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昊正在安全生產例會上講話,手機突然震動,他瞟了一眼號碼,是木易仁打來的,手指輕輕一按,手機停止舞動。散會後快步走進辦公室,手機又在衣兜裡跳起來,他掏出手機,輕聲喂一聲:“剛開完會,什麼事。”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本竹考上大學了。”
“哎喲,真是好消息,什麼大學?”
“聽說是醫科大學,畢業可以當醫生。”
“專業不錯,醫生好找工作。大學在哪兒?”
“甘肅蘭州,她想回老家上大學,逢年過節還可以回家看她爺爺奶奶。”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我想讓她留在新疆,她就是不聽,回去也好,看爺爺奶奶也方便。”
“好不容易從老家出來,現在又要回去。將來畢業,留在老家也好,她爺爺奶奶要是有個頭疼老熱的有人治病,呵呵呵。”
“嘿嘿,等她畢業看病,她爺爺奶奶指望不上。你就這麼一個外甥女,遇到這麼大的喜事,你這個當舅舅的不表示表示?哈哈哈。”
“當然要表示,你計劃要多少?”
“嘿嘿,有你這位當董事長的二舅,當總經理的三舅,還有當廠長的五舅,外甥女上大學,還怕掏不起學費?”
“哈哈,你這個當爹的太摳門了吧,上百畝棉花一年十幾萬,老五那口水井少說也掙三四萬,你掏不起學費?想要錢,你明說,何必逗圈子,我們這些當舅舅的怕是出不起啊!哈哈哈。”
“當舅舅的不表示,外甥女將來當了醫生,不給你看病,嘿嘿嘿。”
水天昊聽見水天虹在一旁開玩笑,大聲說:“將來不給二舅看病,我就去大醫院,呵呵呵。”
木本竹考上老家醫科大學,離開傷心之事,這對水天虹來說,的確是件喜事。外甥考上大學,水天昊、水天海、水天河自然少不了“表示”。木本竹帶着三位舅舅的兩萬元心意,還天喜地的坐飛機去老家上大學,這可是晚輩中的第一位大學生,不能虧待了這位外甥。
侄子侄女當中,大哥水天亮家的兩個兒子不爭氣,初中沒有上完,輟學外出務工,嫌苦力活太累,投靠水天昊,想找一份即輕省又賺錢的工作,最好是坐辦公室,一臺電腦,一張報紙,一個茶杯。可是,當下就業形勢異常嚴峻、社會競爭非常殘酷,想找份輕閒舒適工資高的辦公室工作,對近乎於文盲的水龍飛、水龍輝弟兄倆來說,簡直比蹬天還難。
水天昊介紹水龍飛去了水保良的汽車維修公司,從學徒幹起,兩年多的時間,從師傅門下的學陡逐步成長爲一名帶陡弟的師傅,月工資四五千,比干建築活輕省多了。水天亮看着大兒子當了師傅,工作輕閒,掙錢又多,讓他帶着水龍輝學汽修,藝高不壓力,將來不想幹了,兩個兒子回老家,憑着一手過硬的技術,紅光鎮街上租間門面房,開家修理鋪,*汽車零配件,還愁掙不到錢?可是,水龍輝並不像哥哥那麼好學,隔三差五去水天海家找水龍婧玩。水龍婧怕耽誤學習,不想陪這位不務正業的哥哥,他就死磨硬纏,水龍婧非常反感,看見他來,關上書房門不出來。
水天江家的兒子水龍兵進了汽修專業技校,三年出來學費就是四五萬,水保耕、吳大運幫他算過一筆帳,水龍飛跟着師傅學習汽車維修,三年功夫當起了師傅,月薪四五千,從學陡到師傅,三年少說收入不下十萬;水龍兵上學三年,一分錢拿不回來,家裡還得多掏四五萬,技校畢業不一定能找到工作,就算找到一家規模型汽車維修廠家,還得從學徒幹起,工資也不高。一出一進,三年相差十五萬,對水天江來說,養多少隻羊才能賺回這筆錢。水龍兵花錢上技校,沒有水龍飛來得實惠,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有一張中專文憑。找不到合適工作,中專文憑有何用?
