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關心毫無雜質,只是心疼程肅的隱忍,他知道此刻程肅是很難受的,都能感覺到她身體的緊繃。
爲了儘快離開這裡,程肅把盤子裡的東西吃完了就放下筷子,虛假的勾起笑容,“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蘇冰驚訝道,“這麼快?我們纔剛吃兩口呢。”
程肅不置可否。
盤子裡的東西就一點點,主要是吃菜和壽司,程肅沒有吃,那一點隨便一個小孩子都不夠,更何況她餓了一天。
蘇冰狀似無意道,“哦我忘記了,程小姐應該很餓,吃那麼快理所當然嘛。”
程肅不說話,想着等會離開的時候說什麼才能顯得禮貌又能很快脫身。
結果蘇冰說上了癮,毫不掩飾的嘲笑,“程小姐看起來生活很拮据,這裡的東西那麼貴,第一次吃吧?”
程肅停止了思考,猛的擡頭看向蘇冰。
而蘇冰還笑着,一臉我有靠山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
可是程肅又無可奈何。
她可以對犯了錯的人伶牙俐齒髮火責怪,可以毫不費力的收拾熊孩子,但是面對蘇冰,面對被裴礪呵護的蘇冰,她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上來。
她覺得自卑。
從來沒有過的情緒如漲潮的海水把她淹沒,怎麼掙扎都無可奈何。
她只能選擇逃離。
程肅深呼吸一口氣,輕聲道,“是第一次吃,很好吃,謝謝你的款待,我家裡還有點事,需要早點回家。”
裴礪聞言眸子深了深。
蘇冰笑得大度,“那你小心點哦,任景去送一下。”
任景是裴礪最貼身的助理,除了裴礪,沒有誰可以隨便指使他,可是蘇冰一發話,任景就站了起來,站在一旁等候程肅。
路過前臺時,程肅把四個人的帳都結了,任景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走出料理店,任景從後看着程肅飛揚的髮絲,消瘦的肩膀,忍不住問,“程小姐冷嗎?”
程肅搖頭,“還好。”
可是任景無視她的拒絕,脫了外套披上她的肩膀,道,“別逞強,身體要緊。”
一襲溫暖遍佈全身,程肅突然溼了眼眶,停下腳步對任景由衷說了句謝謝。
任景道,“蘇小姐那些話你別忘心裡去。”
畢竟勢利的女人都愛爭風吃醋。
程肅先是摸摸鼻子,然後揉揉眼睛,頭越來越低,最後索性雙手捂着眼,對任景說,“我能哭一會嗎?”
任景一愣,然後道,“可以。”
接着任景還沒來得及看見她哭,就被程肅一把抱住腰,額頭抵在他的胸前嗚嗚的哭着。
任景這下是真的不好了,立刻雙臂擡起,儘量不碰到程肅,雖然知道裴礪不在這裡,任景還是怕的。
裴礪和任景差不多高不過沒有裴礪偉岸,程肅這幅柔弱的模樣抱着他,路人也不過是當他們是吵完架和好的情侶,沒有過多停留。
程肅發泄得忘我,任景卻還要左顧右盼,看看裴礪是不是藏在哪裡或者有他的眼線。
等哭完了,程肅挺不好意思的拿出紙巾幫任景的衣服擦乾淨,任景趕緊閃開,“不用了。”
只希望她別再靠近自己了。
程肅啞着聲音說,“你身上很好聞,像裴礪的味道。”
任景又往旁邊挪了一步,“……”
程肅看他那樣子終於綻開一個笑容,把臉上的眼淚收拾乾淨,道,“我看你也沒怎麼吃,餓不餓?”
任景沒有回答,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程肅吐一口氣道,“都這麼多年沒見了,我請你吃頓夜宵吧。”
然後程肅跟任景倆人,走進了火鍋店。
如今程肅吃起辣來毫不嘴軟,這還多虧了蘇冰。
分開的時候任景偷偷把賬結了,剛走出不久就接到裴礪的電話。
“送個人送這麼久?”
語氣平淡,任景卻聽得膽戰心驚,他可不覺得實話實說能有好果子吃,心虛了一會,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裴礪語氣如常,“我在公司,蘇冰想喝奶茶,你幫我帶一份上來。”
任景問,“什麼口味的。”
“隨便。”
說完就掛了電話。
任景鬆了一口氣,隨便買了一份奶茶就去了公司。
到達頂樓時,任景老遠就看見裴礪的辦公室亮着燈,可以看見他坐在辦公桌前,背朝着自己方向一動不動。
他還特意看了看四周,沒有看見蘇冰。
她不是要喝奶茶麼?怎麼不在?
任景敲了敲玻璃門,進去時裴礪剛好轉過頭來。
那張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
任景說,“這是蘇小姐的奶茶。”
說着把袋子放在辦公桌上,然而手還沒撤離,就聽見一聲巨響,桌子劇烈搖晃了一下,奶茶滾到了地上。
任景瞬間提高警惕,微微低着頭後退一步。
裴礪風輕雲淡的問,“你的外套呢?”
