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東方明珠。
有人說澳門是天堂,有人說澳門是地獄。
天堂和地獄之間,似乎只有一道金錢搭載的長梯。
澳門街某處賭場。
一位頭髮油膩的中年男人,附身趴在賭桌上,眼睛赤紅,斜叼菸捲,雙手將牌一點一點挪起,口中反覆唸叨着,“大吉大利,黴運走開,佛祖天尊,保佑保佑,三邊,三邊……”
撲克牌邊角撬起,露出了四個紅桃。
“丟你老母!”中年男人將紙牌狠狠丟到桌上。
背後的賭客們長嘆一聲。
“發牌!”感受到屋內的燥熱,中年男人往下拉了拉衣領,把手中籌碼全部推向“閒”,他的口音帶有濃郁的粵語,這在澳門也算是通用語言。
百家樂,賭場最受歡迎的項目,玩法也很簡單,八副撲克牌放入洗牌機中,由荷官發牌,一人兩張,相加總數最接近9爲勝者,10,j,q,k,則按0點,爲了公平起見,賭客們可以壓莊,也可以壓閒,或者壓和或者壓對。
荷官數紅完畢,將第一張牌發向莊家,二三張牌發給閒家,第四張牌再發給莊家。
莊家亮牌,方塊6,方塊2,8點,這在百家樂中算是難得的大牌。
已經有壓閒的賭客開始搖頭。
“八輸九,經常有,慌什麼慌!”中年男人雙手合十,緊閉雙眼,往空中做出叩拜手勢,隨後將第一張牌緩緩掀開。
黑桃j。
“三邊,三邊!”人羣中開始發出祈禱聲,牌局已經非常明朗,莊家八點,閒家只有開出一張九,才能獲得勝利。
中年男人抓住撲克牌邊角,渾身輕顫,花了一大半的力氣,也沒能將紙牌掀開。
所有的賭資,全部在這張牌上,是吃燕窩鮑魚還是吃河粉,就看天意如何了。
中年男人面部肌肉緊繃,顫顫巍巍掀起一角,突然又將牌蓋住,大口喘着粗氣。
開啊!
人羣中不斷傳來催促。
中年男人屏住呼吸,壓低身體,將紙牌艱難掀開。
謎底即將揭曉。
隨着三顆梅花映入視線,中年男人雙眼驟然睜大。
有希望!
緩緩掀開。
卻是一張梅花七。
中年男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頹然倒在座椅當中。
正當他拿起外套準備走人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句字正腔圓的男人聲音,“有空嗎?喝一杯?”
中年男人回過頭,看到一位男性,一米八多的身高在本地並不多見,雙目有神,鼻樑很挺,嘴角帶有舒服的笑容。
要請客喝酒的人就是趙鳳聲,自打下了飛機,安頓好酒店,就跑到賭場來探聽消息。亮子是賭場老闆女婿,敢動他的人寥寥無幾,而第一嫌疑人,就是那位財大氣粗的岳父。別忘了,亮子可是靠詭計走入對方視線,如果岳父知曉,不計前嫌還是殺人泄憤?這都要從側面瞭解到信息後,才能蓋棺定論。現在亮子生死難料,身在暗處,要比直接上門更佳有利。
“北佬?”中年男人啐了一口濃痰,自言自語道:“怪不得那麼衰,連輸九把,有烏鴉當頭,能贏才見鬼了。”
趙鳳聲對於略帶貶義的稱謂無動於衷,食指和中指從口袋夾出一枚四位數的籌碼,晃了晃,“你輸掉的錢,我無能爲力,但是我能保證,你一個月之內餓不到肚子。”
“這麼點錢,就能管我一個月的飯?北佬就是北佬,沒見過世面。”中年男人眼中的貪婪一閃而過,語氣卻依舊強硬。
趙鳳聲笑而不語,又掏出一枚相同數額的籌碼,往吧檯上一丟,自己率先離開賭場。
中年男人像是惡狗一樣撲向籌碼,踹進兜裡,跟向趙鳳聲後面。
澳門從來不是缺乏傳奇的地方,一夜暴富,偶遇貴人,跟外國王儲共進晚餐,在這裡都不是稀罕事。能隨便甩出幾千塊錢的人物,不見得是富翁,但絕對不是普通賭客,中年男人活了四十來年,懂得什麼時候該低頭彎腰。
兩人走進一間酒吧,趙鳳聲點了一杯黑啤,衝着中年男人笑道:“隨便點,我請客。”
“你是我見過最闊氣的北佬。”中年男人態度不再尖銳,稱讚一聲,要了一杯同樣的黑啤。
“您怎麼稱呼?”趙鳳聲客氣問詢道。
“有錢人叫我發仔,小朋友喊我發哥,你肯定是大老闆那種人啦,叫我發仔就好。”中年男人翹起二郎腿笑道。
“發仔?賭神裡的發仔?”趙鳳聲含笑道。
“我也想變成賭神啊,可惜輸多贏少,老婆都帶着孩子跟人跑了。”發仔說起這段不光彩的歲月,並沒有呈現出懊悔神色,而是風輕雲淡一笑。
“來的時候,朋友教了我一段賭場口訣,見莊跟莊,見閒跟閒,見跳跟跳,損三暫停,虧五贏六,止於五五,據說很管用。你經常玩牌,應該聽過這段話吧?”趙鳳聲喝了一杯新鮮啤酒,神色如常說道。
“口訣有用的話,賭場全都可以關門,不用做生意了。你見過連開十七把莊的怪牌嗎?見過連出三把豹子嗎?見過連續五把八輸九嗎?用你的口訣去賭錢,保準輸得底褲都要賣掉。”發仔用那口生硬的普通話不屑說道。
“我第一次來澳門,也很少玩牌,讓你見笑了。”趙鳳聲解釋道。
“你有錢,你是老闆嘍,在這裡,誰鈔票多,誰說的就對,是你見笑我,不是我見笑你。”發仔大笑道,透過昏暗的燈光,依稀能看到趙鳳聲領口的刀疤,發仔心中一凜,探出腦袋,低聲道:“老闆,你想要綁架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