農村人算的是精細賬,要的是經濟實惠,大學畢業,吊在半空中,高不成低不就;重活不想幹,輕活找不着;農村不想呆,城裡呆不住,這是害了孩子。讀書無用論思想,又在農村逐步漫延,苦讀十年考大學的莘莘學子越來越少了。
丫頭水龍雪上技校學習計算機,聽說學校與南方几傢俬企有協議,畢業後包就業。在水天江心裡,丫頭雖然是自己的寶貝疙瘩,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飛了。可是,丫頭長大,必然要嫁人,就是書讀得再多,工作環境再好,掙錢再輕鬆,那也是婆家的人,只要她高興快樂,這比什麼都好。
水天虹的丫頭考上醫科大學,說不定將來有碗飽飯吃;兒子木本術馬上面臨高考,看他的學習主動性和馬大哈式的做事風格,考試成績極不穩定。高考那幾天,要是心情好,超水平發揮,也許還能考個二流大學;要是發揮不好,考個大專、技校什麼的也就不錯了。
水龍威也沒什麼指望,學習不用功,成天想着鈔票砸到頭,天上掉餡餅,井底之蛙,異想天開,竟想着美事。水天昊從小寄於厚望,嚴加管教,可是在文雅潔的無理取鬧和百般爭吵中,慢慢失去耐心。爲了家庭穩定,父子和諧,十五歲以後,不再管教,兒子成長全由文雅潔一人負責,可惜,她的鬆散式、誘導式教育,不但沒有進步,反而學會了抽菸喝酒,好吃懶做,越來越像社會上無人管教的二流子,水天昊更是不願搭理他。
外甥女從逆境中爬起來,最終考上醫科大學,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她去內地上大學,水天昊送她一萬元,也算是對外甥女的扶持。水天昊想到這,不由得搖搖頭。他正要批閱文件,手機突然響起,是水天河打來的:“喂,什麼事?”
“二哥,你瞭解不瞭解畢開梅?”
“畢開梅怎麼啦?”
“財務上沒問題,我問你,她到底怎麼樣?”
“她在你手下當會計幾個月了,怎麼樣,你不瞭解?”
“嘿嘿嘿,她業務能力強,待人熱情大方,是非常心細的一個女人。”
“你怎麼問這個問題?”
“她怕食堂吃不好,每天從家裡帶來飯菜,給我改善伙食,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給你帶飯菜?也許是對你這位廠長的敬重吧,不要多想。”
“總覺得她對我有好感。有幾次坐在我辦公室,講她的家庭生活,講到動情處哭鼻子,她一個女人,對我講這些幹啥?原因很簡單,她不想跟老公過了。”
“她怎麼講?”
“她說,老公是一名貨車司機,經常跑內地,半個月往返一次,回來即不管家也不幹家務,不是孤朋狗友聚在一起喝酒,就是打麻將賭錢,輸光了還想從她這兒要錢。他一個月五六千元的高工資,跟我這個廠長的工資差不多,給老婆不給一分錢,所有的花銷全靠她一個人的收入,有時候孩子交書費,家裡拿不出一分錢。她一個月三千元的工資,哪經得起麻將桌的折騰。”
“她一個女人家,給你講這些幹嗎?”
“我也不知道。她老公真不是個東西,外面跟着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老婆做作不知道;他得寸進尺,竟敢帶着女人來家裡住,她只要多說一句,或者給點臉色,在那位女人的挑唆下,會遭到老公的痛打,罵她不要多管閒事,要不就離婚。她真是被打怕了,想離了再找一個,總比經常捱打強。”
“老五,你可要當心,她是看上你這位沒有結婚的大廠長了。她還沒有離婚,千萬不要招惹她,要不然,被她老公發現,認定你是第三者,到時候滿身是嘴也說不清。駕駛員都是亡命徒,你可要當心,吃喝嫖賭吸五毒俱全的人,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
“這樣的女人放在廠裡幹啥,聽你這麼說,她老公是個危險分子,還是換一個會計吧。”
“你不明白用人之道,越是這樣的人,越是珍惜工作機會,她會兢兢業業的幹好工作。只要你不去招惹她,他老公找不到你頭上,明白不明白?”
水天河如今是採沙廠的廠長,全廠員工的土飯碗掌握在他手裡,遭受家庭折磨的畢開梅,感情上遭受挫折,需要找個適合的人,寄託她暫時的感情空白,好從不幸福的家庭脫身。水天河的大齡未婚,恰恰是這位失落女子的最佳人選,她想用曲折的情感述說打動他這位好心廠長,想博得他的同情,得到心靈與精神上的撫慰。水天河要是覺得有機可乘,拆散這個不幸的家庭,萬一她老公不想離婚,遷怒於他,豈能輕繞他這位廠長,水天昊替這位單身兄弟擔心起來。
又是一個週末,水天昊忙碌了一天,晚上推掉幾場應酬,身心疲憊的回到金沙縣部隊家中。嬌嬌看見爸爸開門進來,瞪大眼睛,高興的喊叫着“爸爸”跑過來。水天昊抱起親了親:“想爸爸沒有?”
