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葉榮習慣了官場中的綿裡藏針,初次跟江湖梟雄打交道,被刀刀見血的高溝深壘弄得狼狽不堪。其實他今天來到翠園,原以爲是場馬屁隆隆的普通宴會,聽幾句阿諛奉承,驅散心中陰霾,最後再找位善解人衣的女模巫山煙雨,也算是給連日來的負面情緒找一條發泄渠道。
沒成想翟紅興根本不屑虛與委蛇,第一次見面就黑着臉亮刀子,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申葉榮哪見過一聲不吭就上來動手的狠人,緊張的手足無措,至今腦子還嗡嗡作響。
坐在地上悶頭抽菸的趙鳳聲將一切看在眼裡,感慨着翟紅興能攀爬到如今地步,絕對不是幸運就能解釋一清二楚,膽量,氣魄,手腕,果決,缺一不可,再加上可遇不可求的氣數,成爲省城江湖執牛耳者,也就順理成章。
但他疑惑的是翟紅興幹嘛非要跟申家綁在一起,難道嗅到了危險,想找一位靠山消災避禍?正如申葉榮所說,如今國家在大力整頓,不僅貪腐這一塊風聲鶴唳,黃賭毒也在極力清剿,翟紅興雖說披着一層商人外衣,但骨子裡跟涉黑逃脫不了干係,早年過着刀光劍雨的日子,如今利用人身威脅和不正當手段強買強賣,肯定早就進入警方視線,只不過翟紅興做事疏而不漏,抓不到把柄而已。這麼急迫尋找大樹尋找棲身之所,絕對事出有因,或者是偏激的手段惹怒了大人物,已經是自身難保的泥菩薩?
趙鳳聲大難臨頭,也沒忘記替人家操一份閒心,眯着眸子吞雲吐霧,想要分析出裡面的彎彎繞繞。
籠子裡,攻的心不在焉,守的不屑一顧,本來是波瀾不驚的場面,可隨着曲楠手中匕首被一腳踹飛,形勢急轉直下。
波濤滾滾的小丫頭眼見武器落地,眉目竟然驟然一變,雖然沒有那種你死我活的殺氣,但雙眼從恬淡改爲專注。跟她打過幾次交道的趙鳳聲看出了端倪,這大波妹怒了。
果不其然,曲楠使出一個漂亮的後滾翻,右手抄起了匕首,緊跟着倒起小碎步,超級巨胸跌跌宕宕,快速衝着滄浪逼近,橫掠,直刺,一套虛實相加的刀法直攻中路,速度起碼比剛纔快了三倍!
趙鳳聲捱過她兩刀,對她的功夫深有體會,幾乎跟自己差不了多少,想必也是打小苦熬出的功底。拋開身手不談,趙鳳聲感覺這丫頭性格有點劍走偏鋒,行事作風完全跟普通人不在一個頻道,第一眼以爲是清高自傲的冰山女神,打交道次數多了,才發現她不是高冷,而是木訥,說白了就是腦子不太夠數,很好詮釋了什麼叫做胸大無腦。
這類人的逆鱗很少,痛斥幾句,或者佔她點小便宜,基本沒什麼大事,像趙鳳聲以前不經意間曾到過她的胸器,也沒見她喊打喊殺,反倒要解開自己的褲腰帶,十足的一位不諳世事的呆頭鵝。
滄浪踢飛她的匕首,似乎是觸碰到了曲楠內心中最柔弱的地方,不顧主子吩咐,搖身一變成爲女煞星,匕首有進無退,看架勢,勢必要將滄浪斬落馬下。
滄浪還在爲這次出場酬勞而錙銖必較,漫不經心站在原地,主子得了兩千萬,會分多少給他?申葉榮平時出手闊綽,從沒有虧待過下人,自己替主子在籠鬥裡賺足了臉面,肯定能拿到一筆數額不菲的賞金。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一想到白花花的鈔票從天而降,滄浪嘴角勾勒出貪婪笑意。
沒等他做完白日夢,一道黑影猝不及防奔襲到眼前,刀光來到胸口部位,刺出凌厲一擊!
滄浪大吃一驚!慌忙用左臂格擋。
刺啦……!
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
幸虧滄浪性格陰毒,常年把鋼板隱藏在全身各個角落,否則這一擊,能直接讓他變成獨臂大俠。可即便有鋼板防護,但幾毫米厚的防具並不能阻擋曲楠發瘋似的攻擊,匕首刺破了鋼板,餘勢不減,又在滄浪小臂留下了一道猩紅印記。
“媽的!”