任景已經聽到了話裡的怒氣了。
“抱着舒服麼?”
“……”
“料理不好吃,火鍋好吃是吧?”
“……”
裴礪突然提高音量怒吼一聲,“老子問你話!”
任景緊繃着臉,一一回答了裴礪的問題,一字不差。
結果裴礪瞬間變臉,比之前還要平靜,“怕什麼,我又不在意。”
任景,“……”
我看你都想一槍崩了我。
各自安靜了一會,裴礪出聲道,“滾。”
任景沒有走,大膽問出心裡的疑問,“既然裴先生這麼在意程小姐,爲什麼不和她在一起?甚至故意放縱蘇小姐刺激她。”
裴礪眼裡閃過一抹惱恨,拳頭慢慢握緊,“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就好了。”
他不說,任景就知道不該問,沉吟了幾秒,退出了辦公室。
……
方正清已經找了一個星期的工作,屢試屢敗,急得焦頭爛額。
以他的資歷找工作輕而易舉,現在動用了所有的關係,都沒有一家公司願意要他。
所以他急,急的是不知道惹到了什麼人。
有一次他正在上網,程肅熬了綠豆湯端進來,看見他在搜裴礪的百度百科。
程肅差點沒拿穩手裡的碗,難道他知道了自己和裴礪的事?她最近知道裴礪,連程媽媽都沒有說。
方正清取下眼鏡,嘆了一口氣。
程肅若無其事道,“怎麼了?”
方正清收拾好表情,笑道,“沒事,做了湯啊。”
程肅看着電腦,問道,“你查他的資料做什麼?”
問完覺得用詞不對,想改又覺得是欲蓋彌彰。
方正清說,“我懷疑是之前那個客戶看我不順眼,最近找工作一直不順利。”
程肅回過神來,詫異道,“你找不到工作?”
方正清眨眨眼,“你不知道嗎?”
程肅低下頭,眼睛心虛得四處看了看,“最近有點忙,還以爲你是想休息一段時間。”
說完又不免擔心,方正清找不到工作,和裴礪有關係嗎?
如果有,那他是出於什麼目的?
想到什麼程肅心裡蔓延着難以言喻的感覺,他是不是還在乎自己。
帶着這種心情,程肅從任景那裡要了裴礪的電話,緊張的握着手機等待他接聽。
明明就幾秒的時間,程肅卻覺得異常漫長。
裴礪最終還是接了,職業性的介紹自己的名字,沉穩的聲音,一成不變的傳進程肅的耳朵,讓她的耳尖到心尖都瘋狂的發燙。
五年了,久違的五年。
程肅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道,“我是程肅。”
那邊突然靜默,一點聲音都沒有。
程肅正要開口說話,聽見那邊傳來遙遠的女聲,“裴礪,幫我拿一下內衣……”
已經字字句句都準備好了甚至排練了很多遍的話在那一瞬間變成了泡沫,程肅除了不敢置信別無其他情緒。
裴礪沒有回答,直接掛了電話。
程肅撐着桌子,原來他們都親密到那個地步了啊。
那也沒什麼好問的了。
裴礪掛了電話之後站了一會,沒有給蘇冰送去內衣,濃眉緊皺着,拉開抽屜摸出一根菸,叼在嘴上打開打火機,就差一步還是放棄了。
他不能抽菸。
蘇冰在裡面又喊了一聲,“裴礪,有聽見我說話嗎?”
裴礪沒有迴應,煩躁的表情駭人的看了浴室門一眼。
最後蘇冰洗完澡只裹了浴巾出來,好一副美人出浴圖,多萎的男人都能硬起來,可是裴礪看也不看,沒一點反應。
蘇冰擦着頭髮坐在牀上,隨口問道,“還以爲你在忙,怎麼了嗎?”
裴礪說,“剛剛在接電話。”
蘇冰撩開頭髮,發覺到他的不對勁,動作慢慢停下來問,“誰啊?”
裴礪沒有隱瞞,“程肅。”
蘇冰胸口一震,若無其事哦了一聲。
她看見牀頭櫃上的煙和打火機,一時忘記了擦頭髮,拿着毛巾就那樣沉默着。
裴礪坐在沙發上,直視前方的眼裡沒有情緒變動。
“現在看到她還會心動嗎?”蘇冰小聲問。
其實蘇冰是知道的,她知道現在裴礪很寵自己,但是她知道裴礪不愛自己。
他無條件的讓自己享盡榮華富貴,不過是因爲自己救了他一命罷了。
裴礪輕啓薄脣,“蘇冰,從我看到離婚協議的時候就開始努力忘記她,我不聞不問,已經五年了。”
蘇冰知道,五年,你還是沒法忘記她。
“如果她不出現,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直到生老病死。”裴礪閉上眼,眉頭依然沒有鬆開,語氣裡滿是憂傷,“可是她還是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