嬌嬌說:“想了。”
水天昊問:“哪兒想?”
嬌嬌說:“心裡想。”
水天昊又問:“心在哪兒呀?”
嬌嬌指着自己的腦袋:“心在這兒?”
“哈哈哈,嬌嬌真有本事,心長在腦袋上,哪像有些人,心長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就知道瞎折騰。”水天昊指桑罵槐。
文雅潔坐在臥室上網,聽見水天昊與嬌嬌的對話,覺得有些好笑,本想出來迎接他,又聽得他指桑罵槐,好像對她有意見,裝做沒聽見,坐在電腦前跟網友繼續聊天。
“你媽媽是不是又去上班啦?”
“媽媽玩電腦。”
“玩電腦,誰來做飯呀?”
“媽媽說吃饃饃。”
“你吃啥呀?”
“幼兒園吃過了。”
水天昊牽着嬌嬌的手走進臥室:“上網聊天,肚子不餓。走,爸爸帶你去吃烤肉串好不好?”
“媽媽沒吃飯,帶媽媽一塊去吧。”
“你媽媽有網友,咱請不起。”
文雅潔聽說水天昊準備帶嬌嬌去吃烤火肉,這幾天吃素食,肚子里正好缺油水,有這麼好的機會,爲啥不去?她笑嘻嘻的從臥室出來:“嬌嬌,跟誰說話哩?”
“跟爸爸說話。媽媽,吃烤肉串去吧!”
“問你爸爸,帶不帶我?”
嬌嬌擡着望着水天昊:“爸爸,帶不帶媽媽?”
水天昊頭也沒回:“要是想去的話,你帶上她吧。”
水天昊說是去吃烤肉串,其實他達心眼裡不想去外面吃飯。他一個人住在軍墾市,一日三餐,不是酒店應酬,就是飯館小吃,老遠聞見飯館油煙味就倒胃口,家裡要是有現成的飯菜,打死他也不去外面吃。他回到家裡,黑燈瞎火,冰鍋冷竈,吃不到可口的飯菜,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文雅潔可不一樣,一日三餐,都得自己動手,饅頭、米飯、麪條、拉*,就這麼幾種花樣,做出來的飯菜連自己也不想吃,每到做飯的時候就發愁。過去的人家,窮得揭不開鍋,發愁沒飯吃;現在生活水平高了,想吃啥有啥,滿肚子油水,到了吃飯的時候,卻不知道吃什麼;聽老公說要去吃烤肉串,一下來了精神,想去外出換換口味。
水天昊不想掃娘倆的興致,既然娘們倆都想去外面吃烤肉串,那就陪老婆孩子去吧,大熱的天,悶在家裡,不利於身體健康。水天昊摸摸衣兜,上千元的零花錢,夠他們娘倆吃了。
兜裡沒錢,步步難行。就是出門散步,說不定也得花錢。水天昊的老戰友退役後賦閒在家,白天聚在一起打麻將,晚上三三兩兩出門散步,半路碰上,還得拉着他去夜市吃烤肉喝啤酒,總不能老是讓人家掏錢。我這個大公司的董事長,在戰友眼裡,算是半個有錢人,光吃請不請吃,時間久了,會留下笑柄,讓那些生活並不富裕的老戰友瞧不起。
水天昊假借身上沒錢,想問問文雅潔,退役金漲過好幾回了,現在每個月到底發多少工資,他真的不知情。
水天昊望着文雅潔:“退役金又漲了,卡上每月發多少工資?”
“你說過,這張工資卡歸我管,你問這幹嘛?”
“歸你管,我就不能問啦?別忘了,這是我的工資卡,有權力知道。”
“公司每月給你發多少工資,我問過你,你說了嗎?別忘了,我是你老婆,有權力知道。”
“萬把塊錢的工資,既要還房貸,又要維持生活,還要應酬,你那兩張工資卡不夠,還得卡上打錢給你花,每月能剩幾個錢,難道算不出來?”
文雅潔聽他的口氣又生硬起來,扭頭走進臥室,玩起了電腦。
遇到這樣的問題,水天昊知道,跟她說不清楚,他看見文雅潔的手機放在書櫃上,自個兒拿起手機翻起短信來,突然眼前閃出一條英文字母,而且是昨天晚上十二點以後發送的短信:“ILOVE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