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皇宮。
郭海亮站在門口,雙手插兜,駐足凝望。
這座日進斗金的聚寶城,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當年在裡面當小工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但是仔細一算,卻已經過去了六七年。服務生,經理,總經理,女婿,身份不斷更迭,地位越來越高,可到頭來,也不知道多了什麼。
“花臉,你知道麼,當初我花了二十天的時間,纔在裡面拿到第一筆小費。吝嗇的小賭客不會打賞,而大賭客你根本接觸不到,想要從別人口袋裡掏錢,得需要特殊的技巧。”郭海亮望着曾經遙不可及的高層建築笑道。
“幫他們拿行李,還是微笑服務?”花臉摸着額角新增添的刀疤猜測道。
“在賭場,微笑遠不如甜言蜜語來的實惠。邁進這個大門的人,多多少少會信些玄學,在什麼樣的場合,得說什麼樣的話,你說一萬句步步高昇,不如一句財運亨通。但是在賭客下注之前,千萬不能亂說,而且他們也不會打賞,否則會覺得把運氣一併給了你,要等到贏錢之後,你遞去一杯威士忌或者香檳,才能獲取不錯的小費。觀相,識人,再來些笑意盈盈的體面話,這就是服務之道。”郭海亮緩緩說出入行多年的心得。
“亮哥,當初你來澳門獨自打拼,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花臉問道。
“沒生子苦。當初我拿了他的錢跑路,指不定心裡多難受,我受氣,他扎心,你覺得誰更不好過?”郭海亮笑了笑,拍拍花臉肩頭,“過去式了,不說這些了。記住,在賭場裡,千萬不要拍別人肩,這是大忌。”
“爲啥?”花臉疑惑道。
“輕則傷財,重則丟命。你想想,如果一個人深更半夜走在偏僻的地方,突然被人拍肩膀,恰巧他又有心臟病,會發生什麼後果?”郭海亮神色凝重道:“記住,越大的城市,人情味就越淡,你存在的價值,等於他對你的付出,千萬不要幻想着情義二字,那會害了你。”
花臉琢磨着他話裡的深意,隨後輕輕一笑。
兩人自從關在同一房間,耳鬢廝磨,增添了不少兄弟情。郭海亮諄諄教誨,就是爲了小兄弟行走江湖時少犯錯誤,所以不惜將自己多年的寶貴經驗,傾囊相授。
有郭海亮領路,兩人暢通無阻來到總裁辦公室,經過短暫的等待,走進了寶國華所在的房間。
“小海,你終於回來了。”氣色不錯的寶國華見到女婿,匆忙起身,往前走了幾步。
“爸,您身體還好嗎?”郭海亮扶住長輩的手臂輕笑道。
被金魚哥放出來之後,郭海亮就陪在趙鳳聲左右,掐指一算,翁婿倆已經有幾個月沒有相見。
“好,好,一切都好。小海,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過失。”寶國華動容道,愧疚神色浮現在保養不錯的臉龐。
“應該的。”郭海亮說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答案,衝身後相貌出衆的男人扭頭道:“他叫花臉,我的弟弟,也是趙鳳聲的弟弟,您不用見外。”
言外之意,有什麼話可以當面說,不需要藏着掖着。
“我見過,很優秀的年輕人。你倆坐,我叫人去泡壺好茶。”寶國華態度和藹說道。
各自落座,氣氛卻陷入了沉寂。
當初郭海亮同意做質子,雖說有自願的成分,但沒有寶國華的授意,事情也不會走到那一步。大難不死之後的相見,翁婿倆都不知該如何打破這份尷尬。
“小海……那個……merry快要生了,你打算什麼時候去看她?”寶國華率先打破了僵局。
merry,寶國華的二女兒,也是郭海亮明媒正娶的妻子。
“等趙鳳聲痊癒,我就動身去歐洲。前天我跟她通過電話,身體一切正常,估計還要一個半月才生,所以我想再多住幾天,把遺留的問題解決完畢。”郭海亮答道。
“你是說……賭場的工作?”寶國華面露難色,顯然有不太方便之處。
“不完全是。爸,咱們都是一家人,您有爲難的地方,儘管明說。”郭海亮是聰明人,從他進屋第一眼,就察覺到寶國華透着一股窘態,至於做了什麼虧心事,心思縝密的郭海亮幾乎能猜出八九不離十。
“小海……你也知道,我年紀大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跟人打交道,跟錢打交道,早已力不從心,管理這麼大的賭場,根本忙不過來。所謂軍不可一日無帥,你去了東瀛,我就讓霸哥接管了賭場,現在他是總經理,所以……嗯……你應該能體諒我的難處吧?”寶國華吭吭哧哧道。
霸哥,寶國華的大女婿,寶島黑幫青義盟的太子爺,同爲女婿,卻跟郭海亮速來不睦,如果把總經理給了別人,寶國華還能安心一些,但是把郭海亮的權力給了他的對頭,任誰都心裡憋屈。
“你的意思……我現在不用管凱撒皇宮的事了?正好我想放一段時間長假,能夠得償所願了。”郭海亮淡淡一笑,僅從他灑脫的表情分析,看不出喜怒哀樂。
寶國華搓着帶有老年斑的雙手,擡起眼皮,又低下頭,重複幾次,最終還是沒敢直視那雙平淡眸子,苦笑道:“小海,你不恨我嗎?”
“恨?”
郭海亮訝異道:“凱撒皇宮是您的,讓誰做總經理,那是您的權力,我幹嘛要很您?再說您把herry嫁給了我,爲我生兒育女,感謝都來不及,幹嘛要恨呢?爸,您都說咱們是一家人了,何必見外。”
不管郭海亮的回答是否出自真心,起碼錶面很大度,寶國華聽完之後,更加無地自容,嘆了一口氣,“哎!!小海,其實這樣做,我也迫不得已,希望你能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