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罵得很過癮啊？”他邪魅的聲音響起，隨即鬆開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手自然的搭在青格的肩膀上。
四目相對，他的眼裡只有她，而她，亦如此。
不是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嗎，那麼他們現在在彼此眼中看到的會是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嗎？在他們彼此的眼睛裡看不到任何雜質，容不下別的什麼東西，彷彿只有彼此，就這樣深深的，深深的望着。
心臟在劇烈的跳動着，一下一下穩健而有力，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在這個風雪交加卻也異常溫暖的夜晚，杜枷辰與夏青格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悄悄的鏈接在一起。就好像原本殘缺破碎的斷橋，被重新築堤加固，變成了一座更加堅固的石橋，牢不可破。
彷彿一整個世紀那麼久，又彷彿只是一秒鐘的時間，青格從怔仲中醒過神來，杜枷辰也漸漸的變得清明。
可能是感覺到了彼此之間不尋常的，尷尬的氣氛，杜枷辰率先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你到底會不會堆雪人，怎麼會這麼醜”，語氣假裝平靜無瀾，仔細看他的臉就會發現，在燈光的映襯下，他的俊顏有一抹不自然的潮紅。
青格站在雪地中，半天回不過神來，這真的是杜枷辰嗎？杜枷辰會和顏悅色的對她說，她堆得雪人太醜了，還一臉得意的神色；杜枷辰會親自跑到雪地堆雪人，只爲了證明她堆得雪人確實是很醜，自信滿滿的樣子。
誰能告訴她，杜枷辰到底那幾根弦不對了，還是他受了什麼刺激？不但讓自己相信他，還對她呵護有加，這樣的杜枷辰她真的能相信？能依靠嗎？還是另一種假象。她寧願相信現在的杜枷辰就是真的杜枷辰！
以前暴虐的他和以前的夏青格，已經死了，統統死在回憶裡了，這樣她就不會爲了擁有以前的記憶而痛苦不堪了，這樣她就不會想起杜枷辰給過她的那些傷害就心驚膽戰了，這樣她就會給自己一個藉口，一個理由，去相信，去接受！
可是現在的他是真正的他嗎？還是又一次命運不懷好意的玩笑！
青格搖搖頭，掃去眼中的陰霾，也許她自己都沒發現，當她的眼神落在雪地中那挺拔的身影上時，眼中的柔情，似水似霧，深情不已。
杜枷辰的喊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他煞有介事的直面着她，眼神落在她捉摸不定的俏顏上，十分顯擺的把他堆好的雪人，從身後展現出來，好像一個做了好事等待誇獎的孩子，臉上帶着甜蜜的笑意。
不知何時，天空又開始飄起了雪，十二月的天氣，總是伴隨着飄飄揚揚的雪花，好像無時無刻不在雪中渡過。樹上的枝椏早就被積雪壓得彎下了腰，馬路兩旁更是堆積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雪山，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晶瑩透明的光澤。
雪花順着昏黃的路燈，做垂體運動，自由的落下。夏青格站在雪中，身上的暖黃色毛呢大衣在這樣的情境下，映襯得她原本精緻的眉眼更見嬌豔，一雙眸子脈脈含情。
有那麼一瞬間，杜枷辰幾乎愣住了，她真的很美！尤其是一雙晶瑩的眸子，顧盼生輝，讓人不忍從她身上移開眼去，眉眼精緻，黛顏如斯。
他想到這段日子以來，他們之間的相處，似乎真的不是那麼不愉快，相反，他卻覺得異常幸運且幸福。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這般的影響到他的心志，也不知道原來他還是有感情的。多年的江湖，商場生涯，多年的喋血，鉤心鬥腳，他以爲自己的心早就已經麻木了，不會牽掛任何人。
可是，現在，他清醒的發現，自己的心不但沒麻木到毫無知覺，反而，異常清醒，異常生動的跳着，他的心還活着！這個發現對杜枷辰來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好事，他這樣的人，真的可以有感情嗎？真的可以嗎？
其實，他自己也反反覆覆的問過自己，幾百次，幾千次，甚至在每一次青格受傷哭泣後，甚至在每一次他自己沉溺而無法自拔的時候，他都要問問自己。可是，有時候，事情的結果並不是我們想就能想的出來的，也不是你想的次數多了，就一定能得出答案的。
所以他每次想來想去，似乎都得不到足以說服自己的答案，他想如果知道現在和夏青格之間會有這樣的糾纏，他當初一定不會下令收購她父親的公司，一定不會選擇奪去她的清白，逼迫她夜夜承歡，一定不會用她母親和沈家的安危威脅她，留在自己身邊。
