馬曉紅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玩手機,知道這是在等他。
他從洗手間出來,瞟了一眼馬曉紅,正要走過去,忽聽得老闆娘喊他。他回頭一看,老闆娘站在包間門口,頭髮盤頂,皮膚紅潤,端莊秀麗,像是精心梳妝過的;高挑的身材,配一身粉紅色短裙,不長不短,恰到好處,看上去跟往常不一樣。
“哎。”水天星應了一聲,跟着經理走進包間。馬曉紅流露出失落的神情。
“請坐。”老闆娘伸手示意他坐下。
“這麼多好酒好菜,準備接待什麼貴客?”桌面上擺着四個大菜,都是酒店接待貴客的好菜。
“接待你呀,忙碌了一天,連口熱茶也沒顧上喝,晚上做幾個好菜,好好喝幾杯,慰勞慰勞你。”
“都是份內事,應該的,慰勞我幹嘛?”
“來,我先敬你一杯。” ωωω ¤Tтkā n ¤℃o
“哎喲,我還從來沒見過你喝酒這麼痛快。”
“平時不喝酒,看你這麼辛苦,今天特意陪你喝幾杯。”
幾杯酒下肚,老闆娘滿面通紅,深情的望着水天星半晌沒說話。
水天星吃了兩口菜,端起酒杯:“大姐,你讓我當副經理,這是千年修來的福份,來,敬大姐一壞。”
老闆娘仰起脖子倒了進去:“大姐這個稱呼好,聽着親切,實話告訴你,我好久沒這麼喝過酒了,爲大姐這個稱呼,來,再乾一杯。”
“姐,吃幾口菜再喝吧,空肚子喝酒容易醉。”
“醉了好,醉了不知道痛苦,不知道傷心。兄弟,在衆人眼裡,我是這家酒店的大老闆,成天迎來送往,吃香喝辣,衣食無憂,風光無限,可你知道,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心裡的苦悶向誰訴說,今天陪姐喝個痛快。”
“姐,酒多傷身,明天還要工作,還是少喝點吧。”
“不行,我就要喝。”
“喝多了怎麼回家?”
“回家也是一個人,我經常睡辦公室,你不知道?”
“我看你的套間有張牀,我真不知道你睡辦公室。你老公不在家?”
“老公,呵呵,什麼老公老婆?都是互相利用。”
“怎麼這麼說?”
“那個沒良心的東西,我起早貪黑開店賺錢,他拿着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在外面打麻將玩女人,沒錢了就去財務上要,會計給我說起這事,起初沒當回事,一年下來,覈對賬目,發現他揮霍了我三十多萬,我掙錢容易嗎?我交待會計,以後不借他錢,看他拿什麼揮霍……”
老闆娘說到傷心處,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我卡了他的財源,沒過幾天,幾個賭徒來酒店要錢,說他欠了十多萬,不給錢,就要砸酒店,這可是我多年的心血啊!後來又有幾個女人上門討債,都是他欠女人的嫖資。實在過不下去,給他了二十萬,離了。”
“你還這麼年輕,沒想着再成個家?”
“成家?談何容易啊!我都讓男人給整怕了。”
“憑你現在的條件,找個好老公並不難。我看每天有人來找你,你就沒想着選一個?”
“那些是什麼人?都是開公司的大老闆,他們找我這個開酒店的幹什麼,還不是想佔我的便宜。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這些大老闆酒足飯飽後,一個個色迷迷的盯上了我們這些年輕漂亮的服務員,還說不會虧待我。我這是開酒店,是吃飯的地方,不是*場所,他們走錯了地方。有些人藉着酒勁,對我動手動腳,說輕了沒用,說重了會得罪這些王八蛋,他們可都是我的上帝啊!你說我一個女人家開店,多難啦!幸虧現在有你,有些場合不用我出面,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
老闆說到傷心處,不是喝酒,就是哭泣,弄得水天星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要是真的喝多了,誰來扶她回家,夜裡誰來照顧她?要是被老闆娘誤會,扇他兩個耳光,以後還怎麼好意思跟着她幹。
“兄弟,我頭點暈,你扶我回家。”老闆娘扶着桌面,好像站不起來。
“大姐,你喝多了,還是睡辦公室吧,我去叫服務員過來扶你。”水天星不曉得老闆的心思。
老闆娘一把拉住水天星:“我就讓你扶,我喝多了,你扶我回家。”
“姐,這樣不行,你一個女人家,醉酗酗的扶回家,半路上被熟人瞧見,影響多不好。”
“我一個女人家不怕,你怕啥?過來扶我。”
“老闆,這麼晚了,你還是睡宿舍吧。”
老闆娘也許有點醉意,大腦尚且清醒,想讓水天星扶她回家。他是一個活力四射的青壯年,不相信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他不識人間煙火?
老闆娘自從跟老公離婚後,爲了給服務員做好表率,成天穿身特製的“工裝”,將自己包裹起來,待人接物,談笑舉止絲毫不敢馬虎,只怕被那些滿肚子壞油水的大老闆、老色狼玷污了名聲,要是閒言碎語傳進父母姐妹的耳朵,以後還怎麼做人?再說了,手下二十多位年輕漂亮的女服務員,正值青春年華,吃撐了沒事幹的大老闆,有勁沒地方使,兩隻眼睛像餓狼般賊溜溜盯着這些服務員,要是自身形象不好,服務員效妨,一個個被狡猾的老色狼誘騙了怎麼辦?她這是開酒店,靠信譽賺錢,不能爲蠅頭小利壞了自己的名節。
老闆娘聽水天星的口氣,怕路人瞧見,不想扶她回家。她寂寞難耐,壓抑情感,獨自回家,像是進了冷宮。她怕寂寞,想拉水天星一同回家。
老闆娘微微擡頭看看水天星,想扶桌面站起來,好像沒有站穩,左右搖晃了幾下,歪坐在椅角邊,假裝嘔吐。
老闆娘喝多了,怕她壓翻椅子摔倒,水天星趕緊扶住她:“姐,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宿舍吧。”
“你,你,別管我,我,我,我沒喝多,你,你,你走吧。”
“姐,我怎麼能不管呢,起來,我扶你回去。”
水天星攙扶老闆娘站起來,左手摟住老闆娘的細腰,右手攙扶着胳膊,兩人搖搖晃晃從包間走出來。老闆娘嘴裡不停的唸叨:“扶我回家,我要回家……”
“水天星,老闆喝多了,你扶她上哪兒?”一直坐在大廳沙發上等水天星的馬曉紅,看他攙扶着老闆娘搖搖晃晃走出來,起身快步走過去。
“老闆心情不好,像是喝多了,讓我扶她回家,她家住哪,我不知道啊!你說怎麼辦?”水天星搖搖頭,表露出無賴的神情。
“我知道,我來扶她,你去擋輛出租車。”馬曉紅將老闆娘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我有車,一塊兒走吧。”
兩人將老闆娘扶到後座,水天星開車,馬曉紅扶着老闆娘。
老闆娘其實沒有喝醉,就是想讓水天星扶她回家,沒料到半路上殺出個馬曉紅,壞了自己的好事。既然裝醉了,再不能說話,更不能發火,不然讓這鬼丫頭看出名堂來,還不毀了自己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