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他怎麼從會所裡出來的,完全沒記憶,他只記得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大雨裡,像是個傻子一樣,手中還抓着被人扔棄的已經沒有花瓣的鮮花和被人撕成兩半的卡片,然後他就看見蘇沁和許嘉木那一行人從會所裡出來,蘇沁似乎喝醉了酒,許嘉木揹着她走的。
他站在很遠處的雨裡,望着他們的背影,後知後覺的想起,蘇沁爲什麼從三班考進一班,蘇沁爲什麼原本想去杭州卻留在北京,原來,她都是爲了許嘉木。
那一晚他淋了許久的雨,大腦空空的走了很久,第二天發了高燒,一個人把自己反鎖在宜山的別墅裡,渾渾噩噩的過了七天七夜才醒來。
他的手機有很多未接電話,大多數是媒體打來的,其中有一條短信是蘇沁發來的祝福,恭喜他獲得了金獎電影節的最佳男二號。
他看着那條短信,下意識的就想要回復,可是剛剛打出了“謝謝”兩個字的拼音,她生日那一晚的事情,如同潮水一樣涌上他的記憶,他手指停頓了許久,最後將自己打的字母,一個一個緩慢的刪掉,然後放下手機,站起身,走到酒店的落地窗前,望着被陽光照射的繁華都市,心底一片漆黑。
其實比起來韓如初對他說的那些話,被蘇沁扔棄的鮮花和蛋糕,更讓他難過。
一直以來,他只想着努力的讓自己變得更好,然後可以去愛她,卻從沒想過,她愛不愛自己。
後來蘇沁去過杭州大概三次,也約了他出來吃飯,以前的時候她那樣的短信就像是從天而降的驚喜,可是那時對他來說卻是煎熬。
青春的暗戀,有多少都是無疾而終,他也告訴過自己,就這樣算了吧,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越是不見,越是想念,甚至有一次他拍攝完一場戲,回酒店休息的時候,在路上看到了一個女孩,穿着一件和蘇沁一模一樣的衣服,他竟然傻傻的站在原地,看了許久,直到助理連續叫了自己好幾聲,他纔回神,然後心情就沒來由的變得十分低落。
再後來,大學畢業兩個月後,他去北京做活動,和許嘉木竟然不期而遇。
閒暇的時候,他和許嘉木站在陽臺上吸菸,他想起韓如初跟自己說的話,於是便裝作不經意的出聲詢問:“聽說,許家和蘇家準備聯姻?”
聽到聯姻,許嘉木皺了皺眉,然後用力的吸了一口煙,很輕的“嗯”了一聲。
他夾着煙的手輕輕地抖了抖,然後比許嘉木還用力的也抽了一口煙,過了半晌,又問:“大蘇還是小蘇?”
對於許嘉木來說,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婚姻註定是一場無關愛情的交易,只要能給許家帶來利益,娶誰都無所謂……當時的許嘉木知道蘇家許家聯姻的事,但是還不知道自己要娶誰,當時的許嘉木也不知道靳奈對蘇沁情有獨鍾,若是知道,他肯定不會那樣回答,他只是以爲靳奈在詢問自己兩者之間比較偏向於誰,所以就答了一句:“當然是蘇蘇啊。”
很簡單很隨意的一個答案,就那麼硬生生的將他的深愛變成了不能愛的深愛。
其實當時他聽到那個答案的時候,表情都僵硬了,可能是光線有些弱,許嘉木並沒有發現什麼不正常,還拍了拍他肩膀,說明晚他做東,請他跟他許久沒見的朋友一起玩一玩。
他壓根就不知道許嘉木說了點什麼,只是僵硬的點了點頭。
第二天接到許嘉木電話的時候,他懵了好大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他知道自己可能會遇見蘇沁,相見又不敢去見,那樣矛盾的心情糾結了他很久很久,最終還是神使鬼差一般的去了。
短短的兩個月的時間,再見他,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其實那一晚,他和她都沒什麼交談,她就坐在許嘉木的旁邊,他怎麼看怎麼覺得登對,他一味的喝着酒,喝到最後,就醉的迷糊,人靠在沙發上,昏昏沉沉的時候,隱約的感覺到她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
其實他在喝醉酒的時候,經常出現這樣的幻覺,可是那一次卻格外的真,因爲他都隱隱的聞見了她身上特有的那種很淡很淡的香氣。
那樣的香氣,讓醉酒的他,越發的昏沉,甚至他都聽到了她在對自己說話,好像說什麼喜歡的人是誰,後來自己回了句什麼,總而言之一團混亂,等到酒醒之後她人已不在。
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兩個人徹底漸行漸遠了吧,從最初兩三個月可以碰上一面,到後來大半年,一年,再到後來幾乎都沒機會碰面……