可是那一切都發生了，即使他說一千次，一萬次的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呢？她的眼淚流乾了，她的心傷透了，甚至她的身體也被他一次一次的傷害，他又有什麼資格要求她的原諒，又有什麼權利要她忘記他給過她的傷害，毫無怨言的留在他身邊呢？
他從來沒有問過她的想法，因爲他在怕，怕她會毫不猶豫的說出口，怕她毫不眷戀的轉身，決絕的離去，因爲她說過她恨他，一輩子而已。
可是，他又很想問她，在他們和平相處的這段日子裡，她心裡的怨念有沒有一點點的減少，哪怕只是一點點兒，一點點兒也好。還是無論他對她多麼的呵護，多麼的疼寵，多麼的好，她的心裡始終無動於衷。
因爲她的心裡沒有他，所以無論他做了什麼她都可以那麼的雲淡風輕，那麼的不在乎，這纔是最讓人傷心的事情。
昨晚她打翻了醋罈子的表情，他高興的不可言喻，因爲他以爲她真的是在爲他的緋聞生氣，他真的很好笑，竟然會在乎這些。
明明知道她是不會在乎的？明明知道的，他還是該死的想要在乎，想要說服自己。杜枷辰，你是在乎的，就算你騙得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的心，你是在乎的，比任何人都在乎。你在乎這個突然闖進你生命中的女孩的一切，她的身體她的心！
杜枷辰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事情，他剛剛如孩子般的笑容不見了。一雙黑眸緊緊的盯着夏青格，裡面複雜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
青格看到他突然沉下來的俊顏，心裡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麼惹得他不高興，剛剛明明還好好的，還因爲自己的雪人堆得醜而重新堆了一個，剛剛還顯擺的給她看他堆的雪人，只一會的功夫，他怎麼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一張臉毫無表情，讓人搞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杜枷辰，你怎麼了？如果是因爲我說你雪人堆得醜而生氣的話，我向你道歉好了，可是……可是……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她說的時侯，雙手緊緊的握成拳頭。
杜枷辰聽到她的話，才注意到他面前的女子，一張小臉瞬間又變得蒼白，眼神中的慌亂她雖然竭力掩飾，卻還是逃不出他的眼睛。
她一定是又想到了，那些令她羞辱不堪的回憶，一定又是深陷回憶的泥沼痛苦不堪，要不她怎麼會又出現這種絕望悲痛的表情？要不她怎麼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她對自己的驚恐害怕？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疼痛異常，這樣的感覺讓他幾乎呼吸不暢，他低頭，走近幾步，把她驚慌失措，單薄的身體抱進自己的懷裡，用無比溫柔無比心疼的語氣說道：“你的雪人比我堆的好看，我堆的醜，我沒在生氣，也沒有怪你，我只是在想，爲什麼你那麼怕我，是我曾經帶給你的傷痛太深嗎？”
他繼續深情款款的說着：“我以爲我們之間經歷了那麼多，就算你還是討厭我，甚至是恨我，也應該慢慢地變淡了吧？可是每當我看到你滿臉驚恐的看着我，我就覺得自己是個多麼邪惡的人啊，可以把曾經單純善良的你，傷害得傷痕累累。竟然還企圖傷害了你之後，以爲只要對你好，就會讓你的傷痊癒。可是我，從來沒問過你，你受的那些傷，還能治癒嗎？我是不是很傻？”
青格搖頭，淚水順着眼眶奔涌而出，灼熱的液體一滴一滴落進他溫熱的胸膛，聽着他的話，她的心也在微微顫抖。
她從沒聽他說過如此動情的話語，他對她說的話要麼尖酸刻薄，猶如萬箭穿心，要麼戲謔不羈，讓人分不清是真情還是假意！不知道從他嘴裡說出的話是不是他心裡的，他這樣心思縝密，難測的人物，從來沒有人能夠看得清。
她是恨過他的，從他逼她走進這個地方開始，從他暴戾對待她開始，可是，她對自己的恨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沒信心。以至於，現在，他對她說出這樣柔情的話來，她甚至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恨過他，像她說的那麼恨，那麼恨！
她是看不清自己的心的，直至最後，她卻還要帶着對他的恨意，感動於他的深情，感動於他的呵護，他的溫柔。她的身體，她的心，不知何時早已沉淪！也許她自己也察覺到了，只是她不去相信，不去在意，也不敢去相信，不敢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