滄浪先是驚出一身冷汗,然後惡狠狠罵道,他萬萬沒想到小姑娘這麼猛,險些陰溝裡翻船。滄浪可不是那種憐香惜玉的男人,向來是有仇必報,既然曲楠敢傷他,那就要承擔相應後果。
雙臂一甩,滄浪用出劈掛拳裡擅長的掌擊,衝着曲楠額頭順勢砸下。
劈掛拳原稱“披卦拳”,披者,寓意打開,卦者,八卦,伏羲氏所創。劈掛拳在八卦中屬金,金利如斧,能克木,由上而下,勢如破竹,擅長以豎破橫。
滄浪人高馬大,對付嬌小可人的曲楠,再用出以長制短的劈掛拳,佔據了一切便利條件。曲楠平時瞧着渾渾噩噩,打起架來倒是神志清明,不跟對方硬碰硬,縮起身子,匕首由刺改扎,專攻滄浪下盤,不讓對方拉開距離優勢。
劈掛拳講究起落鑽伏,伸收摸探,開合爆發,蜿蜒蛇行,滄浪從小就侵淫劈掛拳中,深得其中精髓,所以在靈活性絲毫不落下風,長腿左右奔襲,大開大合,進退自如,猶如大江奔放,氣勢磅礴。
曲楠礙於年齡和性別劣勢,刀影漸漸不夠圓潤,一個不小心,肩頭被滄浪指尖刮到,生出火辣辣的痛感。曲楠銀牙一咬,右臂揮出半圓,目標直指滄浪脖頸,完全不顧忌進攻時露出的破綻,竟然是玉石俱焚的打法。
滄浪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帶有蔑視的冷哼,左手後發先至,從上方想要控制小姑娘的匕首,右手五指緊握,衝着**的鎖骨攻出一拳。
曲楠哇的一下吐出大蓬鮮血,九十多斤的嬌軀倒飛出去,砸在籠子上,像是爛泥一樣臥在冰涼的地面。曲楠艱難起身,捂着坍塌的鎖骨,大口喘氣,看樣子最少也是骨折的後果。
滄浪左手握住奪來的匕首,眼神裡盡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因爲他的小腹,還插着一把刀子。
雙把刀?
原來小姑娘一開始就藏拙。
她慣用的是雙刀。
滄浪小腹部位,同樣安裝了一塊鋼板,晃晃悠悠的匕首瞅着瘮人,可實際傷勢並不嚴重,只是刺破了皮肉,傷及不到腸道,因爲匕首掛住了鋼板才固定在那裡。但若是沒有鋼板的防護,再深幾寸,自己未必能活着走出籠子。
滄浪雙目赤紅,一步一步走向曲楠,看情形,像是要辣手摧花,準備將對方活活打死在籠子裡。
“停手!”
翟紅興見到打成兩敗俱傷,急忙出聲阻止。
滄浪卻沉浸在殺意中,對於喊話置若罔聞,右手用力一拽,拔出小腹匕首,鮮血滴滴答答流淌在地面,血跡搭配惡容,宛如一尊來自地域的修羅殺神。
嗖……
趙鳳聲突然覺得眼睛閃過一小個東西,順便察覺到一絲細不可聞的破空聲。
滄浪被冰涼的下巴帶回現實,伸手摸了摸,全是血,鬍鬚連同皮肉掉了一大塊。
“再走一步,小心你的喉嚨。”
黎槳食指和中指夾着一枚薄薄的刀片,話語裡全是威脅意味。
你妹的!
遠程打擊武器啊!
這麼能打,還會暗器?!
讓不讓人活了。
趙鳳聲在旁邊暗罵道。
“滄浪,回來!”申葉榮臉色陰沉喊道。七步蛇的一刀,不僅削了滄浪面子,最重要是打了他申葉榮的臉。
阿春打開門鎖,一身血漬的滄浪埋頭走出。
曲楠努力撐起身體,顫顫巍巍離開牢籠。
“這一場,申公子贏了,兩千萬會如數奉上,放心,翟某會以一個非常隱蔽的渠道辦好這筆錢,不知道申公子下一場會壓誰。”翟紅興小聲問道。
“不賭不行?”申葉榮明白即將輪到趙鳳聲登場,十幾萬塊錢一把的椅子如坐鍼氈。
“一塊也好,一百萬也罷,我只要你坐在這裡看戲。”翟紅興話裡話外透着一股斬釘截鐵。
“他的對手是誰?”申葉榮知道躲不過去,乾脆放鬆心態,看着對手從生到死,應該也是一種享受。
“看申公子喜歡哪種方式了。”
翟紅興翹起二郎腿,笑道:“他在黎槳手裡走不了幾招,可以速戰速決,如果換成阿春上場,按照他的殘忍程度,估計會將趙鳳聲一點一點折磨致死,這個決定權,我交給申公子。”
申葉榮默不作聲,陷入沉思。
旁邊的餘慶恨聲道:“派阿春上!”
翟紅興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最後結局,神秘莫測一笑,衝阿春做了一個手勢。
“小子,上來受死吧。”阿春手裡玩弄着突擊刀,陰惻惻笑道。
有了黎槳在旁邊虎視眈眈,即便趙鳳聲不願意上場,在刀片的逼迫中,還是一臉不高興地站起身,拍拍屁股浮土,用了只有自己聽見的聲音嘀咕道:“作死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