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的某一天。
位於西南邊陲的一處縣城,風光秀麗,四季如春。
由於此地位於國界線附近,長久以來,頻頻有販毒分子拎着腦袋去換取不義之財,光是震驚全國的販毒大案,就在縣城周圍查獲過十餘起,成爲公安部重點打擊販毒活動的區域。
雖然駐守此地的武警和公安人員達到相當密集的程度,可還是有不少人貪圖其中高額暴利,從事着跨國性質的販毒活動,打擊了無數個犯罪團伙也無濟於事,從事販毒的人員像是地裡的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
國家對於販毒分子的定罪尺度非常嚴格,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海洛因或甲基苯丙胺不滿零點一克或者其他微量毒品,一般判處拘役或者管制從輕處罰。
走私、販賣、運輸、製造海洛因或甲基苯丙胺二百克以上不滿四百克或者其他數量相當毒品的,一般判處無期徒刑或死刑。
這是販毒的最大量刑和最小量刑,一克就要拘役,二百克就要掉腦袋,量刑不可謂不重,證明了國家打擊販毒分子的堅定決心。
許多罪犯都是不要命的狠人,多數不會選擇坐以待斃,他們清楚被抓住的後果,左右也是一個死,還不如拼命去換取一線生機。隨着販毒分子從各種渠道弄來先進的武器裝備,大型槍戰屢見不鮮,警察和犯罪分子之間從相對安全的貓捉老鼠遊戲,升級爲了血腥殘酷的激烈廝殺。根據統計,光是縣城每年犧牲的一線幹警和武警官兵,就達到恐怖的三位數,爲這個風景如畫的小縣城,蒙上一層淡淡肅殺之氣。
夕陽西下。
早晨剛傾灑一場濛濛小雨,雨後空氣格外清新,深吸一大口,沁人心脾,說不出的舒爽愜意。
幾輛塊頭巨大的軍用卡車,迎着黯淡日光,悄無聲息從東邊路口出現,發動機迸發出巨大轟鳴聲,打破了小路沉寂許久的靜謐。
碩大的輪胎又寬又高,顯示出它的承重力達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龐大的車身經過的狹窄的道路,溼潤泥土瞬間被濺射到旁邊綠油油的農田裡,驚飛幾隻覓食的小鳥,順勢帶出兩道深深軌跡。
卡車隨着坑窪不平的小路不斷顛簸,車內的人員卻鴉雀無聲。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士兵坐在運輸箱內,一手拿着槍,一手抓住車內的扶手,除去忽略不計的呼吸聲,只有裝備碰撞發出的輕微響動。
士兵涇渭分明坐成兩排,面對面正襟危坐,一邊是某部偵察營威名遠揚的尖刀連,一邊是某部大名鼎鼎的特務連。兩個隸屬於不同部門的精英見面很少,他們正好在附近一同拉練,還沒分出高下,突然收到上級指示,說要配合地方警察實施一項抓捕任務。
特務連和偵查連都是部隊裡的翹楚,平時軍事演習和全軍大比武,幾乎被這兩個連拿下了各項冠軍,兩家輪流坐莊,成爲暗中較勁的對手。士兵們都是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夥,有股子不服輸的勁頭,哪能甘於屈居第二,於是互相都憋了一股窩囊氣,準備一會在戰場上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
現在坐在對面,仇家見面分外眼紅,雙方都沒啥好臉色,你瞪着我,我瞥着你,要不是清楚聯手去辦一樁棘手的案件,恐怕早就上去拳腳相加。
偵察連帶頭的是位一毛一的年輕人,臉上稚氣未脫,碰見了老對手,眼珠子瞪得溜圓,衝着對面肩扛一毛三的魁梧大漢發出挑釁式的眼神。
魁梧大漢年紀三十上下,長得粗狂豪邁,肩膀的一毛三看起來也比年輕人有底氣,他掃了一圈對面十來個初出茅廬的小屁孩,嘴角掛有一抹不屑笑容。
兩個領頭的視線漸漸碰撞在一起,誰也不肯先眨眼,不約而同皺起眉頭,瀰漫出火星四射的濃郁味道。
“你看啥?”
“看你咋地!”