再後來,許嘉木的車禍,讓他和她重新相見,其實他都沒想好自己應該拿一個怎樣的心態來面對她,她便在新婚之夜直接跟他開口表明,她不會干涉他的生活,也不會影響他,更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他和她的關係。
界限劃的那麼明瞭,他無言以對,最後只能用一句“你最好記住你說的話”來救場。
其實那個時候,他已經開始很不道德了,他明知道自己不過只是一個替代品,可是偏偏讓她住在了自己的別墅裡,甚至還將別墅裡所有房間的牀都撤了出去,但是他卻始終沒有去碰她。
那一段時間,他一直不斷的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他是不喜歡她的,因爲只有這樣,他纔可以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偶爾回一趟自己的別墅,和她近距離的躺在一張牀上,像是單純爲了演戲而演戲。
他一直以爲,他和她就那樣了,等到許嘉木醒來,他就功成身退。
可是,一天夜裡,她竟然主動勾引了他……那一晚他以爲是自己做的一場春夢,要知道以前的時候,她每次靠近自己,他都會反應強烈,甚至還有一次,他把她丟下了牀。
第二天醒來,他才知道,那不是夢,是真實的。
那一瞬間他胸膛裡閃現過無數種的情緒,隨後人就衝進了洗手間,去質問她。
其實那時,他在知道她是第一次的時候,心底有浮現過一絲期待的,可是最後換來的是一句她要《地老天荒》的角色。
他其實在她踏入演藝圈的時候,就從蘇安夏口中打探到,她純粹是來玩票的。
她想當女主角,大可以找許家和蘇家投資,犯不着拿着一個女人珍貴的第一次,來換取一個小角色,代價的確是有些大。
不管她最初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爬上他的牀,但是他心裡清楚,肯定不會是因爲愛他。
或許那一晚喝多的她把他當成了許嘉木的替身,也或許是酒後亂性,反正事情已經發生,覆水難收,第二天醒來,可能他就隨意找了一個藉口來搪塞他。
其實他心裡清楚,那個交易肯定不是她的本意,可是他偏偏就自我催眠的當了真,和她沒完沒了的做着交易,然後還可以安慰自己,不是他背叛了自己的兄弟許嘉木,是蘇沁那個女人先勾引的他。
他真是心思不純,真是壞透了啊,可是他沒有辦法,他只能拿着那個把柄,一次又一次的和她發生點什麼。
後來,他和蘇沁的關係開始好轉,他小心翼翼的呵護着,到了後來,他都以爲自己和蘇沁在那樣順其自然的發展下去,他們都要相愛了。
可是蘇安夏的錄音筆到了他的手上,生日宴會上她那樣神情的注視着自己扮演出來的“許嘉木”的那張臉……
原來,又是他做的一場異想天開的夢。
他總是這樣,明明知道是自己在異想天開,可是總是控制不住的去異想天開。
……
靳奈想到這裡,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左胸膛的深處,犯起了一陣一陣尖銳的疼痛,他忍不住擡起手,輕輕地按了按胸膛,然後掐滅了手中快要燃燒到指尖的煙,站在窗前停頓了一會兒,才邁着步子,走回了辦公桌前,拉開第一個抽屜,從裡面拿出來了兩張破碎的紙片,拼在一起,是一張鑲金的小賀卡,上面有着泛黃的字跡,像是被水沖刷過,那些字跡已經變得有些模糊,可是卻仍舊能辨認出來:有你的靳奈,才蘇沁。
陳媽沒在,整棟別墅黑漆漆的,連門外的燈都沒有開。
蘇沁開了燈,看了一眼一樓空蕩蕩的客廳,然後拖着沉重的身體上了二樓,推開臥室的門,她一眼便看到對面牆壁上,用五顏六色的氣球,堆積出來的生日快樂,人頓時就僵硬在了門口。
直到現在,她還清楚地記得,自己一整個下午忙碌着佈置這個房間的心情,甚至腦海裡都還不斷地幻想着靳奈看到這樣的場面,到底會是怎樣的表情。
儘管是她再給他驚喜,可是她當時卻比自己得到了驚喜還來的快樂興奮。
蘇沁在門口呆呆的站了許久,才走進了臥室,她打量了一圈臥室四周牆壁貼着的氣球,最後視線就定格在了陽臺上被自己用蠟燭擺放出來的幾個字,隨後整個人就彷彿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一樣,緩緩地蹲了下來,然後抱住膝蓋,將腦袋埋了上去。
她在傻也知道,在車上他明顯是在對着她發泄怒氣。
可是她怎麼想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惹到了他,讓他那麼生氣。
蘇沁越想,越覺得委屈,到了後來,她的肩膀都跟着開始輕輕地顫抖了起來,有着輕不可微的抽泣聲飄出。