一個具有北地男兒特色的開場白。
“聽你口音,你是武雲市的人?”魁梧大漢愣了愣神問道。
“額……你也是武雲市的人?”年輕一毛一反問道。
“是啊,沒想到在這還能碰到一個小老鄉。”魁梧大漢笑道。
這個邊陲縣城距離武雲市幾千裡地,遇到一個老鄉殊爲不易,要不是倆人互毆的情緒醞釀太久,恐怕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早就勾肩搭背去痛快喝一頓。
“呦呵,大叔,你也是武雲市的?我說你長得這麼欠揍,原來是從咱那破地方走出來的啊。”一毛一的年輕軍官稍微錯愕,也對千里之外遇到老鄉表示相當詫異。
“就你這個一說話就想讓人抽的操行,肯定是咱武雲的,錯不了,哈哈。”魁梧大漢拍着腿大笑道。
武雲市民風彪悍,說話粗糲不堪,一對老好人都能因爲話不投機而擼袖子幹架,這要得益於武雲市獨特口音,說出的語氣特別衝。大老爺們還好,彰顯了雄性荷爾蒙獨特味道,可水靈靈的小丫頭一張口,簡直無法忍受,比起當年打家劫舍的土匪婆子都帶有幾分彪悍氣息。
“大叔,你這一張欠打的臉也好不到哪去,還好意思說我?要不是看在老鄉的面子上,我早就教育教育你啥叫五講四美三熱愛了。”年輕的一毛一斜眼道。
他在入伍之前就是一個痞子,甩不掉一身的江湖氣,雖然不會對老鄉施以拳腳,但不能在自己屬下面前認慫。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帶兵,要的就是一股一往無前的銳氣,沒了這股子精氣神,任何虎狼之師都成了待宰的小羊羔,一毛一年紀不大,但對其中精髓領悟深刻。
“小屁孩,先別耍嘴皮子,嘴硬了可不是啥本事,得手頭見真章。這次的任務知不知道?聽說那幾個傢伙都是不要命的主,到了陣前別掉鏈子,你尿了褲子不要緊,咱武雲市的臉可不能讓你丟了。”魁梧大漢沒有了劍拔弩張的態勢,笑眯眯地調侃着小老鄉。
屬於魁梧大漢這邊的特務連士兵們鬨堂大笑。
“切~大叔,你都老胳膊老腿了,還是回家種地抱孩子吧,摧城拔寨這種危險的事,還是交給我們年輕人來做。到時候別讓你媳婦當了寡婦,便宜了我這個小叔子。”一毛一不肯吃虧,進行着不遺餘力的譏諷。
偵察連士兵們的笑容卻顯得有些別有用心。
“小屁孩,你真長了個欠抽的嘴,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老鄉的份上,早把你揍成豬頭。”魁梧大漢鬥嘴鬥不過,不再跟小了他十來歲的年輕人一逞口舌之快。
“大叔,不跟你瞎扯,咱動點真格的,一會上了戰場,看看誰纔是有能耐的大爺。要不咱打個賭,看哪邊抓捕的犯罪分子多,當然擊斃也算,誰輸了,連請一個月的酒,誰不認賬誰是孫子!”一毛一揉了揉鼻子,信心十足開出一個賭注。
“行啊,小屁孩,叔叔跟你賭,就怕你掏不起錢,最後不認賬。”魁梧大漢很豪爽的答應。
他對於自己身手還是很有底氣,別說一個細胳膊細腿的毛頭小夥子,就是號稱全軍比武大會拿過前三甲的兵王都被他撂倒過,小老鄉白白送上一個月的酒,想一想就心神舒暢。
“大叔,鬍子都快白了,別那麼自戀行不行,您老胳膊老腿的上陣小心別崴了腳,到時候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年輕一毛一翻着白眼說道。
卡車行駛速度漸漸放慢,不再有剛纔的劇烈顛簸,經驗豐富的魁梧大漢意識到快要抵達目的地,一臉凝重道:“小老鄉,玩笑歸玩笑,這次的行動不是演習,一會到了地方別犯驢脾氣,所有行動歸我指揮。”
年輕一毛一皺眉道:“憑啥?”
魁梧大漢拍着肩頭軍銜,“憑我比你官大。”
年輕一毛一冷哼一聲,充滿桀驁不馴的頑固做派。
“聽說這次的任務是抓捕一位經常在境外活動的大毒梟,犯罪分子數量不少,武器裝備精良,他們有多次的交火經驗,每個人身上都揹負命案,完全是一幫亡命之徒。所以到了地方,要完全服從我的指揮,聽明白了嗎?!”魁梧大漢語氣漸漸變得沉重,帶有不可抗拒的命令語氣。
抓捕大毒梟?
年輕一毛一心裡猛然一驚。貼在八一式半自動步槍的手掌,瞬間滲出一層細密汗水。
雖然他們偵察連軍事素質過硬,處於團裡頂級水平,但頂多就是參加實戰演習,很少接觸到抓捕犯罪分子的驚現場面。一毛一看似是個誰也不服的愣頭青,一股子二百五即視感,可他也明白槍子不長眼,打中要害能帶走一條命。
年輕一毛一罕見露出正經表情,嚴肅道:“只要你下達正確命令,我會保證我和我兄弟都聽你指揮,但是你要把我們當槍使,小心小爺翻臉不認人!”
“咱們是軍人,說話別跟個痞子一樣。”魁梧大漢伸出大手,輕笑道:“認識一下,萬一往武雲市送骨灰盒時,也知道對方叫啥名字。”
“烏鴉嘴!”一毛一呸了一口,極不情願伸出手掌,“我家住在桃園街,叫趙鳳聲。”
兩隻手掌用力握在一起。
魁梧大漢道:“我住在橋西區,叫肖貴,他們都喊我狼爺。”
一毛一撇嘴道:“沒準過了今天,就成了鬼狼爺。”
“這個名字不錯,哈哈!”魁梧大漢豪氣干雲笑道:“要是今天死不了,明天我就改名叫鬼狼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